从司徒非那里离开后,颜白并没有回别院,而是去了二公子府。
司徒瑾不在了,朝廷似乎也遗忘了这个地方,这处府邸便空置下来了。数月过去,曾经伯京城内无数达官显贵、名士巨贾汇集的门第之一,院子里青苔遍布,野草疯长,再没一丝人气。
站在这里,颜白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说来也奇怪,她本人对这位二公子并没多深厚的感情。
她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但在司徒瑾故去后,她却对那人无比的怀念。想到他,内心里直泛起的悲伤快要将她吞没。
是因为她寄居的是五号身体的缘故吗?
可是她人已经离开了,照理说不会对自己再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又或许是她太孤独了吧,在这个时空,从不被任何人在意的自己,是司徒瑾给了她唯一的一点关切。
可颜白想不明白,她本不是那么脆弱、需要别人关怀的人。
千年的孤寂,她不也走过来了?
那又是什么,让她变得如斯奇怪?
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为死士本身吧。
死士,舍弃了良善,舍弃了身为人的一切。在那样空寂的生命里,总是要为自己寻找一些寄托。而为了这份寄托,他们甚至能将自己毫不留情地献祭。
因为除了这个,他们一无所有。
这便是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就像五号,就像肖承重。
但并非所有的死士都是这样,更多的死士连寄托都没有,将自己彻底活成了行尸走肉。
不管你愿不愿意,当一个人选择行走在黑暗中,他生命中剩下的东西便越来越少。眼里看到的、心理感受到的只有面前那一片狭小的天空,茫然四顾处处都是漆黑。他们被迫圈在那片狭小的天空中,不断地沉沦着,为了保住最后的那一点东西,不惜化身恶鬼拼死搏杀着。
颜白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她希望她的世界能更加广阔,能见识到人世间更多的美好。
但她却不可避免地,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哪怕她一直都在挣扎,她的心却从未放松。
现在,颜白已经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些问题了。即便深处罪恶的泥沼,未必就不能开出希望之花。
所以她选择接管天屠,为自己、也为更多和她一样的人去争取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司徒瑾将天屠留给了她,是想给颜白留下一份保障,在关键时能为她保住性命。
这份心,颜白感激。
所以哪怕知道二公子府的这些旧部,以前未必干净,她仍然想要庇护他们。
他们的主子虽然死了,但二公子府的人并未死绝。
天屠不只是留给她一个人的,是留给大家的。
如果这些人愿意重新开始,颜白会给他们机会。他们继续作恶,那颜白也绝不会姑息。至于以前欠下的债,债主要是找上门也会用各自的方式去偿还。
但不允许司徒非就这样将他们抹杀。
清绝曾经问过颜白,为什么要这样帮二公子府的旧部?
毕竟对于千面毒火,她只忠于二公子,并不关心别人的死活。
颜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回答清绝的这个问题。
此时夜深人静,置身于这座半废弃的宅院中,颜白忽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吗?
她想还司徒瑾人情?
司徒瑾可能自己都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
应该是同理心吧。
同为死士,同在黑暗中游走,没有人关心过这群人的生死。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他们都该死,死绝了才好。
但颜白想,即便是随风而逝渺小的沙砾,它们总还是有着存在的理由……
给这些人一次机会,一次重新选择黑暗和光明的机会。
颜白回到别院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教主,你总算回来了。”颜白刚一回到别院,清绝便过来了,神情焦急,眼里还带着愤怒。
“出什么事了?”
“天屠在伯京城的一地下堂口被血洗了,里面四十多位兄弟,无一个活口。死状与先前那些二公子府的旧部一致,应该是梨花宫的手笔。这些人出手实在是太狠了,连女人孩子都没有放过。其中一个孩子,死了还被他们钉在了墙上,这根本就是在故意向我们挑衅!”
天屠这些年吸收了大量的成员,有一些基层的并不专职暗杀,他们只负责情报收集和联络帮众。
所以成员中也有不少女人和孩子,他们在打听消息和刺探情报中会更具隐蔽性、不容易被人注目。
而这次梨花宫血洗掉的堂口,大部分都是一些没有战斗力的普通帮众。
颜白的心一下子便拧紧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昨晚后半夜,风伯接到消息赶过去时候,他们的血还是热的。”
是司徒非!
在颜白去见司徒非之后,梨花宫便对天屠出手了。
颜白心中被痛恨和自责充斥着。
司徒非,司徒非!
为什么你连这些人都不肯放过?就因为是天屠的,所以你真的要赶尽杀绝,连女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吗?
其实这也怪她,如果她昨天没有去见司徒非,这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死?
“教主,你怎么了?”
清绝发现颜白的脸色惨白难看极了。
他还从未看见过这位教主的脸上流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
“那处堂口所在位置很隐蔽,他们能一击即中,应该是早就有动手的打算了。”
清绝又道。
但此刻的颜白已经完全听不进这些话了。
她脑子里所能想的就是报复。
梨花宫,司徒非……
颜白没想过这次开战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开场,但她真的再没退后的余地了!
她若是退,只怕整个天屠和二公子府的那些人全都会死在司徒非和梨花宫的手下。
天屠和梨花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二公子府。
刚起床正在梳妆镜前描着眉毛的沐心柔,听到一梨花宫宫女的回禀后,勾起嘴角无比得意地笑了。
“颜白啊颜白,我先拿你那帮属下开刀,但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