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醒梦。
当看到周遭烟尘滚滚的官道,偶尔飞奔而去的马匹时,这是乔苒的第一感受。
这早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清醒梦了,可清醒到这个程度的还是头一回感觉到。
是不是这具身体的体质特别容易做清醒梦?乔苒忍不住自嘲,只是看着周围的一切,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一次的清醒梦同曾经几次的不一样,曾经的她在清醒梦里能清楚的感觉到世界在眼里被放大,以及“自己”低矮的视角的。
那是属于身体“原主”的,在襁褓中刻在脑海中的一些画面。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周遭的一切没有放大的感觉,视角也是正常的,并没有那么低矮,就好似……就好似她当真身处其中一般。
如果不是清晰的肯定自己应该在偏殿里小憩入睡,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拉到这个地方来了一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不可能一瞬间从皇城的偏殿跑到这烟尘滚滚的官道之上来。
而且,乔苒低头看向脚边,官道的脚边是一片绿意葱葱的野草,上头甚至还开着不少不知名的野花。
色彩斑斓生机勃勃的样子很是好看,乔苒蹲下身,顺手采了一朵野花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触手的真实感让她也不由有些感慨:当真跟真的似的。
不过可惜,这样的生机眼下整个大楚是不会出现的,因为现在大楚正是隆冬,可不是这样草木丰茂之时。
乔苒好奇着抬脚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野花一边向前走去。
走了不过几步却又有几骑从她身旁经过,马蹄踏下的烟尘袭来,溅了她一头一脸。乔苒被这烟尘呛的一阵剧烈的咳嗽。
正咳嗽间,那边经过的几骑却突然停了下来,烟尘中仿佛往这边看了一眼,乔苒还未有所察觉,那先前经过的几骑却突然调转了马头,再次往这边奔来。
有了先前被溅了一头一脸的经验,乔苒连忙走到了一边,想要让开那些人。
只是当有些人本就是奔着你而来时,你再怎么躲避都是无用的。
那几骑人马奔至她跟前停了下来。
人都已经近至跟前了,乔苒不得不抬头同那些人对视。
大抵是清楚的知晓自己在做清醒梦的缘故,胆子自也比平日里大了不少,乔苒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眼前这几骑人马。
都是看着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年轻人,身形精瘦矫健,瞧着便是一副练家子的样子。当然,得出他们是练家子并不只是因为身形,还因为这些人身上的袍衫,虽然不清楚是具体哪家的,可从这衣着款式以及人人配着的腰刀来看,倒似是哪家府里说得上话的护卫。
才这般想着,便见为首那个二三十岁模样的年轻人出声了:“你是城里的百姓?这路上不太平,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乔苒怔了怔:什么城里的百姓,路上不太平的?
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人腰间便被拴上了一条绳索,而后整个人腾空而去,还不等她惊呼出声,整个人便被撂到了马背上。
“这兵荒马乱的,遇到我等出城巡逻也算你的运气,”先前出声的人说着,自做了决定,“正巧我等要回城复命,你同我们走吧!”
说罢这些,不等她有所反应,身下的马屁股就被人抽了一记,马一记吃痛,连忙带着乔苒狂奔了起来,被绑在马背上的乔苒被巅的一阵头晕眼花,倒是连反抗的话都忘记说了。
待到马背颠簸稍缓,周围已经多了不少百姓了。乔苒歪头打量着那群百姓,有挑担的小贩,扛锄头的农人甚至出门归来的一家老小,各式各样的百姓都有。
乔苒看着那一群寻常可见的百姓,此时正三三两两着往路边的凉茶摊走去。
提着茶壶的伙计在茶摊里穿梭者,为人上茶上点心,瞧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
乔苒趴在马背上看的认真,一时连不舒服的趴马背都忘了。
这群似是走累了歇歇脚的百姓此时喝上了茶水,吃上了点心也开始聊了起来。
“总算是回家了,”说话的是那瞧着出远门归来的一家老小,他们感慨着,“做生意出门一趟可真不容易,本想着能大赚一笔,没成想也就赚个辛苦钱,往后,我等是再不做这等赔本买卖事了!”
“本也不要出去乱跑,”一旁那个将锄头放在一旁的农人嚷道,“什么地方能比咱们这镇南城更好的呢?”
镇南城?乔苒微微蹙眉:她还没有将大楚城郡看熟,是以这镇南城还不大清楚。
倒是这城池的名字,听起来有些霸气。
“你是说镇南王府宝藏的事吧!”那农人说罢,出远门归来的一家老小便笑了起来,“都是没影的事,若真是有宝藏,这镇南王府还会越混越回去吗?再混混这镇南王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了!”
镇南王!乔苒心头一跳,过目不忘的记忆让她很快记起了那个已经绝户了的镇南王,连镇南王妃都已经回娘家了……这镇南王……还当真保不住了。
当然,这只是现实中的镇南王,这梦里的镇南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乔苒想着。
正这边想着,绑着自己的绳索突然一松,没了支撑的她一下子从光滑的马背上摔在了地上。
“你自回家吧!”那几个护卫抽了绳索,对着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的女孩子说着伸手一指,指向前头不远处的城池,“进了城就是了。”
前方不远处的城门上,赫然书着“镇南”二字。
第655章 无他
子时刚过,官员们急促的脚步声却响彻了整个皇城的宫道。
虽然此时天色仍然一片漆黑,官员们却早已归心似箭了。
祭祀大典结束便是大楚的年假了,虽说,对于某些需要时刻掌控时局的“大人们”来说,从来没有所谓的年假,毕竟在这个位子上,稍错一步,便有可能面临满盘皆输的结果,这是谁也承受不住的后果。
不过,在年关时,就连政敌都不主动挑事惹事早已是朝堂不同党派间约定俗成的“默契”了,所以,这也是一年到头,大楚官员们最清闲的一段时日了。
这一点便是位高权重也不免俗,是以几个往后总走在最后头的“大人们”今日也同旁人一道走在人群之中,快步向宫门行去。
就在这样向着宫外行去的人潮之中,却有人逆着人潮回到了皇城一侧的偏殿。
几个今日值夜的禁军护卫此时正在偏殿前巡逻,见他过来,忙施礼唤道:“见过张天师。”
张解嗯了一声,问禁军护卫:“乔大人在里面?”
禁军护卫点头回道:“是,乔大人正在里间小憩。”
张解闻言点了点头,也未多话,便径自走到偏殿前,而后伸手推开了殿门。
……
……
镇南。
对着城门石匾上的这两个字乔苒并不陌生,甚至还十分熟悉。
从方才那些百姓口中就听说了镇南城这个名号,从中猜到这座城池名镇南一点都不奇怪。
乔苒蹙了蹙眉,虽然知道是做梦,可还是忍不住将其同现实中已经绝户了的镇南王府联系起来,她确实不大熟悉大楚城郡,毕竟天下大大小小的城郡无数,有不少更是数次易名,委实难以确定。
可镇南王府的那块封地似乎不叫镇南城啊!
乔苒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似是而非的城门,站了片刻,正在疑惑间,那提着茶壶走来走去伙计拎着茶壶走到她身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一个姑娘家家的怎的不回家”?
姑娘家家的乔苒转头向他看去。
伙计朝她笑了笑,转头伸手倒了碗茶递给她,而后笑问:“难道是外乡人,也是如那些人一样来镇南城找宝藏的?”
宝藏,这已经是第二次从他们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了。
乔苒双目一亮,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兴味,问伙计:“什么宝藏?既是镇南王府的宝藏又同外人有什么关系?镇南王不还在呢吗?”
见她说出这句话,凉茶摊里的百姓却是相视了一番,而后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乔苒不解的看着笑的正欢的百姓,奇道:“怎的了?我这话难道有问题不成?”宝藏的主人还活着,争什么宝藏?
先前送了她一碗凉茶的伙计也在笑,此时见她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终是忍不住道:“你当真是来寻宝的吗?我这些时日瞧了那么多的寻宝客,你还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位了。宝藏谁找着了,就给谁一半,这可是镇南王亲自贴的悬赏令,要不然,又怎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还知道“趋之若鹜”这个成语,乔苒瞟了眼那个拎茶壶的伙计,心道:这成语可不算简单,瞧这伙计一副粗人打扮,没想到书读的还不少。
当然,伙计书读的多不多不重要,乔苒心里的兴趣此时也被调动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那伙计:“寻宝这种事不是都有要求以及提示什么的吗?这镇南王的宝藏可有什么提示了?”
比起宝藏里头是金山还是银山什么的,她兴趣不大,反而是这引得不少人过来的宝藏所在更令她感兴趣。
“你还真要去啊!”那拎着茶壶的伙计对她这话似是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里忍不住嘀咕,“瞧着可不大聪明的样子。”
“我聪明不聪明与你无关,兴许我运气好呢!”乔苒随口回了一句,原本没打算与那拎茶壶的伙计较真,毕竟吃了他送的一碗茶,可此时听他语气中浓浓的不屑,不知怎的,心里一股无名之火顿起,干脆认真打量起他来。
打量了这伙计一番,女孩子便忍不住笑了:“比起我奇怪,倒是你,做了多久的茶馆伙计了?”
被反问了这么一句的茶馆伙计似是一愣,随即本能道:“什么做多久的茶馆伙计了?”
女孩子轻哂:“虽说瞧着你同这些茶客说话熟稔的仿佛老相识一般,再加上那一桌茶客是才出远门归家的,你们这般熟稔的样子确实很容易叫人误以为你是在这茶馆做了好些年的伙计。”
茶馆伙计脸上笑容略略收敛了一些,看着她,一副等她将话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只是从你倒茶的动作举止,以及洒落在桌上的茶水来看,这与你表现出来的‘老伙计’模样似乎有些矛盾啊!”女孩子说话间,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他的肩头,“不管是凉茶摊还是酒楼、茶馆的伙计,这伺候吃、喝的伙计都会随身带着擦拭桌凳的巾子,就如像先前那样将茶水倒漏出来,便需要及时擦拭。可你这位老手不仅没带,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这显然不对劲。”
茶馆伙计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为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还有,你这活做成这样了,那茶摊摊主却一声不吭,这可不像是付工钱的对待伙计的态度。”乔苒说着,目光又从伙计的肩头转向他的脚下,“还有你脚上这双白靴,我还从未见过哪个跑前跑后的伙计穿着这般易脏的白靴跑来跑去的,再加上你方才脱口而出文绉绉的话,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茶馆的伙计。”
女孩子说到这里,将手里的茶碗递还给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处处都是破绽,却又送我一碗茶,我便给你这个面子,不戳破你的话了。”
……
……
张解推开殿门,走入殿内。
这座偏殿不大,是以一脚迈进去,其内所置几乎一览无余。
半透的屏风后,女孩子正和衣而睡,睡姿规矩又有些说不出的优雅和端庄,一如曾经见过的那样。
她虽有不同于日常所见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那样的性子和举止,可却有一种仿佛溶于骨子里的姿态,那是只有自幼举手投足都被人严格教导过的人才能做的到的。
一个自幼被家人避讳,养在庄子里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熔在骨子里的神态和举止?
张解缓缓走至垂在屏风上方的香球边。
这是陛下常用的助眠香,他进门之时便闻到了。女官自然不会怠慢她,所用之物皆依了陛下所用之物的规格。
只是这香味虽好,女孩子却并不喜欢这样的味道,因为鼻子灵敏远超常人,但凡有些微的味道她便能比旁人更快的察觉到。所以,这样浓郁的香味于她而言是有些不习惯的。
一想至此,张解便伸手熄了香球中的助眠香,而后绕过屏风走到女孩子正在小憩的软塌旁坐了下来。
即便是已经刻意收敛了自己的脚步声,可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睡眠极浅的缘故,原本呼吸规律正在入睡的女孩子忽地神态举止不复先前的优雅和端庄,开始不安的发出了几声呓语。
是做噩梦了吗?张解俯身低头正想将她拍醒,冷不防女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二人一个对视间,见是他,女孩子犀利的眼神转为柔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见她醒了,张解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而后问她:“做噩梦了?”
噩梦?乔苒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