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
抚州营地。
夜凉如水,为了防止敌人偷袭,尽管已是深夜,哨兵们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举着火把四处巡视。
“嘿,兄弟,该换班了。”一个粗犷的汉子晃了晃手。
小兵杵在营帐外,一把长枪抵着地,姿势也有些懒散,眼睛半张不张,张着嘴,梦到什么似的,口水浸湿了衣襟。
此刻,他正梦着自己看到一排排大鸡腿呢。
这肌肉怎么硬生生的?
咬了两下,没什么反应?
他舔舔唇,觉得有些不对。
还要再咬时,一个冰冷的东西磕到他牙齿。
小兵一个机灵,狠狠眨了眨眼才发现是交接的汉子,原来他刚才把汉子的盔甲当做鸡腿在啃了。
他嗔怪地看了一眼:“你说,这粮食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啊?”
士兵们每个都是成年地壮汉子,每日饭量惊人。大楚迟迟不进攻,他们的粮食一直在消耗,上次的粮食又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只能等朝廷继续运送粮食,但这次的速度要慢的多。
朝廷运粮已经运了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到。
炊事兵做的饭是越来越水了。
一大锅粥,里面大部分都是水,米也就那么几颗,剩下的全是一些野菜叶子。
弟兄们吃不饱穿不好,顶着饥饿守着营地。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有些兄弟甚至还饿出幻觉,就好像他刚刚那样。
他甚至不敢多睡,生怕自己睡着了就醒不来了,但是睡意有的时候能让肚子好过些,大家伙一般都是更情愿睡着。
“你再坚持几天,我听说朝廷的粮食快运过来了。”汉子安慰道。
其实,大部分都是无望了。
不过大家都是这样说着,好歹也有个念想不是。
他们驻守在军营,却也知道一些消息,现在大周国都缺粮食,很多百姓都在闹饥荒,他们能有一口粮吃已经很不错了。
抚州的环境不好,昼夜温差很大,一到晚上就很冷,特别是晚上。
今个儿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为了抗寒,士兵们点着的火把也越来越多了,总不能饿着肚子还忍受寒冷吧。
士兵们扎营一排排坐下,因为人群聚众,稍微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站在驻台上的哨兵老远就看到一个模糊的黑点,他连忙通知其他哨兵,很快几个哨兵就派人前去探视。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群士兵。
衣服上面刺绣着周字,很明显是大周国的士兵。
后面跟着一辆辆马车,马上上全是一大袋一大袋的粮食。
前来探视的哨兵高兴坏了,他连忙跑了回去禀告。
“将军,有哨兵来报!”
“快进!”
“白将军,我等发现朝廷的运粮车到了,全都是一大袋的粮食!”哨兵激动地红了脸。
白将军放下毫笔,内心也是一番激动。
朝廷的救济粮一日不到,他的心里也没有底数。
眼看着粮仓里仅剩的一小袋粮食都吃完了,他今晚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
就怕一觉醒来,看到的是士兵饿死的尸体。
将士不死于战场却死于饥饿,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牙齿。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伏案想着策略,急的抓头挠耳的时候,好消息来了。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来的巧来的妙。
“快进朝廷的人进来。”
“是,将军。”
副将立在一旁,黝黑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不过从他闪着泪光的双眸也能看出他很激动。
“将军,朝廷可算是赶上了,末将还以为有生之年见不到粮食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必担心,皇上是不会放弃我们的。”
“末将知道,皇上是明君,怎么会抛弃我们,末将只是害怕啊。”
害怕什么不言而喻。
怕的不是皇帝不信任。
而是连皇帝都没有办法拿出粮食。
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朝廷来的人来了,是一个士兵。
他恭敬地拱手道:“白将军,我等奉皇上之命,幸不辱命,总算成功护送粮食到营。”
白将军连忙扶起他,笑着让人一起去围观辆车。
他拿着剑轻轻戳了一个小洞,发现真的是粮食,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时候。
一代大将,居然流出了眼泪。
“将军,还是快些让人放进粮仓吧,这么大动静,以免引来敌军窥探。”副将看着少许粮食流出袋子,心疼地跟什么似的,连忙挽起袖子去接。
“来人,运粮回仓!”白将军擦擦眼泪,也反应过来。
一群士兵连忙护着回了仓,中途有零星的粮食落在地上,被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捡起。
这可是粮食啊!
能吃好几顿的粮食。
别说丢了,就算是脏了他们也心痛不已。
“来人,传令下去,今晚熬米粥给将士们补补身子。”白将军高声道,其实不用他说,副将也明白。
这几天不光是底下的士兵喝着稀汤,他们又何尝不是,更何况,白将军为了省出粮食,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饱饭了,也不知道身体遭得住不。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或许是终于放下那根紧张的弦,白将军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副将连忙唤来军医给他看病。
军医是个老头子,他喘着粗气被人跟提小鸡似的捞到将军的营里。
他被提得上吐下泻,浑身难受地不行,正要反抗的时候,发现是将军生病了,顾不得身体不适,连忙匍匐着去诊脉。
“怎么样?”副将连忙问道,脸色很是紧张。
现在可是在打战期间,要是主将出了问题,那绝对是毁天灭地的一击重拳。
一排将士本来还沉浸在粮食的欢快中,一听说将军倒下了,一个个慌得不行。
这可怎么办啊。
众人都等着军医说话。
军医皱着眉,半晌收回手,摸摸自己的山羊胡:“白将军上次受伤之后,没有调养好,喂些吃食就好了,这是几天没吃过饱饭了?怎么就晕过去了?”
“唉,粮仓里面的粮食不多了,将军为了省些粮食给士兵们吃,就没有敢多吃,全都是喝着水。”副将听到问话,有些艰难地说道,本来将军是不准他说的,但是此刻毕竟还是身体要紧,他就如实说了。
“什么?将军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就算粮食不够,也得给将军先吃,你平日里面是怎么做事的!”
军医目瞪口呆。
他隐隐猜到了这种情况,但是没想到是缺粮成这个情况啊。毕竟他在营帐中,每日的粮食也没有缺过。
将士们也很吃惊,他们私下偷偷抱怨过朝廷,也偷偷想过将军是不是跟他们不一样,谁知道,他们好歹还有饱饭可以吃,就是伙食不怎么好,本来以为将军的伙食比他们好好得多,哪里知道白将军为了他们还省下粮食。
白将军是被一阵饭香闹醒的,肚子响个不停。
一睁眼就看到一排排红眼睛。
他猛地往后退了退。
这才看清,将士们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他抽抽嘴角:“你们这是作甚?不去守营来我这里干嘛?”
“将军,米粥熬好了,你尝尝看?”副将端着一碗白米粥走了过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后放到白将军面前。
白将军皱着眉头,有些不开心,他又不是没手没脚的,要什么伺候。
米饭的香深深地吸引了他,白将军瞪着眼睛看了副将一眼,差点没把手里的粥吓掉。
白将军连忙接过:“连碗粥都端不好,要你何用!”
副将有些委屈,如果不是将军您突然瞪我,至于这样手抖吗?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他不敢说出口。
白将军刚开始是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吞下,入口即化。
他连忙喝了几口。
没错,是喝。
白米粥煮的很是细软爽滑,根本都不需要多嚼。
副将看他这边吃法,吓的不行,急声道:“将军,你慢些,还有,不着急,粥烫得很,小心吞咽。”
好说歹说,总算是吃完一碗粥。
看着白将军的颜色由白转红,将士们松了口气。
这人一放松,肚子就开始咕咕响。
白将军没好气的说道:“还不快回去吃饭,我吩咐人早就做好了粥,各自回营好好休整一番。”
将士们连忙称是,急急忙忙回营。
这一天,驻守多日的大周兵没了往日的惨淡。
大家嘻嘻哈哈围坐一团,靠着炉火取暖。
“还是大哥你说得准!”
“没错,我原本都以为朝廷放弃了咱们!”
“就是说啊,今天那一辆辆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里面装的是别的!”
“要不说白将军实诚呢,敢当着咱们的面查看!”
“这是给咱们一个准信啊。”
原本白将军没必要这样做的,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将士们放心。
等了这么多天,今天总算是吃上一碗热粥,谁心里不熨烫啊。
你一嘴我一嘴的就说开了。
“你们说,咱们这里尚且难熬!那老百姓岂不是更难?”
一个老兵突然想起。
他们好歹是皇上的将士,是守着江山的第一道防线,皇上肯定凡事会先紧着他们。
但是那些百姓呢?
他们尚且饿了这么久,那老百姓岂不是更为难熬?
我听说啊,外面有些县城的人是扒树皮吃。一个小兵四周看了看透透说道。
“那东西怎么吃?不会吃坏肚子吗?”
立刻有人出声反对。
“你懂个屁,树根好歹能果腹,有的吃的就不错了,管什么拉不拉肚子。”有人不屑道。
“有些县才是吓人,前年饥荒,我听我妈说过,有些人为了充饥,卖儿鬻女,易子而食。”
“这么吓人?不会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又不是没饿过,你饿到那种程度,难保不会这么做!咱们啊,要懂得知足,好歹有一口饭吃!”
“是啊,所幸皇上没有放弃我们,咱们这一战啊一定要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