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依做事其实还算随性,但也不敢拿人命来开玩笑,如果这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她兴许只是惋惜一番,便直接放弃了,但他身份特殊,哪怕是有分毫机会,她也想要试一试能不能把人给救活。
她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就算心中有所想法,约莫也会逃避,等到后面有后悔,但她觉得有一点生机,便真敢这般做。
但其他人却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马夫一听云依依又要让他去找大夫,还要把那箭刃给取出来,便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还是算了把,那大夫不都说了不行,这人一看就伤得严重,肯定没救了。”光是一看到那惨状,他就觉得心里发憷,还是觉得趁早放弃好。
燕清河本来也是不同意的,但是云依依想,他便站在她那边,听到马夫的话之后,他就淡淡看了马夫一眼,声音沉沉:“我们不急得去京城,趁着这个时间,你去把大夫叫来。”反正马夫也是带他们离开,他们不走,他也没法。
马夫便有些无奈,他受了这家人不少钱,路上的时候,他们对他也是照顾有加,不会斤斤计较,这一路走得也很顺畅,哪里知道中途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
但是就为了救个陌生人,还是一看就是要死了的,从而耽误大家的行程,其实对双方都不利,他轻微抱怨了一句:“反正都救不活,何必浪费时间。”刚说完,他就看到燕清河的目光,寒凉至极,眸中似乎都布满了一层碎冰,他这次没有敢耽搁,只要起身去找人。
“等人到了,就让他来开刀吧。”云依依道,要是她来的话,估计会手抖,估计还没有让那大夫亲自来效果好一些。
燕清河眼神复杂,还是点了点头,让大夫来自然更好,他并不想云依依亲自触碰一个男人。
那大夫就住在这附近,这次回去后,轻易就捞到了不少钱,本来还显得挺高兴,结果便又被叫来了,他一听到云依依的要求之后,立刻就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老夫做不出来这种事。”他虽是大夫,医术却说不上多么高明,自己在院子里面中了一些药材,有时候会去山上采药,时间久了,他就琢磨出来了一些医理,这儿的人也不多,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最多就是用来练练手而已。
可以说,他连猪都没有杀过。
大周国并没有开刀一说,所以凡是涉及到了需要手术的病,那都是绝症。譬如白斯年这种情况,便是无法拯救的情况,别说箭刃拨出来的危险性太高,就说箭刃有没有伤到要害处,也没有人知道。
云依依也是赌一把而已,白斯年还能够撑到现在,她总觉得伤到要害处的概率不是那么大。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注,她这次也是帮白斯年赌一把。
燕清河本来也觉得危险,他光是听云依依说的过程,都觉得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无道理,“只是让你取个箭而已,有什么好危险的,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不危险了,就算你遇到一个患有风寒的病人,那也有病死的可能,作为一个大夫,你就应该肩负自己的责任。”
他说的头头是道的,心里面却在想着另外一回事,若是这个老头不亲自动手,莫非还让云依依亲自来,这肯定是不行的。
“你按照依依的指示去做便行了,事成了,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你是个大夫,救人就是你的天职,若是这个人能被你救活,你难道不应该感到很骄傲。”
大夫沉默了,脑海里面充斥着各种话语。有些被燕清河说动了,毕竟燕清河一面用利诱他,一面又给他贴上了大夫的标签。他自然过来了,其实还是有些动摇的,倒不是真想要救人,而是想要再捞点钱算了。
云依依也挺大方的,他之前什么都没做,也没有把人给救活,她都愿意出不俗的诊费,这次他便又过来了,他倒没有救人的想法,只是想要占点便宜了,因此,他也没有拒绝了,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你要我做什么?”
他也只是怕麻烦而已,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夫,比起别人来说,肯定还是经验丰富的。
马夫很快就送来了一盆热水,然后盐水和糖水,针线等等。
线,就是普通的线,用来缝衣服用的,估计这里也没有太好的线,显得有些粗糙,以后拆线的时候,肯定会很痛苦,当然,这都是成功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另外还有一把小刀,看起来非常锋利,也不知道店小二是在哪里找来的。
“你把这把刀和线都泡在盐水里面煮一煮,再在火上炙烤一会儿。”云依依道,又让大夫也把手泡在盐水里面洗干净,反正现在这个环境下,也没有时间准备手套等。她只能尽可能地避免感染了。
大夫莫名其妙,还是按着做了,但真要开始的时候,他又有些怂了。
闻所未闻,他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取箭方式,还要把人的皮肤给割开,别说云依依不敢,他也不怎么敢。
云依依尽可能把准备工作给做好,保证周边的环境都是干净的,她知道做这些都还远远不够,毕竟条件简陋就摆在眼前,不过还是非常认真地安排。用盐水消过毒的针已经穿过了线,一旦等会把箭给拔出来,她就立刻帮人止血,然后把伤口缝起来。
若是运气好的话,兴许就能救人一命。
大夫是不知道这些人,他瞅着云依依还准备了一些针线,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只知道要把箭给拨出来,其他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准备好了吗?你能不能把这里给划开,要是箭上有倒刺的话,那边往这边。”云依依看着那截断箭,比划了一下,就说道。
大夫嗯了一声,也观察了起来,他对人体结构基本也是了解的,肯定比云依依要清楚一些,这个地方,不能用太大的力气,不然还没把箭刃给拨出来,就提前把人给杀了。
白斯年对此周边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他早就提前陷入了重度昏迷之中,估计自己也知道时日不多了,放弃了最后一点求生欲。
于是大夫就拿起刀,一咬牙就把刀箭插了进去。
云依依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夫行动的时候,她就在一旁打下手,在周围洒下了药粉,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药,那效果的确是不错的。
越到后面,就越艰难,有汗水顺着大夫的额角流了下来,他却有些惊讶,这箭入得并不是想象中那么深,上面的确有倒刺,处理起来很困难,但到了后面,他做顺手了,居然有信心把箭刃给拔出来。
只是中途的时候,大夫听到了一声闷哼,他非常投入,还以为只是幻听,但白斯年眼睛一抖,居然睁开了眼睛。
云依依还在一旁指挥着,顺便拿起一旁的帕子把大夫额头的汗水给擦干净,不然滴到病人身上便不好了,结果她刚低头,就看到了白斯年,他身上没有力气,很痛苦,昏昏沉沉间,觉得自己很痛,一睁眼就看到了云依依,然后眼睛一撇,看到有人拿着一把刀在自己身上割来割去。
大周国的医术有限,没有大夫会这么对待病人,咋一看就以为是谋杀还来得更为准确一些。
云依依顺手就把帕子塞到了他的口中,这是害怕他咬到舌头,痛肯定是痛的,但这里没有麻醉药,她也没有办法,只能硬抗过去。见白斯年眼睛又闭了过去,她又把帕子拿了出来。
“你忍忍吧,过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很快就能把箭给取出来。”云依依道,她怕白斯年喘不过气来,又不敢有其他举动,顺便解释了一句,她其实是在救他,希望他能理解。
大夫此刻已经把箭刃的底端快要取出来了,他刚松了一口气,听到云依依的话,就紧张道:“人醒来了吗?这也太折磨人了。”他不觉得自己在救人,就觉得自己在杀人,现在知道病人被痛醒了,他稍微就良心发现了,有些不敢救人了。
云依依洒的是西药,效果不错,但也是有限的,床单之下已经染了不少血,看起来非常可怖,就算他一直在安慰自己,表示自己是在取箭,到底还是有点过不了心里面的一关。这简直就是在折腾病人了,他现在都怀疑云依依是不是和这个人有仇。
云依依的声音还算淡定,“无碍,你继续吧。”
刺啦一声,箭终于拔出来了,于此同时,更多的血都飚了出来。
云依依看了一眼,就拿起旁边的针线开始缝线,把他的伤口都给缝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大夫颤抖着声音问道,实在是眼前这一幕过于惊悚了,他只听过缝衣服,还没有听说过缝人。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想到还有这么残忍的事情。
“止血。”云依依回了一句,也没有停下自己手下的动作,她的针线活虽然不算太好,但也是会的,此刻有条不紊地把伤口全部都缝好了,然后又上好药,一气呵成,看上去居然还成。
大夫本来觉得她简直在胡说八道,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呆了,这个方法猎奇了一些,但流出来的血却还真的止住了。他刚才亲自给白斯年拔了箭,是知道他没有伤到内脏的,要是能够止住血的话,也许……
不,大夫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人的伤拖得太久了,即便把箭给拔出来了,他的存活率还是非常低的。
云依依缝线的时候,就听到下面有动静,白斯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都布满了血丝,身下的床单都被他给抓破了。
“你把那碗糖水和盐水喂给他。”云依依道。这两碗水是补充糖分和盐分的,其实要是有生理盐水更好,但这里没有这些东西,就只能用糖盐作为替代品了。
白斯年能醒过来也是好的,至少他还有意识。虽然过程痛苦了一些,好歹把应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也只能看他的命了,若是伤口没有感染的话,也许就没有什么问题。
“他是已经死了?”大夫刚喂完了水,就见他闭上了眼睛,紧张地问道,这么一折腾,害的别人早死也是正常的。
云依依没有说话,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白斯年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说明他只是睡了过去,也许是昏了过去。
另外一间屋子里面,燕大宝睁着大大的眼睛,就扑腾到燕清河的怀里面,脑袋还在往外头看着,很明显就是在找娘。
燕大双看到了,就说:“娘没有在这间屋子里面。”
燕清河摸了摸大宝的脸,“你娘在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