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一甩袖子,推门而去。
门外全是身着云雷纹官袍的侍卫,使臣一踏出门,?守门的侍卫就齐刷刷看过来,等人跨过门槛,就一把将门带上了。
门后的历桑苏图扭曲了俊脸,?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面临的,?可能也是这样的监禁,?不,他的兄弟们可不会让他这么舒服。
绝对不能,失去第一皇子的位子!
一定有什么办法!
半晌,门又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外的天光洒进来。
苏图转头,那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小侍卫,?看向他的时候,带着极端的厌恶和愤懑,手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小心翼翼放到茶几上。
“谢小姐给你的信。”
小侍卫压低了声线,说起谢小姐三个字的时候,带出一丝倾慕神态,马上又收敛了去,复又用狠绝的眼神瞟了对方一眼,好像恨不能提刀砍了对方。
“嗤!”
苏图嗤笑出声,顶着小侍卫杀人的眼神,伸手拿过信就要撕了。
小侍卫瞳孔一缩。
“我劝你若是还想安稳地当第一皇子,就仔细拜读这封信。”
更低的声音传进苏图耳朵,令苏图动作一滞,抬眼带了质问的神色。
然而小侍卫说完这句话,就极快地转身离去了。
望着手中的信,苏图镇定下来,他明白过来,这封信,将是一桩交易。
而他,似乎已经什么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
直到贺龙宴全部结束,云悠也再没见过丹玄皇子和谢家的任何一人,除了秦枢每日来接她入席,一切都风平浪静起来。
好像事情突然沉入了冰川之下,昨日风波,已然不见了迹象。
不,还是有的。
云悠明显察觉到,自那日之后,秦枢在朝臣中的掌控力,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说,那日之前,有不少官员对年轻的御史台有迎合之意,那么现下,整个文臣,已隐隐有向秦枢看齐的趋势。
这并不是在于秦枢说什么都有人附和,恰恰相反,贺龙宴上,他开口不多,但周围的朝臣,总会下意识去看他的神色,这是下位者对上位者不自觉的心思揣摩。
若是他开口,基本就是一句定论。
这不是个好现象,甚至已经步入了危险地带。
“秦御史。”
贺龙宴最后一日,云悠叫住了将她送至小院,准备转身离开的秦枢。
男子转过身来,嘴角挂了一丝了然的浅笑,似乎已经料到少女会叫住他。
云悠挥退了春和等人,抬眼正视眼前已在集权中心的人。
“天下百姓求什么?”
御史台嘴边的笑意更深。
“求安居乐业。”
“还望秦御史,今日之言,他日莫忘。”
少女下巴微抬,神色有些凛然。
“有郡主在,秦枢不敢忘。”
斜阳打下来,男子躬手一拜,起身时,带着暮色的天光沉进眼眸中,像黄昏下的湖水,璃色通透,却见不了底。
云悠定定看了那双凤眸一会儿,倏地转身回了院子。他说,有她在,他秦枢才不敢忘?
最好如此!
春和瞧见自家郡主狐狸眼眨巴眨巴,最后露出一丝不善的余光,又瞧了瞧那谦谦玉立的秦御史,没明白两人打了什么哑谜。
翌日,盘踞在金陵多日的皇室官族,陆续启程离开这地处江南的涌金山庄,丹玄和其余周国,也都行队离界。
苏图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隐在苍翠中,云雾缕缕的涌金山庄,抓着马缰的手紧了紧,星目阴郁,片刻后才转过头,双腿一夹马腹,策马朝故土的方向奔去。
眼下,他也只有依照那人的指示去做了。
想到这里,苏图迎着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涌金贺龙宴,他宁愿自己没来过!
谁能想到,那伏在贺龙宴里的,是个什么噬人之局,局中,那人是权谋的怪物。
也不知道被他纳入局里的人,最后会是什么局面。
这个疑问被晨风拂过,飘向遥远的都城。
…
金陵贺龙宴后,谢隼彻底失去了翰林实权,皇帝给了他最后一丝颜面,或者说,给了几代簪缨的谢氏一族脸面,留下了翰林的职称。
在朝臣的推举下,秦枢代行翰林院总职,连通御史监察院和翰林文书之责,下可督查,上可启奏,步入朝中文臣列首。
领旨下朝,谢隼叫住了前方还未及冠就已步入集权中心的年轻男子。
“我的的确确,是小看了你。”
谢隼培养门生送入朝堂,以供部署自己的朝中势力,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是朝堂上默认的手段。只是整个朝中,无一人想到过,谢隼是否会栽在自己门生的手里,概因谢隼也是老谋深算之人,扶植之人都是清贫低微户,后方无势,离开了谢隼,连立足都难。
然而一朝反噬,竟要了他的全部心血。
秦枢当着百官的面,给谢隼行了一个庄肃的拜礼。
“老师之恩,秦枢不敢忘。”
“呵!呵呵哈哈哈哈!”
谢隼望着男子君子谦谦的模样,陡然大笑起来。
“古人云:一贵一贱,交情乃见。这一局,老夫输了,但愿秦御史亦能常得此道,求而得所!也不枉我谢隼临到终头,做了他人踏脚石。”
说罢一甩官袍袖,迎着正午的太阳,大步踏去。
秦枢站在朝殿前,袍琚微扬,倏地轻笑出声,亦抬脚行去。
他所求,必得所!
…
得了消息的云悠滞了滞,缓缓饮下碗中的羊乳。
看来这未来的秦首辅,气候已成。
她的注意力,是时候转移到秦枢身上了。谢灵韵名声已经烂如黑泥,还失了贞洁,好一些的结局,是古佛青灯伴此生,但她毕竟是剧情里秦首辅娶了过门的妻子,若是秦枢一个痴心不顾,回心转意,再度发生什么,可是说不准。
天气转瞬凉了下来,到了十一月,一个消息传遍了朝堂皇宫。
三皇子妃诞下了本朝第一位小皇孙。
与此同时,秦枢纠察出了一桩盐商贪污案。这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从民间得到了官盐流入行脚商手里贩卖的消息,拔出萝卜带出泥,从区区一个行脚商贩,牵连出一桩涉及二皇子的官商勾结贪腐案。
皇帝大怒,罚了二皇子整整三年的皇子俸禄,且拎到跟前大骂一通,质问对方是不是想栽在财字头上。
初冬的天气,二皇子内袍汗湿,皇帝这话暗指什么他十分清楚,三皇子可不就是栽在了色字头上。
回到皇子府,二皇子大病一场,这又是后话。
秦枢却凭借这桩功绩,拿到了皇帝正式的册封。
宣御史台秦枢,晋为首辅大学士,权至内阁大政,审理军机要务。
十二月底,太后举贺正宴,为皇室第一位皇孙的满月礼庆生。
冬至这天,还未到大雪的时候,但墙角处已是霜寒肆意。一只眼瞳异色的猫儿钻进了亲王府内,若是有心之人细看,就会发现,这猫儿有些特别,毛长且尾粗,有些波斯猫儿的特征,明显不是都城街道里乱窜的野猫。
“辛苦了。”
云悠端了一盘鲜海鱼出来,猫儿闻见腥气儿,嗲嗲地喵呜了一声,窜上了小几,大口吃起来。
春和一掀帘子,就见自家郡主又再喂猫,深深叹了口气,亲王府近日简直要成了流浪猫的营地了。
“郡主,这又是打哪儿来的猫,也不知干不干净。”
云悠浅浅笑起来,这笑却未达眼底。
“从丹玄来的。”
???
“郡主真会开玩笑,丹玄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呢。”
春和撇了撇嘴,收了东西又掀帘出去了。
歪在小榻上的少女却敛去了笑意,一下一下摸着猫儿的脊背,那毛已有许多处打了结,没摸几下,玉嫩的手上就泛起了脏脏的灰黑。
少女却似乎没注意到手上的灰尘。
丹玄皇子,竟然安然无恙?
丢了关税,秽乱别国臣女,差点被扣押,历桑苏图会安然无恙么?除非丹玄皇室除了苏图都是孬种。
云悠眯起狐狸眼,脑子里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如今的秦首辅。
如今的首辅之位,历桑苏图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目光转向桌上的贺正宴帖子。
这倒是,一场宴,一场事端,秦枢已经再度坐上了首辅大位,按理说,剧情已经走完了,但是,云悠却直觉,这似乎还不是结局。
历桑苏图还在位,谢灵韵还在谢府之中,攻城还未发生。而秦枢,还在打什么算盘?
甚至,三皇子,还好端端地在皇子府里,乃至第一皇孙满月,皇帝对这位皇子,又是何种态度?
思绪沉沉,没在寒冬腊月中。
一月一日,太后贺正宴。
宴席在宫中太和殿举行,除了为第一皇孙满月贺礼,也是新旧之年交替的一场仪式宴,宴客过后,朝中有资格的官员会陪同皇室前往太庙祈福守夜,也算是皇室的恩典。
乳娘为云悠披上一条十分喜庆的朱红黑貂滚边大氅,在云髻里斜斜插了一只镂金攒花红宝石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