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世子失踪后,静乐郡主心念爱子,去皇觉寺求了一签,又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空明禅师亲自解签。空明禅师告诉静乐郡主,楚元辰命中有此一劫,但上天也留下了一线生机,若是能寻到一位有大福气的女子,就能化解此劫。
太后的嘴角紧抿,眼中浮现起了一层阴霾。
她冷笑地看着盛兮颜,仿佛在说:你来选吧。你是要好好当你的世子夫人,还是嫁进镇北王府,守一辈子的寡。
盛兮颜平静地屈下膝来。
太后一颗颗捻着手中的佛珠,气定神闲。
一旁的陈嬷嬷低眉顺目地给太后添了茶,在她看来,就算并嫡又如何。那个赵元柔在婚前闹出这样的丑事,又没娘家依靠,日后终究低了她一头。盛兮颜只要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未来的侯夫人。
嫁去镇北王府又能得到什么,镇北王世子在战场上已经失踪整整三个月了,谁都知道,怕是十死无生,到时候,她就算有个“世子妃”的名头又如何,怕是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
这盛大姑娘但凡聪明点,顺了太后的意,讨了太后的喜欢,这日后啊,只要太后随便出手护上一二,她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偏她非要与太后犟上一犟,也是自取其辱了。
“谢太后赐婚。”
看吧,她就知道……陈嬷嬷有瞬间的愣神,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太后的手一顿,佛珠差点从手里滑落下来。
盛兮颜行完了全礼,再站起来时,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眉眼中流露出来的傲然,让她犹若一株在寒风中绽放的腊梅,宁折不屈。
她没有服软!她竟然宁愿嫁个死人,也不向自己低头!
这个认知让太后又气又恼,心里一阵烦闷,更有一种事情失控后的难以自抑的焦燥。
盛兮颜的杏目清澈透亮,像是在回应:太后,您答应的事,可别反悔。
太后本就高涨的怒火烧得更旺了,在几息的沉默后,她开口了,一字一顿地说道,“既如此,哀家就成全了你!”
她的神情冰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话说完,然后摆了摆手,再也不想看到她。
盛兮颜宠辱不惊,福身道:“臣女告退。”
出了长秋殿后,她粉润的嘴唇就高高翘了起来,噙着一抹笑容,娇美的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松愉悦,明媚如朝阳。
她抬手遮住眼帘,迎着刺眼阳光看到的是她的新生。
盛兮颜又回了宣豫阁,一踏进门,就有几道探究的目光投了过来。
在座的贵女们多少都听说过太后正在给昭王挑选正妃,虽只是京中传闻,但今日连太后都来了,说不定这传闻也有七八分是真的。
太后特意宣了盛大姑娘过去,莫非是相中了她?
“盛姐姐,你回来啦。”
程初瑜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地过来挽住了她的手臂,有意地挡住了那些目光。
“我们去看戏吧,你回来的真晚,都快结束了。”
程初瑜和盛兮颜是手帕交,知道她订过亲,在她看来,盛姐姐都订了亲了,太后当然不会再给她指婚,这些人就是想多了!
“盛姐姐,这位陈状元还真是世间难得的痴情人。”
“刚刚那一折你没有看到实在太可惜了。”
“你看,我的帕子都哭湿了。”
……
程初瑜半点没打听太后为什么叫她过去,开开心心地只说戏。
一直到《胭脂扇》唱完,陈状元两美在怀,人生得意,曹公公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了太后的懿旨。
“盛大姑娘,接旨吧。”
盛兮颜率先跪下,其他人也都纷纷跪地。
曹公公宣读起了懿旨,懿旨里先是夸了一通她“惠质兰心,仪容有度”,然后就是“赐婚镇北王世子楚元辰为正妃,即日完婚”。
“钦此。”
四周一片静默,更是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臣女领旨谢恩。”盛兮颜在众多难以置信地目光中,声音柔和清晰的谢了恩,双手接过懿旨。
曹公公传了旨后就走了。
他一走,宣豫阁里就多了不少细碎的声音,一道道或是同情或是怜悯的目光落在了盛兮颜的身上。
哎。盛大姑娘真是太倒霉了!
谁都知道,镇北王世子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虽说还没找到尸体,但要是人还活着,怎么会没有消息呢。
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三个月了。
再想到刚刚太后特意宣了盛兮颜过去说话,这会儿,她们的眼中再没有半点羡慕了。
程初瑜翕了翕嘴唇,下意识地捏住了她的衣袖,欲言又止:“盛姐姐……”不是定了亲吗?怎么就摊上这样一桩祸事呢!
盛兮颜冲她笑了笑,没有去解释什么。
这桩婚事,并不在她的计划里,但是,反过来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世道,女子艰难,她不想留在盛家,更不想在庵堂了此一生,那就早晚都要出嫁,嫁个生死未卜的丈夫也没什么不好,不对,应该说,简直太好了!
盛兮颜对此很满意。
她的嘴角高高翘起,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孤度,心里的喜悦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哎,盛大姑娘伤心过度,都疯魔了,真真是可怜。
程初瑜有些担心,捏着她衣袖的手紧了紧。
这时,有内侍过来说是宴席已经摆好,领着各府的贵女们入席用宴。
等用完宴席,离开园子,已经快到未时。
席间,太后一直没有出现,皇后也仅仅露了一面就走了。
原本那些太后会为昭王挑正妃的传言就好像真的只是传言。
席散后,贵女们三三两两地出了园子,各府的马车全都在园子外头排成了一列,候在马车旁的是她们的贴身丫鬟。
进园子的时候,这些人全都被留在了外头,只有几位郡主县主可以带自己的丫鬟进去。
见到盛兮颜出来,她的丫鬟芳菲赶紧迎了上来。
程初瑜与她挥手道别:“我家马车在那儿!盛姐姐,过几日我再去找你玩。”
盛兮颜笑吟吟地应了。
芳菲把脚凳放好,正要搀扶她上马车,突然惊喜地喊道:“姑娘,是周世子!”
盛兮颜头也不回地进了马车,说道:“走吧。”
“可是……”芳菲迟疑了一瞬,周景寻已经疾步匆匆到了马车前。
他已经换下了禁军戎服,着一身靛蓝色锦袍,腰带雕云雀纹白玉佩,乌黑的头发用一支墨玉簪束起,衬得他更显丰神俊朗,面若冠玉。
芳菲面颊微红,福了福身,柔柔地唤道:“周世子。”
周景寻看也没看她,隔着车帘,他沉声质问道,“盛大姑娘,你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先前太后宣了柔儿去说话,柔儿出来的时候眼睛红彤彤的,问她她也不说,问急了,她直接来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见面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周景寻心急如焚,他几番打听才知道,在这之前,太后刚见过盛兮颜,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肯定是盛兮颜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
此时各府姑娘们正陆续离开园子,周景寻毫不掩饰的厌恶立刻就惹来不少侧目,程初瑜也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周景寻不管不顾,巴不得盛兮颜丢脸,语气尖锐地说道:“盛大姑娘,你要明白,别说你我二人只是有婚约,就算你已进了我周家门,像你这般摆弄口舌之人,我也可以随时给你一纸休书!”
芳菲脸色苍白,连忙道:“周世子,您误会了……”
“周世子,请慎言。”盛兮颜撩起车帘,露出了一张明媚的脸庞,对上周景寻恼恨的目光,她愉快地说道,“太后已经为我赐婚镇北王世子。”
什么?
周景寻一怔。
周景寻一直都不满这桩亲事,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自己有未婚妻,自然也不会有人多嘴告诉他这件事,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太后竟然会给盛兮颜指婚?这怎么可能!
盛兮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我二人的婚约,真要论起来,那也是我、休、了、你!”
最后四个字,她故意放开声音,说得抑扬顿挫。
噗哧。
“说的是呢!”程初瑜抚掌笑道,“盛姐姐得蒙太后赐婚,周世子就别再纠缠不休了。”
程初瑜下巴一抬,毫不掩饰对他的不屑。
在席宴的时候,盛姐姐悄悄告诉过她,那个为了和昭王争一女,落下湖的倒霉鬼就是永宁侯世子周景寻。周景寻明明和盛姐姐早有婚约,还公然闹得这般难堪,丝毫不顾及盛姐姐的脸面,简直不是良配!
难怪盛姐姐不要他了!活该。
程初瑜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立马恍然大悟,原来周世子和盛大姑娘曾经订过亲啊,而且,盛大姑娘都和他退亲了,周世子还在纠缠不休。
周景寻怒火中烧,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偏偏他又实在没法一一解释,他和盛兮颜还没有退亲!他更不是被盛兮颜给休了!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程初瑜轻哼一声,转头就上了自家马车,一副不屑和周景寻说话的样子。
周景寻只能死死盯着盛兮颜,正要让她把话说清楚,车帘就“啪”地放了下来。
“回府。”盛兮颜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留恋。
车夫吆喝了一声,挥动马鞭,芳菲有些无措,只得赶紧上车。
周景寻抬手要拦,马车直接与他擦身而过,还差点把他撞倒。
周景寻的脸上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