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敛往后退了半步,吐槽说:“反正我不跳,太傻了。”
池妄笑着说:“那愚蠢的课间操都跳了,还怕跳个舞?”
“看在你生日份上,不跟你贫。”苏敛把蜡烛插在蛋糕上,低声说,“赶紧许愿。”
包房内的大灯关上,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跳动的烛火,晃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池妄站在三层浮夸的蛋糕前,双手握紧,眼睛紧闭,看起来很是虔诚。
苏敛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微垂,猜想着会许怎样的愿望。
大概,又是跟赚大钱相关。
又或者,是关于今天的表白?
已经晚上九点多,也不知道池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拖到现在还跟他们在这儿胡吃海喝。
万一人家等不及睡了呢,苏敛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瞎操什么闲心。
池妄闭着眼,在心里许愿:希望能跟苏敛在一起,哪怕不是现在,能够追到他也可以。
心里默念完毕,他微微垂眼,虔诚地吹灭了蜡烛。
“来,敬我们妄爷,又老了一岁,但距离公司上市又进了一步。”顾安久不愧是氛围小能手,开口就是场面话。
几只手拿着杯子一碰,叮当作响,林衍附和:“祝妄爷钱越来越多,赚得盆满钵满。”
宋嘉词结结巴巴说:“祝妄爷考、考试门、门及格,天天进步。”
林衍笑说:“小学霸,你这祝福可真够实际。”
轮到苏敛,有些词穷:“那就,祝你愿望成真。”
此时彼时,在那天的小网吧,池妄晃着那个打火机的烛火,也是这么说的,祝你愿望成真。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愿望里,都已经早早的有了对方。
吃了蛋糕,笑过闹过,酒足饭饱,池妄提出去江边转上一圈。
已经进入十一月的深秋,江边的风大得有些厉害,吹得少年的衬衫鼓成一团。
五个人排成一排,挨个站在大桥边上,眺望着远方明明灭灭的江景,突然心生无限感慨。
顾安久弯腰费劲趴在栏杆上,猛然地冲着江面“啊”了一声,隔了一秒,远处传来回音。
池妄笑说:“你有病啊,不怕吓到人家。”
“这附近都是游客,让他们感受一下雾城人民的热情。别说,发泄一下,真的挺爽。”顾安久用胳膊碰了碰他,“诶,不如我们每个人都吼一句长大后想干什么?”
十几岁的男生幼稚程度超过想象,苏敛从来没干过这么无聊的事情,侧身站在一边,表情有些抗拒。
顾安久先打了个样,把两只手卷在嘴边,冲着江对岸大吼:“我的梦想是当幼儿园老师!就是成绩太烂,不知道他们收不收!求求你们收了我吧!”
苏敛好奇,压低声音问池妄:“他怎么想干这个?”
“看不出来吧,他挺喜欢小朋友的,说小孩子才是最单纯的。平时也老是笑嘻嘻的,很让人觉得亲近,不是吗?”池妄微微撑着栏杆,由衷说,“如果可以,他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
想到顾安久平时热心肠的样子,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苏敛微微点了点头,一秒钟之后接受了这个巨大的反差。
宋嘉词憋红了脸,微微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出声:“我、我要考北大医学院!治好我的小、小结巴!”
“一定会的。”林衍揉了揉他的脑袋,跟着拔高声音,“我想组乐队!但妄爷志不在此,那就希望以后我能遇到志同道合的队友!”
被这种肆意妄为的情绪感染,池妄也不自觉放大声音,转身看向江面:“我的目标大家都知道,朝着上市奋斗就成。”
果然,万年不变。
听到大家的愿望,苏敛才觉得,好像离这群人又更近了一些。
很早以前,除了宋嘉词,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群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少年,不爱上课,成绩倒数,好像没什么优点。
但其实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梦想,也许渺小,也许夸张,但那都不重要。
大概旁人看来啼笑皆非,但少年人就是最有资格狂妄,他们总觉得未来无比绚烂,一切都有可能实现。
此刻苏敛很是庆幸,在重来一次的青春里遇到了这样一群性格各异的人。在他原本灰色的人生里,添上了五彩斑斓的一笔。
让他已经心如止水的生活,好像又逐渐缓慢的复苏,变得鲜活起来。
“到你了,小苏老师。”池妄偏头看向苏敛,在灯光的照耀下,那张平时冷淡的脸上带着一圈柔和的光。
他顿了顿,想起之前发烧那次的胡说,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了,很酷的外科医生。”
苏敛摇头,冲着江对岸亮起的繁灯,头一回大吼出声:“我要当最厉害的内科医生。”
身边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平时冷冷清清的少年,憋红了脸,放大音量,无比真心地朝着远方喊出心里的愿望。
当初池妄生病的时候,他拿着病历束手无策,无数次的怨恨自己为什么选错了方向,只能干巴巴地等,等一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穿越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既然可以重来,这一回再选择志愿,苏敛想要放弃曾经修了几年的外科。
只是为了给池妄活下去,多一种可能。
“好,大家都说完了,我们的愿望一定都可以实现!”顾安久兴奋地满脸涨红,眼睛微亮地看着远方。
“会、会的。”宋嘉词一本正经地点头,“借、借着妄爷生日的光,我们都、都能心想事成。”
江风把头发吹得凌乱,苏敛转身,后背抵着栏杆,盯着目光上方的轻轨出神。
旁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有游客在举着手机拍照,池妄慢慢靠过去,跟着他视线望过去:“这个地方好像出了名,每天都有很多人来。”
“我知道,网上很火。”几年之后,更是爆火,已经成为雾城最具有代表性的打卡点。
苏敛微微抬头,夜色深重,刚好最后一班轻轨呼啸而过,穿过斑驳的楼房,飞速地消失在视野里。
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两条铁轨,在深夜里显得无比孤寂,像是再也回不回来的时间。
这个夜晚情绪起伏太多,苏敛无端想起一句歌词:爱你的每个瞬间,像是飞驰而过的地铁。
二十来岁的池妄,跟着时间的列车已经消失不见。列车走了大概还会有下一班,人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曾经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成了不停趟的车,抓不住的风。
而他和现在的池妄,会怎么样呢?他不知道,没有答案。
苏敛抿了抿唇,手臂顺着栏杆慢慢垂落下去,盯着消失的地铁,怅然若失:“好像什么都跟末班车一样,抓也抓不住。”
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句,池妄却无端听懂了半分。
手指微热,苏敛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抓在了滚烫的手心。
池妄用力握紧,声音轻而缓,夹在飞驰而过的风里:“苏敛,我抓住你了。”
第42章 chapter 42
苏敛有些错愕的偏头看他,夜色浓重,没人发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两只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纠缠在一起,在被衬衫下摆挡住的角落里暧昧丛生。
池妄手指攥紧他冰凉的手,表情和语气都很是认真:“我不知道你在感叹什么,但只要想抓住,没有什么是不能抓住的。比如现在,我就抓住了你。如果你不想松,我就不会松开。”
所以重新回到最初,亲情爱情,他都还能再抓住吗?
会不会又是昙花一现,再度消失。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里闪过,苏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垂眼去看两只牵住的手。
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背被温热持续覆盖,好像那最后一点点秋意,都被一扫而空。
池妄骨子里的确是温柔的,哪怕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心里背负的那些沉重,却仍然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给以宽慰。
苏敛反手很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指尖,对面扫射的灯光倏地扫过来一秒,明晃晃地打在两人身上,亮如白昼,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察觉到有路人飘过的视线,脸颊微微红了一瞬,猛然松开。
明明池妄是个直男,此刻为了安慰自己,还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是,两个男生牵手的动作实在是有些超出了朋友的范畴,不太合适。
苏敛展开掌心,抓着他的手腕把手甩到一边,翻身撑在栏杆上,假装看着江对岸的夜景。
池妄跟着望过去,说:“轻轨已经没有了,灯光还会亮一晚上,很漂亮的。”
“嗯,很漂亮。”苏敛眼神虚焦,不知道定格在哪一栋建筑上。
他的心绪被打乱,也就无暇再想。
“你们俩在悄悄嘀咕什么呢?”顾安久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拎出几罐啤酒,人手塞了一罐,大大咧咧道,“从川菜馆打包带出来的,这么好的氛围,不喝点儿说不过去吧。”
林衍抬手拉开易拉罐,视线若有似无扫过池妄,揶揄道:“也是,好歹某人能够借着酒劲儿,可以大胆表白。”
“你们都知道他今天要表白?”苏敛有些惊讶,看向众人。
顾安久轻咳了一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掩饰尴尬:“是啊,这又不是秘密。”
苏敛哑然失笑,倒是很像池妄能干出来的事儿,不管不顾,事还没成,就搞得天下皆知。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人,低声说:“十点多了,还不去告白,你到底在墨迹什么?”
“你就这么催着让我去?”池妄微微挑眉,反问道。
苏敛捏着冰凉的啤酒罐,有些矛盾:“你不是准备很久了吗?几周前就在念叨今天。我怕人家等你,好半天不出现,该着急了。”
池妄微垂着眼,轻轻笑了。
自己眼光不错,喜欢的人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少年,看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内里比谁都要柔软。
都不知道要告白的对象是谁,就这么设身处地为人家考虑。
他微微抬着下巴,仰面让晚风拂过:“我怕啊,怕人家拒绝我,很丢人的。”
池妄倒是没说假话,哪怕已经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在面对苏敛的时候,仍然是欲言又止。
以往那些自诩狂妄大胆的洒脱,这会儿像是通通消失,变成了一个缩手缩脚的胆小鬼。
目前,除了知道他曾经喜欢过男生,对于自己是什么态度,看不出任何端倪。
实在是对苏敛的反应没有信心,如果拒绝,两人大概会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他不敢想,真的说出口之后的后果。
这些天的晚上,池妄曾经在脑子里脑补过很多种情形,却仍然无法预知苏敛的反应会不会是其中一种。
也不知道筹备已久的告白,最后会不会惨淡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