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朔跟了出去,他实在好奇还有谁敢惹这个性子火爆的少女,同时又想看看这个少女如何应付!
他自己烦心事本就不少,但此刻被人勾起好奇心,自家的事暂时间也就搁下了。
这段路并不会太远,那少女又似乎有着许多心事,所以杨朔跟着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出了林子,前面就是一大片空地,四下一片荒寂,夜风轻掠,天边浮云流动,月光时隐时现。
那少女站定身子,三丈外一少年叉腰而立,笑嘻嘻地看着她。
杨朔远远见那少女停下脚步,就在林边较为隐秘处找了一棵大树,跃了上去,坐在树干上准备看热闹,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少年!
他心头一动,暗笑道:“这回轮到我看你的热闹了,却不知他叫什么!”
一念未落,那少女轻叱道:“路大章,你小子是不是没完没了,上次放你一命,怎么还敢来纠缠不休!”
路大章听她叱骂,又向后了两丈,却没有退意,还笑嘻嘻地道:“雷凌,我早说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瞧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咱俩是一对的!”
原来男的叫路大章,女的叫雷凌。
杨朔暗自笑道:“一个脾气暴躁,一个没羞没臊,两个人凑一起倒有点意思。”
只听雷凌怒道:“你说话再这样不要脸,小心我再送你几粒霹雳子!”
杨朔心道:“看来这少女应该是霹雳堂的。”
果然路大章道:“你们霹雳堂的霹雳子天下知名,只不过,三个月前你答应我的事,没忘了吧!”
雷凌一怔,脸上跟着一红,道:“记着如何,忘了又如何?”
路大章道:“你应承我,如果我能不闪不避接你三粒霹雳子,就嫁给我!”
雷凌上齿咬着下唇,隔了半晌,才道:“所以你三个月不见人影,就是回去苦练?”
路大章嘻嘻一笑,拍了拍腰间别着的一把刀,柴刀,才道:“你让我热热身,数到七,然后再发霹雳子,我若接不住,以后都不再见你!”
杨朔一怔,心想,“柴刀如何接得住霹雳子,莫非是以柔克刚之法?”
雷凌也不信路大章能以柴刀接住自己的霹雳子,然而自己曾应承过,此刻也不好自毁其言,便道:“你若死了,不要后悔!”顿了一顿,便道:“一……”
路大章一听雷凌开始数数,笑嘻嘻的脸色立即消散,右手缓缓抽出柴刀,当空轻轻一挥,他出手时不疾不徐,风声响动,舞得片刻,风声渐消,近于无声,这时雷凌才数到“四”,见路大章似是胸有成竹,渐如无人之境,心头一紧,立即喊“七”,手一扬,三颗霹雳子夹着风声朝着路大章的胸腹打去。
杨朔心中暗道不妙,他可未曾想过雷凌居然会耍赖,此刻想去援手已是不及,却见路大章嘴角一扬,柴刀对着霹雳子的来势成弧形划了过去。
刀势弧,身形微屈,柴刀陡然自霹雳子下方掠去,这一掠便是避开了三颗霹雳子,按理说他算是输了,谁成想三颗霹雳子骤然转移去势,随着路大章柴刀的弧形而动,“呼呼呼”三声响过,紧跟着“砰砰砰”又是三声大响。
原来雷凌瞧见路大章以柴刀引开三颗霹雳子,心头一震,想也没想地又是三颗霹雳子打了出去,彼时路大章正在转移霹雳子的去势,听得风声响动,心中电闪而过的一个念头就是雷凌耍赖,身随心转,直接将三颗霹雳子对着雷凌的三颗打了过去。
响声过后,路大章马上后跃三丈,冷笑道:“想不到霹雳堂的人说话也不算数!”
雷凌眼眶一红,恨声道:“谁想嫁给你,你胡搅蛮缠难道我就由得你了吗?若不是出这个主意,我哪能得三月清净,告诉你,别说三颗,就算你接得住我十八颗霹雳子,我也死都不嫁你!”说到这里,手一扬,朝着路大章又是一颗霹雳子,身形一点,向后纵出,不再向路大章看上一眼。
她哪知道路大章被她这段言语僵住,一时呆在原地,瞧见一颗霹雳子打来,心头一阵茫然,索性挡也不挡,随它了!
便在这时,“呼”地一声响,一根树枝如劲弩般飞来,打上了霹雳子,“砰”地一声,炸了开来。
路大章犹自站在原地,爆炸时距离太近,激起的扬尘迎面扑来,闹得满面灰尘,再睁开眼睛时,杨朔已站在面前。
杨朔凝注着路大章,缓缓道:“你这辈子只为了一个女子而活?”
路大章一怔,随即怒道:“你懂什么?”他忽然找不到反驳的话,只有这一句话。
杨朔点了点头,道:“我是不懂,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给我七煞刀?”
路大章说不出话了,突然转身就奔出,只奔出几步,肩头一沉,似有千斤之力压下,却是杨朔伸手搭在他肩头上。
路大章大声道:“我不想见你!”左手成刀形向后斩落,此时此刻他出手仍有章法,杨朔眉头微皱,五指一圈一环,将他左手反扣。
路大章正想斜身卸劲,回身放对,杨朔突然松开了手,叹了一口气道:“我心情也不好,正想找个人喝酒!”
路大章瞧了杨朔片刻,突然伸出手,道:“走吧!”
有些人相识大半生,总是无话;有些人见面一两次,掏心窝子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世上事大多如此可笑。
路大章话匣子一开,一股脑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杨朔未曾想过这人竟然能够如此长篇大论,罗里吧嗦,像个婆娘一样把简单地一句话拉得这么长,好歹他最后总算总结出这么几句话:路大章路上遇见一个女孩子,心有所向,夜不能寐,百折不挠地追求她,结果那女子原来是霹雳堂的人,烦心路大章,于是以火器相拒,若是路大章能够不避不闪接她三颗霹雳子,就嫁给他。
路大章接住了,可是雷凌却不肯实现诺言。
杨朔听完忍不住轻声叹息,他叹息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他想着宫冷泪对自己这么坏,不知是出于本心还是无可奈何之举?
想到这里,他就立即打断了这个想法。
可路大章却忍不住问,同是天涯沦落人,杨朔的话很简洁,“心爱的姑娘要嫁给有权有势的人!”
路大章叫道:“她喜不喜欢你?”
杨朔没有回答这句话,还好他们也已经到了客栈门口。
只不过杨朔没想过,喝了酒的人说起话来更无所顾忌!
杨朔半醉,没有话,他不想说话,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克制得住自己,是不是因为醉得还没有那么厉害?
可是路大章已醉得厉害,“嘭”地一声,酒坛子碎裂,被他抱碎的,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指着杨朔破口大骂道:“你算什么男人?”
杨朔横目而视,冷冷道:“你醉了!”
路大章大声笑道:“我醉了?你难道就是清醒的?放着自己心爱的人跟别人走了,一点也不敢去追回来?”
他说的本是杨朔向他倾诉的,现在却被当成一个丑柄一样被人拿来嘲笑。
杨朔目中的那股寒意被渐渐点燃,化作了一团怒火。
这些话他原本不会说出来,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太孤独,太寂寞,正是作为一个人最为软弱的时候。
然而喝醉的人最不怕把事闹大,路大章大声的说,说完又大声的笑,渐渐地把杨朔心头的那股怒火点燃,“你再笑,我就杀了你!”
杨朔抓着腰畔的七煞刀的刀柄。
路大章的笑声骤然停顿,似也被勾起了无名的怒火,扑了上去,叫道:“那你就杀了我吧!”江湖上使刀的名家里,他算得上前十名的,但若是醉酒后还能使出如此功夫的使刀名家,他可算是第一名。
此刻他身形一动,和身扑向了杨朔,竟似将自己全身当成一件武器,扑入杨朔的怀里,逼得杨朔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杨朔身形一侧,想要让开,但他半醉之下的身形却没有路大章的迅捷,两人撞上一处,又将彼此弹开,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杨朔起得虽然勉强,但路大章却似一条野狗般爬了起来,他指着杨朔大声道:“你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里的事,恼羞成……”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刀光一闪,已劈向了他面门。
路大章斜身闪避,左手随手拿起一张长凳挡架,“当”地一声,紧接着“嗤”地一声轻响,如击腐木。
刀光穿过长凳,路大章的人已后退两丈。
路大章站立在地,满腔怒火,叫道:“好一把七煞刀!”左右掌齐出,呼啸的掌风将身边的桌椅茶具,碗筷一一扫向杨朔。
杨朔运刀成风,或拨或挑或劈,将迎面打来的物什尽数打落,伺得对方一招之隙,趁机欺进前去,一刀向路大章胸前刺到。
他这一刀只想着在路大章身上留点记号,只用了三分力,但因力道轻,所以去势更快,谁知就在这时,路大章双手快如电闪地当中一合,夹住了七煞刀。
原来路大章刚才特意卖出一点破绽,就是为了近距离再骂上杨朔几句。
杨朔见他满目悲凄,将语未语,陡然想起他与那红衣女子的纠葛,一转念间,陡然长声而笑,笑得讥诮之极。
两人此刻虽然较上力来,但是主要还是想逞一嘴之快,是以内息相持下,口中尚且能言。
路大章到了嘴边的话被这一笑窒住,怒道:“你笑什么?”
杨朔冷笑道:“你死乞白赖追求一少女,那少女却不喜欢你,所就一心求死,你这个窝囊废!”
路大章怒道:“你这个混蛋!”
杨朔左手一掌拍出,但他左肩微动,路大章已知其意,右手一掌后发而至,“嘭”地一声,震退了彼此。
杨朔冷冷道:“我看你就是个没皮没脸的窝囊废,你现在若想死,我半点不拦你!”
路大章忽然眼眶一红,道:“要是做这些没皮没脸的事能够换来一生伴侣,你做不做?你自以为大方高傲,不敢留下自己心爱的女人,到老了孤寂一生,这就是你要的脸面?”
杨朔心头一震,怒道:“你想打就说,何必说这么多话!”他也被激怒了,有时候最伤人的莫过于事实。
路大章倒退两步,长啸一声,两道泪珠跟着流了下来,道:“我为何要跟你打?我连自己都打不过……为什么要跟你打……为什么……”转身奔出客栈,但见他身形越走越远,终于不见了踪影。
杨朔见他走远,目中一片凄然,喃喃道:“我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突然也发了疯一样跑了出去。
缩在角落里的客栈老板与伙计这时才钻了出来,老板看了看满地的狼藉,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