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分组进行。两两一组,进行到一半,只剩四个人了。
底下的人屏息而待,等场上只剩下徐冉和丁更两人时,气氛愈发紧张。
丁更颇为焦急地看着徐冉,明明下了巴豆,她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场上夫子开始号令,两人行请学礼。请学礼完毕后,开始准备比赛。丁更急啊,满心里都是希望巴豆快点生效。
徐冉流利地抢答,正是春风得意时,忽地腹部一疼,下意识想要憋一憋,却发现那股痛感来得就像龙卷风,完全不是她能控制得住。
徐冉只好举手示意。
夫子中停比赛。
场下哗然,一个个好奇地望着徐冉往便房奔去的身影。丁更站在台上,顿觉畅爽,皇天不负有人,不枉他去厨房当了一中午的劳工。
如此往来跑了两三趟,徐冉几乎虚脱。
虽然如此,却不想过弃赛。
咬咬牙坚持继续比赛,不断在心里跟自己说:再忍一会,忍一会就好。
她准备了这么久,决不能在此时半途而废!徐冉想,要败,也是应该败倒在强大的对手面前,而不是败在无能软弱的自己跟前。
她一点点直起腰,手心额头全是汗,一张脸苍白,目光坚定,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听夫子念的题目。
必须赢下这场比赛!
丁更开始紧张。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冉竟然能坚持到现在。他拿视线去瞄,瞧见她半弯着腰,双手捂住肚子,明明是那般滑稽可笑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害怕。
对面这个小小弱弱的女孩子,竟给他一种强大劲敌的错觉感。他咽了咽,手有点发抖,一不小心恍了神,最后一题被徐冉抢先拿下。
所有人都盯着场上的小身影,此刻六级三堂不知是谁,高声喊出徐冉的名字,一时间,三堂的人纷纷站起来齐声高喊徐冉之名。
徐冉听得耳边全是众人高喊她名字的声音,内心一阵触动。不能辜负大家,更不能辜负她自己!
牙齿因为忍得太难受而打颤,她掐掐自己,尽可能语气平缓咬字清晰地说出答案:“……屈原之后,怀其师忠而不改者宋玉也,作诗《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全文二百五十多句,每一句都是她晨辉黑夜中挤出时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背诵过的内容。咬着牙关朗朗而诵,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至最后一句:“赖皇天之厚德兮,还及君之无恙!”几乎力竭。
满堂喝彩,掌声震天。
徐冉抬起目光,听得夫子宣布:“比赛结束,三堂徐冉胜!” 那一刻,她才敢稍稍放松一会,筋疲力尽地几乎要倒地。
本着做事要有始有终的原则,夫子宣布声一落地,徐冉强撑着,抬起目光冲对面丁更行比赛结束的论学礼。
颤颤巍巍,声音轻且抖:“……与君切磋,幸也。”
丁更腿一软,震得说不出话来。
三堂的人往台上跑,拥着徐冉庆贺,一片欢天喜地的热闹气氛,徐冉心头里高兴,身体却不听使唤。最后通红着脸,羞耻地请赵燕和苏桃扶她去便房。
赢了比赛,肚子实在闹得紧,下午只好请了假回去看大夫。三堂的人送她到大门口。因着下午要收堂外题的事,徐冉回头交待各位课代表。三堂的人一个个脸上写满自豪骄傲,道:“班使你放心回去,下午我们会好好交堂外题的,绝对不会有谁欠交的。”
徐冉这才放宽心,乘轿回府了。
人群里李信望着徐冉离去的身影,想起丁更中午猥琐的身影,一个念头涌上脑海,拳头紧握。
下午放学候。
丁更郁闷地往外走。素日交好的学子安慰他,“那个徐家娘子确实厉害,你不必放在心上,输了便输了,大不了明年再赢回来。”
丁更听着这话,一时羞愧,将头低下去。
走着走着,前面忽地有人拦路。
李信一脸凶狠地站在丁更跟前,勾了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丁更认得他,同行的伙伴也识得他。
六级三堂的李信,最是泼皮无赖的人,人称小霸王。一瞧这阵仗,定是要来挑衅的。
若是一个人走,碰着他,指不定还会害怕地求饶喊两声“大爷求放过”,但今儿个他们可是五个人同行。所谓人多力量大,动起手来也不怕。
丁更往后一躲,其他四个人往前罩着他。“你喊他作甚,我们要回去了,你走开,不要挡道!”
李信恶狠狠地剜一眼丁更,问:“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过不过来?”
傻子才过去呢。丁更不理他,五个人继续往前走。
李信鼻子一呼气,甩甩肩膀,心想:今日这架,怕是免不了。
“丁更!”
丁更一回头,李信上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其他四人回过神,扑上去就要打李信。
几人缠在一块,李信腹背受敌,凭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不要命地挥拳头,手脚并用,被打了就立马打回去。
五个人打他一个,纵是他力气再大,也免不得被打得鼻青脸肿。渐渐地,五人小伙伴发现,李信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啊。有些后怕,出拳也犹豫不少,尽想着躲了。
打架最忌露怯,心头里认为会输,身体便会懈怠。厮打了片刻,五人已被撂倒了四个,剩一个丁更,腿脚打颤,恐惧地看着一步步走上前的李信。
“大……大爷,小的该死,有得罪您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丁更吓得几乎要哭,跪下来求饶。
李信呸一声,“软脚虾!”
抡起拳头上去就是一顿打。
打完了,揪着半死不活的丁更,往墙边一靠,问:“中午你去厨房做什么?”
丁更一怔,不敢说出下巴豆害徐冉的事,连连摇摇:“没……没做什么,就分发饭食……”
没说完,左脸生生挨了李信一拳。“老实交代!今儿个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妈的老子废了你!”
丁更整个人都吓呆了,含着泪断断续续地将中午利用分发饭食之际,往徐冉饭菜里下了一点巴豆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他猜得一点没错,丁更竟使这样下作的手段!
想到徐冉在台上苍白脸答题的样子,李信就来气。那可是他的未来表嫂,将来要和他表哥一起并肩而立的人,平白无故的,因为比赛的事,竟被人下药折磨。
靠,欺负他家里人,就是欺负他!李信不解恨,但是又怕真把丁更打傻了,忍下心头的愤怒,拖着丁更往齐夫子那里去。
“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你向齐夫子交待清楚,我李信自此之后不再烦你。但你要是……”李信嘿嘿笑两声,做出一个抹头的姿势。
等到了齐夫子那里,齐夫子一见李信额头下巴磕了血的样,就知他肯定又跑去打架了,拿起戒尺准备训人。
李信将丁更往前一送,冲齐夫子道:“夫子,我打人确实不对,你要罚,待会随便罚,我绝对不会有半点怨言。但是,今天比赛的事,丁更有话要说。”
丁更支支吾吾地将下药的事情一说。齐夫子下意识认为丁更是屈打成招,反复确认,想到比赛的赢家是三堂之人,李信根本没有理由来这么一出,加之丁更交待得清楚,齐夫子一拍手,决定进行全堂通报批评。
第二天一早徐冉早起往学堂去。昨晚看了大夫,大夫说她吃了巴豆,才引得腹泻频繁,索性食入不多,开了味药,后半夜起来了几趟,早上便好了。
在堂里坐了一会,除了李信缺席外,早读课大家都来齐了。忽地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喊她的名字,徐冉好奇,往外面一看,见长廊上众人聚集,似乎在看什么。
赵燕从便房回来,站在长廊贴示公告的墙上,往对面招了招手。“冉冉快过来!”
徐冉出去看,大家也跟了出去。
公告墙上,一张是比赛徐冉获胜代表经仪堂出赛的通告,一张则是处分五堂丁更和三堂李信的通告,处分原因十分详细。写明丁更下药害人,勒令停学一年,不得参加今年大考。李信那栏,则写的是打架滋事,勒令停学五天。
众人惊讶,思及昨日徐冉台上腹痛的情景,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人下了药!
苏桃恨恨道:“这个丁更太不要脸了!”她决定要将丁更写入她的处女作男男戏本中,大虐一场,往死里虐的那种。
赵燕扳扳手指,只恨不能立马暴打他一顿。
旁边不知是谁说了句:“好像是因为李信打了他,他才说出真相的。”
声音太轻,众人忙着八卦,根本没在意。
在他们心里,李信就是个麻烦精,整天惹是生非的那种,打架被处分是常有的事。没人将他和丁更认错的事联系起来。
徐冉愣了愣,内心有些复杂。
争斗哪里都有,是小是大,激烈程度伤亡程度,不过是取决于利益的轻重。
庆幸的是,她只不过是被人下了巴豆。
想到昨天比赛的情景,徐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今天身体健健康康舒舒坦坦地站在这,根本不能想象昨天她是以怎样的毅力坚持完全场比赛。
徐冉想,或许人就是这样,不逼一逼,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力和力量。所以说啊,每一天,都要尽力,要对得起今天的自己,才有资格对明天的自己说一句“你好。”
因为丁更全堂通告的事,徐冉比平时更有劲地学习。
今日有丁更因为书赛的事情暗箭伤人,明天保不齐就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将来日子还长,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不求能够变得无比强大,但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书念好,考出好成绩,在这个以考为先的世界,脱颖而出。
下午放学时,无意间朝李信的位子扫了扫,思及上午听到的那句话,徐冉跑去问了吕夫子。
吕夫子告诉她,李信确实是因为打了丁更才被处分的。而且丁更之所以认错,是因为李信揪着他往齐夫子那里去的。
徐冉懵了懵,踏出大门时,往御街北边看了看,决定去李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