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沉婉轻声哄她：“妈，你别哭。你刚刚受了刺激晕倒，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受刺激。”
“知道我不能受刺激还来气我？如果不是因为你，那些人会来我家搞这种事情吗？你真是害死我了！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舒妈妈哭到不能自己，冲口而出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舒沉婉的心里凉了半截。她扶着妈妈的手臂，低声问：“妈妈，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
“还能有谁？”舒妈妈用力打掉她的手，一直哭一直骂，“就是因为你要跟东寻计较那点小事，他才会派人来警告我。东寻不过是想跟你吃顿饭，二人再握手言好。好端端的，你至于把他送进牢里吗？你好歹跟过他几年，他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却死咬他不放，未免矫情过头了！”
姜慎站在一旁，脸都黑了。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个不能受刺激的病人的份上，他现在绝对能出手，把她再吓晕一回！
舒沉婉也替姜慎难受，转过头对他说：“你先出去吧，我单独跟妈妈说几句话。”
姜慎低声说：“好好谈，别让自己受委屈。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
“我知道。”
舒妈妈还是有些怕姜慎的，她对姜慎有一种由内而外的排斥，估计就是彼此那种不对等的关系。等姜慎走出病房，她才冷冷地说：“怕你受委屈？就他现在那穷鬼的样子，你跟在他身边才是最大的委屈。”
“妈！”舒沉婉冷声打断她：“你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小时候你可能不喜欢我，或者因为你一个人带着我很累，所以你打我骂我，我都受着，也从不怨怪你。可是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对待姜慎？以前他有钱你怕我配不上他，现在他没钱了你又瞧不起他，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撤诉！”舒妈妈叫道：“只要你不让东寻坐牢，我就原谅你这一次。”
“妈，我没有在求你的原谅。”舒沉婉看着她：“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事。”
舒妈妈冷冷地说：“我知道你现在长大了，能自己赚钱了，所以可以不听我的话。你也不在乎我是高兴还是难过，但是，我的命你在不在乎？”
舒沉婉一愣，还来不及出声，就见妈妈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拿根绳子吊死在你的家门外面。还会留下遗书，遗书要登报发布，告诉全世界的人，是你这个好女儿把我逼死的。我会事先安排好，让人在我的墓碑上刻着，绝望的母亲几个大字。”她的目光又冷又硬，看向四表姨：“丽芬你来做个见证吧。”
四表姨站在一旁，只想当个安静的背景墙。现在听到她叫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劝：“怡清你冷静一点，你们是母女，打断骨头连着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呢……”
“你看她是想跟我好好商量的样子吗？”舒妈妈重重地说：“现在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你要能好好考虑我们就还有谈。如果你不听话，那就回去等着给我收尸吧。”
舒沉婉目光怔怔的。
她能理解妈妈大半夜突然遇到那种事会有多害怕，但是失去理智也不能说出这么剐心的话来啊。
同样的遭遇，夏律师一个外人都会关心她的情绪，都会站在她的立场说发生那种事跟她没关系叫她不必自责。亲生的母亲却要她为这一切背上感情债。
她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只觉得像冰天雪地里心脏被泡在水池一般。疲倦如同海浪一般淹没她的鼻息，她对母亲的失望，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晰与刻骨。
猛地站起来，“妈！如果你确实要做到如此地步，那我也可以不认你这个母亲。你不用死，我明天就去登报说明，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舒妈妈被舒沉婉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有些莫明，整个人有些呆。
“你总说养大我有多么辛苦。可是妈妈，从小到大每一次我生病，你有关心过我吗？你只会反反复复地说又要花多少钱。我知道你赚钱不容易，可是关心我一句很难吗？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又不是你的仇人。每次我做错事，你从不问原因，不是打我就是骂我，大冬天还罚我跪雪地。”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以为天底下所有女儿都应该承受这样的苦难。因为你生我的时候很痛很痛，我所有的苦难都是对你的回报。可是……上学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做人子女其实不一定要活得这么小心翼翼的。”
“他们的爸爸妈妈会给他们准备温暖的早餐，会准时接他们下课。我记得我读小学的班上也有一个单亲的同学，可是他的妈妈待她很好很温柔。他可以牵着妈妈的人，高高兴兴地回家去。可我呢？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每天走很远很远的路，还要担心人贩子会不会把我抓走……”
那些藏在成长里的伤痛，舒沉婉以为自己不去在意，就能逐渐忘掉。可是现在一件件翻了出来，她才骤然发现，原来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敢回想。因为每一次回想，都是对自己的凌迟。
太难受了。
在她知道每个孩子都有母亲疼爱之后，每一件小事，汇积成的伤痛足以让她绝望到崩溃。
听着舒沉婉的控诉，舒妈妈震惊得面无血色。
她指着舒沉婉的鼻子，“你”了半天才骂出一句：“我生你养你，打骂你几下，你居然敢记恨到现在？”她又扭头去找同盟：“丽芬你看到了吗？我牺牲一生的幸福，就养出了这么一只白眼狠来！”
四表姨同样不赞同地看着舒沉婉：“你的母亲打骂你几句，也是怕你长歪。你现在还翻出来说，实在是太不应该。看看你都把怡清气成什么样了？快服句软话，不然我也不帮你。”
舒沉婉看着妈妈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她那张苍老的脸，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母亲稍稍能表现得在意她一点，她都愿意顶着一切责难，好好地对待母亲。
可母亲没有。
哪怕对待卫东寻那个渣男，母亲都可以那么温柔。唯独对她，没有半分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