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沉婉的手一顿,总算是明白歌儿话里的意思,冲口就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我行得正坐得端的,跟方天穆能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出来。”
“对啊,婉婉是个正直的好女孩,以为自己态度明确对方就能收到拒绝信号。”闫歌儿语重心长:“可是婉婉,不能因为你自己心思纯良,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单纯。长到我们这个年纪,都知道世界险恶。我们不了解方天穆,哪知道他背地里会不会就是阴险小人?”
方天穆虽然整天阴沉沉的,但不应该跟阴险小人扯上联系。舒沉婉下意识想反对这种说法,可是闫歌儿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语速更快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原本你跟方天穆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亲密到能半夜上门去给他看诊?最可怕的是,你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舒沉婉嘴硬地回应道:“我是医生,给病人看诊太正常了,有什么问题?”
“你是正常的医生,可对方不是正常的病人啊。”闫歌儿叹口气,“婉婉,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明白,你其实一直对方天穆有愧疚感。因为他为你挡刀受伤;也因为你,他被姜慎打成内伤,所以你一直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照顾他。可是你不要忘了,方天穆他很喜欢你。你靠得太近,会让他产生错觉,以为你是在给他机会。”
顿了顿,闫歌儿又说:“你跟姜慎之间感情稳定深厚,有时候连我都看得无比羡慕嫉妒,方天穆心里肯定更加不爽。他心理有病,还脸瘫,高兴不高兴都没人能看得出来,你还以为他清淡如玉。这种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难道你不应该防备一下吗?”
舒沉婉沉默地听着,回忆起方天穆暗示明示地说过喜欢她,她拒绝过也选择了无视。原以为像方天穆这样的神仙人物,应该不会是很固执的人,只要她不接受,他就会干脆放手。这么听歌儿一说,她才猛然醒悟。所以,是这阵子她在医院的尽责照料,给了他错觉吗?
她连忙说道:“我明白,以后一定会注意分寸。”
“光是注意分寸可不行。”闫歌儿说:“得保持距离啊,懂不懂?”
“懂。”
聊完自己的问题,舒沉婉为了不让这沉重的话题萦绕心头,开玩笑一般说:“歌儿以前提起方天穆,都很喜欢开玩笑。为什么会突然让我防备他?还说出这么一堆大道理来?你出国学习设计,该不会连带着还要学哲理吧?”
闫歌儿把一根白色细烟放进嘴里,用力一吸,吐出一圈白色的烟圈,笑得有些放肆:“婉婉,我只是突然好想你。我怕在我回去之前,你没能好好照顾自己。搞不好受伤了,还要等我回去照料。所以我得时不时跟你讲讲道理。”
舒沉婉脸上的笑容一僵,“歌儿,你怎么了?”
歌儿平时的笑容爽朗干脆,不会像现在这样,透着孟浪与肆意,仿佛不把这世间的任何东西放进眼里。又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没什么。”闫歌儿声音很平静:“我只是听你说起方天穆搬回名社小区的事情,突然有些担心。可能是我敏感了,你也不必神经兮兮的,总之尽量离方天穆远点就行。”
“好。”舒沉婉不放心地再确认一遍:“歌儿,你真的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闫歌儿很放松地说:“现在林总正带我去见阿希尔大师,再有十来分钟,就能见到大神啦,可能是有些兴奋过头了。”
“那就好。”舒沉婉说道:“我不打扰你啦,你去忙吧。”
“好,婉婉也早点休息。”
闫歌儿挂了电话,脸上一派镇定,但是夹着烟的手指却有些发颤,泄露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终于开了口,颇有些无奈:“歌儿,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这个男人,眼睛很亮很有神,他有好看的方下巴,总让人觉得宁静而可靠。无论是任何时刻,他都仿佛是一个强大而有自信的男人。他总是西装革履,姿态从容,哪怕他的两鬓已经有些灰白,却永远都能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闫歌儿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个异国的街道与他相遇。相遇就算了,她很想假装不认识,可是他却跟着她走了几条街,没办法只能停下来跟他说清楚。
可是,她还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多年不见,他还是可以左右她的情绪,想想就很懊恼。
她想说几句很漂亮潇洒的话,又或者说些狠毒伤人的话。这一想,八年前那些任性胡闹的时光就呼啸而来了,排山倒海一般,仓皇和懊悔几乎要淹没她。
快要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止仍在样左右她的情绪,还让她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面,从未走出来啊。
她颤着手再吸一口烟,终于说话:“沈文敬,你怎么老成这样了?”
记得当年,他还像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脸上连一丝皱纹都找不到。他有野心勃勃,也有温情脉脉,他可以张口就对闫歌儿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这种男人,不懂事的小女生都容易为之倾倒。她也不例外。她迷恋他,迷恋到差点挖坑把自己给活埋了。
然而时光飞逝,伪装得再美好的东西,都会被现实撕开面具,露出丑陋的一面来。
她仍然如花似玉,他却老成这样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解气。
沈文敬的神色很平静。
他比闫歌儿年长十六岁,见识与气度皆比她深厚,所以能够从容地压下异国偶遇她的震撼。只是歌儿这一句出口,让他很是难堪,一直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泛起了尴尬。他不自然地伸手整理自己的衣领,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闫歌儿的脸上,有些痴,舍不得移开,“歌儿,你长大了。变得比以前更美丽了。”
闫歌儿别过脸,嗤道:“你别再用这张老脸对着我说这些肉麻的话,我听了会吐。”
沈文敬无奈地苦笑道:“歌儿,你一定要这么仇视我吗?”
闫歌儿不应声,抽完一支烟,又伸手去摸烟盒。她在心里盘算着是要对着沈文敬打一顿还是骂一顿,才能抵消这些年来的心头之恨。可是拿着火机却一直打不上火,越打不着火她越上火,到最后动作急切起来,都有些狼狈。
“我来吧。”沈文敬伸手拿过火机,温柔地替她把烟点着,又低声说道:“女孩子少抽些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