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排工作?
友娣顾不上吸鼻涕了。她知道有工作意味着什么,隔壁杨爱卫杨爱生兄弟俩之所以这么嘚瑟,之所以天天有南瓜饼吃,就是因为他们的爸爸在公社治安队,天天往家里搂好东西呢。
段书记看了厂长一眼,厂长立马闻弦音而知雅意,“是这样的,扶贫济困是我们厂的厂训,你们帮市县两级挽回巨额损失,我们绝不会亏待你们。”
要是争取到这个“扶贫济困”的名声,还能将功补过。
他想了想,厂房还没建成,生产也没开展,他瘸着腿估计也干不了工地体力活。“这样吧,我们厂里门房还缺一个人,帮忙看管建筑材料,需要值夜班,你能接受吗?”
崔建军还愣着,春晖已经迫不及待道:“愿意,我三叔非常愿意。”上辈子三叔的腿一直这么瘸着,挣不了工分,自觉拖累了家人,又被村里人看不起,逐渐丢失自信,成为牛屎沟有名的酒鬼。
幺妹不知道具体意思,但跟着姐姐总没错,也举起小手手:“愿意,非常愿意!”
于是,不用崔建军表态,这事就这么定了,让下个月一号带着铺盖来上班,从活动板房里分配一间小小的宿舍给他。
回到家,大家听了这么个好消息,都高兴得“阿弥陀佛”,这可真是老崔家祖坟冒青烟了。虽然只是门卫,可也是工作啊,有工资拿的铁饭碗啊!
反正是一家人,老三拿工资就等于全家拿工资,兄弟妯娌几个仿佛连腰杆都直起来了。
崔建军被大家夸得不好意思,忙抱起幺妹:“这可是咱们家小福星的功劳,挖笋子都能看见别人藏东西。”
对着非常喜欢的家里人,幺妹想说实话,不是挖笋子时看见的,可春晖姐姐对她眨眨眼,好吧,听姐姐的。
“还捡到这么多好东西,咱家幺妹眼神可真好。”王二妹看着六个齐刷刷的鸟窝,里头都是一窝的鸟蛋,有纯白的,有斑纹的,有鹌鹑蛋那么大的,也有蚕豆大的,就不知道是些什么鸟。
“妈我想吃蛋,给炒个蛋面吧?”友娣看着鸟蛋咽口水,鸡蛋吃不起,把粗面混一起揉吧揉吧,削成薄薄的面片,鸟蛋炒进去,加点儿白菜和盐巴,香得很。
谁知幺妹张开双手护住,“不能吃鸟妈妈的孩子。”
“它就是几个蛋,怎么会是孩子,你不吃鸡蛋吗?鸡蛋不也是鸡的孩子?”友娣呲溜着鼻涕,馋出屁了都。
幺妹摇头,大大的脑袋上是两个朝天揪,“就是孩子。”
“它是蛋,幺妹你个小傻瓜。”
“小傻瓜,略略略~”墙上不知何时又爬上杨爱卫杨爱生。虽然名字叫爱卫生,可都是俩“臭”小子,鼻涕口水糊一脸,衣服黑得看不出样儿,那手抹一把口水,嘴角就是一道黑印子。
幺妹“哼”一声,拿屁股对着俩讨厌鬼,一本正经道:“蛋蛋里面是小小鸟。”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捡起鸟蛋对着太阳光看,里头果然黑黑的一片,有几个已经有小鸟儿的形状……都快孵出来了。
“这成型的可吃不了咯。”刘惠遗憾的咽口口水,安抚友娣:“别嚎了,苍蝇屎大的鸟蛋有啥遗憾,待会儿直接吃饺子,大肉饺子。”
一直没出声的黄柔,这才忽然道:“他二伯,麻烦你给她搭个窝吧,养了给她作伴。”可能是动物的灵性,大鸟居然也跟着一路飞到崔家。
崔建党对这位弟妹是相当佩服,况且也是举手之劳的事,他爽快地应下,用六根树杈在院里搭出两个三脚架,又在三脚架上编几个网格,把鸟窝放上去,不大不小,正合适,还不会掉下去。
正好旁边有棵院墙高的石榴树,翠绿的叶子,火红的花朵,长长的枝条伸出来为六个鸟窝遮风挡雨。幺妹仰着脑袋,从这头跑到那头,转来转去,非常满意。
这样小小鸟就不会淋雨啦!
大家看她开心,也跟着开心。甭管吃不吃,反正先养上再说。
“诶对了,她三叔,工资多钱一个月?”刘惠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崔建军挠挠后脑勺,他也不知道啊,没想起问。
“害呀,这么大的问题咋还忘了,真是……”
崔老太抬起眼皮,冷冷的瞅她一眼,“就你事儿多,有本事你找个工作看看。”老三自从摔断腿,整个人都蔫了,独来独往都快闷坏了。要能出去见见人,有个人说说话,那也是极好的。
虽然她也好奇工资多少,但跟儿子比起来,工资少点儿也没事,只要他能敞开胸怀,面对现实。
这么多五花肉,要敞开肚皮也能吃完,但崔老太不舍得,只割下一块三斤不到的,剁成肉沫,拌上水嫩的小葱,滴几滴酱油和清油,鲜得能让人吞下舌头去。剩下七斤多给抹上盐巴,挂灶台上自然风干,以后就是腊肉。
鲜肉小葱包了满满两簸箕的饺子,皮薄肉多一口咬下去还冒油汁儿,大人每人两大碗,孩子随意吃。
幺妹虽然吃饱了酸酸土,可依然能吃下十几个胖乎乎的大饺子,吃得小嘴巴油乎乎的,要是每天都能吃这么多好吃哒就好啦。
经过今天的补充,她的灵力已经悄悄长到四级。
四级诶,离长满和尚头只差一点点啦。
“看幺妹美得,想啥呢,跟二伯娘说说?”王二妹故意逗她。
“想小小鸟,小兰兰。”
说起兰花,饭桌上沉默了,崔家父子几个呼哧呼哧,跟饺子有仇似的,恶狠狠的嚼,恶狠狠的咽。
就连一贯当隐形人的林巧针也忍不住憋出一句:“杨家太过分。”
春晖比幺妹还急,“咋啦?”
原来,那晚把兰花卖给两个城里人的时候,不知怎么被杨发财贴着墙根听到了,当天夜里就上山刨兰花,他也不懂,一通乱刨,凡是长得像的,甭管野草石蒜还是水仙,都给挖回来,现院里栽了一圃呢。
杨家挖“兰花”,他妹妹杨发芽自然也知道了,很快整个生产队都知道兰花可以卖钱,都埋头“走资本主义道路”,附近几座山头被翻了个遍。
不知道为什么,幺妹忽然很不舒服,房子塌了。
作为主宰一方水土的小地精,她居然让自己的房子塌了!
“可惜那么多花花草草,被这几天的太阳一晒,死了大半。”
幺妹红了眼圈,小草草也有爱它们的爸爸妈妈,也有喜欢它们的朋友,还有它们喜欢吃的水土,她好难过。
“哟,这孩子怎么了?我们说的是草,你哭啥?”崔老太帮她擦眼泪,可那眼泪却越擦越多,跟晶莹剔透的大珍珠似的,掉她心坎上。
黄柔赶紧放下半碗饺子,一把抱起闺女,拍着背颠了颠,“哦哦不哭了哦,跟妈妈说说怎么啦?”
幺妹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掉眼泪。她很愧疚,很难过,她没有保护好小草草们,杨发财真是个大坏蛋!
“嗯?谁,谁是坏蛋?”
幺妹抽抽噎噎,指着隔壁的院子。
大人们无奈的笑笑,无主的东西谁捡到归谁,也怪不了杨发财。要真论起来,山头可是生产队集体土地,这把社会主义羊毛也是崔家带头先薅的,所以,谁也别看不上谁。
这一晚,幺妹又做梦了,梦到许多小草草的哭声,还有一个严厉的老爷爷说:“人类贪心皆因你而起,本仙罚你……”剩下的她没听清,反正第二天起来发现灵力变成一级,再也听不见小草草说的话了。
***
黄柔这几天都快愁死了,她最宝贝的闺女居然不爱说话了,以前那小嘴嘚吧嘚吧嘚,她一回家她就跟在她身后叨叨不休,现在倒好,托着下巴发呆,有时是墙角的兰花,有时是石榴树……居然还有茅坑旁的狗尾草?
可要说哪儿不舒服吧,她又哪儿哪儿都摇头,好着呢。
她想到一种病——自闭症。
以前父亲所在单位的领导,有个孩子就是不爱说话,也不跟家属院孩子们一起玩,整天捧着自个儿玩具独自面壁,后来发现动作迟缓,思维缓慢,儿科专家说这叫“自闭症”,在国外很多。
黄柔急坏了,“娘,要不明儿我带幺妹去卫生所看看?”
崔老太倒是不觉着有啥,“没出门给憋的吧,先别说啥病不病的。”主要是她小脸红润,压根不像生病,说“病”这不咒人嘛。
“春苗,带你妹出去玩儿,玩玩说不定就好了呢。”
于是,正在努力恢复灵力未果的幺妹,就被春苗姐姐拽出门了。
她虽然三岁半了,可没出过几次家门,因为要陪不受欢迎的春芽姐姐。现在看着村里高高大大绿油油的柿子树,弯弯扭扭长疙瘩的桃树,都觉着新鲜。
可惜,她听不见它们说话啦。
“小傻瓜去哪儿,给我站住!”
“喂,倒霉催的小傻瓜,说你呢,站住!”
幺妹回头,这不杨爱卫杨爱生那俩脏兄弟嘛。等等,他们居然叫她堂堂小地精是“傻瓜”?
“哥你看,她还生气嘞。”
“傻瓜也会气,还第一次见的是吧,弟?”
幺妹气呼呼的,双颊鼓鼓的,双手叉腰,小地精才不是瓜呢,大坏蛋全家才是瓜,黄了就得被摘下来喂猪的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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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精:你才是瓜瓜,你全家都是瓜瓜,被猪拱的瓜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