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的这句话掷地有声, 话落之后,御书房里更静了,落针可闻。
饶是周新在宫里几十年, 见多识广, 这一瞬, 也惊得手一滑,手里的拂尘差点没脱手,震惊地看着端王妃。
端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以置信地看着端王妃,在他看来,王妃这就是在说气话。
哎,王妃一向端庄稳重, 怎么这次就胡闹起来了呢。
也怪王妃身边的那些下人, 整天在王妃耳边胡言乱语, 才让王妃对世子夫妇误会颇深。
端王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搀扶端王妃,口中道:”王妃, 你也相信是世子妃所为吗?”
“世子妃和你多年婆媳,对你向来孝顺, 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呢。”
“王妃啊,你……”
端王还想说,端王妃却不想听了,冷淡地甩开了他的手, 只看着皇帝,重复了一遍:“皇上, 妾身要与端王和离。”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 腰背挺得笔直, 哪怕因为中毒身弱,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五天前,当她从儿子口中得知她其实是中了毒的时候,端王妃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是当儿子告诉她,是世子利用番僧把毒下到九和香里,她又不觉得意外。
恐怕也就是端王才会认为他的世子是一个乖顺孝敬的好孩子吧……
对端王妃而言,世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嫁给端王后十几年都未曾有孕,这么多年,看过不少大夫都说她子嗣艰难,端王的庶子庶女不在少数,对于这些孩子,她虽然不至于视如己出,可也是真心疼爱,从不亏待的。
后来,十七岁的顾晨之被立为了世子,而她在那之后生下了泽之。
泽之明明是嫡子,却一出生就被端王的庶长子给压了一头,她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舒坦,但是当时立世子也是形势所迫,所以,她也认了,只想着就算没有端王府这亲王爵,等泽之长大后,也能自己建功立业,给他自己挣一个爵位。
可是……
泽之长大了,世子却是一天比一天地容不下他。
泽之十四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从十四岁到十七岁,在与西荻的战场上,浴血抗敌,连立数功,打得西荻一退再退,军中的那些将领对他多有夸赞。
但是,王爷却突然把他召回了洛安城,而接替了泽之的,却是世子。
那之后不过三个月,西荻败退,大伤元气,此后数年都不再犯境,世子立下了“盖世之功”。
彼时,面对她的质问,端王却是振振有词:
“王妃,泽之已经是嫡子了,若是再立下大功,那世子又当如何自处?”
“世子才是端王府的继承人,军中不能有二主,否则军心动荡,乃是乱军之像。”
“哎。王妃,你应该懂的。”
当时,端王妃听得心都寒了。
按照端王的意思,泽之给世子让了位还不够,还要为了保证世子的“至高无上”,就要让他这辈子永无出头的机会吗?!
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年,只要一想到的当时的一幕幕,端王妃依然控不住心底的怨,似乎在一簇火苗在体内灼烧着。
“王妃,”端王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从前一向明理。”
“你中了毒,本王也是心急如焚。”
“本王并不是想要包庇谁,只是,这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清,怎么能凭着下人的三言两语,就给世子妃定罪呢?”
“罢了,你身子还要将养,先别闹了。泽之,还不带你母妃回去。”端王转而看向了顾泽之。
顾泽之负手而立,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向端王妃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他尊重端王妃的决定。
母妃若是想要留在王府,他就替她解决掉王府里的隐患。
若是母妃决议和离,那就和离吧!
顾泽之的支持让端王妃的心意更加坚决,和离并非是她今天的突发奇想,只是今夜之事让她才彻底下定了决心。
端王妃心里清楚都很:王爷不能说不疼泽之,但是,旦凡涉及世子,他都会毫无保留地站在世子那边。
世子命人追杀泽之,哪怕证据确凿,王爷相信世子是派人暗中保护泽之。
她中了毒,刚刚王嬷嬷只是提了一句是世子妃,端王想也不想就认定世子妃没错,其中必有隐情。
既然在王爷的心里,只有世子是最重要的,他们母子的命微不足道,那么,她还要为端王府劳心劳力做什么呢?
“王爷,”端王妃神色平静地说道,“妾身累了,我们和离吧,好聚好散。”
就让端王和世子他们过日子去吧。
端王妃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冷,就连皇帝都听得出来,她不是在随便说说的,而是下了决心了。
皇帝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祁朝开国百余年,在宗室里,还从来没有过闹和离的。不仅是宗室,就连那些勋贵人家也没有和离的,连休妻也极其罕见。
皇帝来回看着端王、端王妃与顾泽之,他方才猜出了端王妃可能想跟着顾泽之留在京城,却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要与端王和离。
“皇叔,”皇帝看着端王迟疑地说道,“你看这事……”
“不行,臣不和离!”端王这一下也有些慌了,他连忙去拉住端王妃,想要和她好好解释,却又一次被她不轻不重地甩开了。
端王:“!”
这一刻,他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终于意识到王妃大概是真得想要和自己和离了。
他们夫妻近四十年,王妃一直尽心尽力地为他打理王府,教养儿女,在端王的心里,王妃和府里的侧妃、姬妾是不同的。
明明,他们这么多年相敬如宾,过得好好的,她怎么就要和自己和离了呢?
都怪对王妃下毒的歹人!端王心中暗道,又道:“王妃,本王向你保证,这件事一定会好好查个水落石出!”
端王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其事。
“若你不信,本王立刻把世子还有世子妃叫来京城,当着皇上的面,查个清楚明白!”
“本王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人的。”
端王用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别和离了好不好,王妃,我们先回去,回去后再说……”
即便如此,端王妃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只说道:“妾身心意已决。”
“王妃,你想想泽之啊。”端王只能把儿子拉出来,“你我要是和离了,那泽之在王府里岂不是地位尴尬?!泽之,你说呢?”
顾泽之微微一笑:“不会。”
“……”端王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皇帝:“……”
皇帝微微颌首,端王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一旦端王妃真与他和离,顾泽之日后的地位就尴尬了。
尽管按礼法,父母和离并不影响顾泽之的嫡子地位,但是,端王府已经有一个世子,端王若是和离,必是会续弦的,若再有异母的嫡子出生,顾泽之又要如何自处?
顾泽之对此肯定也心知肚明,但是他却依然摆明了支持端王妃和离,这是对端王该有多么的失望才会如此……
哎,端王这偏心也偏得实在太过了,这都到了夫妻,父子离心的地步了,都意识不到错。
“皇婶,和离一事非同小可。”皇帝想了又想,只能暂且先温声劝着,“你是上了玉牒的亲王妃,不能说和离就和离的,也不是朕说了算的。”
这话倒也不是纯粹在哄端王妃。
宗室和离,可不是夫妻俩签上和离书就能行的。别说是宗室了,就连那些稍有底蕴的世家,也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对对。”端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觉得皇帝真是英明,也好声好气地劝端王妃道,“王妃,和离的事,我们再商议……再商议!”
“王妃,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先回王府吧。”
端王冷汗涔涔,背后的中衣都浸湿了,突然想起王妃一向贤德明理,性情果决,尤其年轻时那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这些年她年纪大了深居简出,性子温和了些。
端王妃没有纠缠,她对着皇帝福了福,退下了,依旧没有理睬端王。
“和离”这两个字,她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绝对不会再收回的。
皇帝让端王夫妇退下了,唯独留下了顾泽之单独说话:“泽之,你先别走,朕有话跟你说。”
端王心里也好奇皇帝到底要跟顾泽之说什么,或者说,他担心顾泽之会劝皇帝同意王妃和自己和离,然而,他一个人实在是□□无术。
眼看着端王妃走出了御书房,他咬了咬牙,只能先去追端王妃。
一炷香后,端王妃的朱轮车就从皇宫驶了出去,端王没能上车,只能策马跟在一旁,心乱如麻:他到现在还觉得难以置信,他们夫妻整整四十年了,王妃竟然要与他和离?!
这怎么可能呢!
端王差点没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当端王与端王妃回到王府后,已经是子夜了。
端王妃一回府,就命人收拾东西,整个正院都骚动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简单收拾好了。
端王妃在京城有陪嫁宅子,只带了些衣物,直接就让下人把几箱子随身用品搬上了她的朱轮车。
端王从回府开始,就一路跟在端王妃身边,冷汗涔涔地劝了又劝:
“王妃,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等你冷静下来,我们明天再好好说。”
“王妃,你要是不相信本王,本王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本王可以现在就去信洛安城……”
可是无论端王怎么说,端王妃都没理,置若罔闻。
眼见王嬷嬷令门房开大门,端王急了,连忙对着王府侍卫下令道:“还不拦着!不许让王妃走!”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只能硬着头皮站成一排,挡在了大门口。
端王妃见状,只给了一个字:“走!”
侍卫们能拦,却不敢对端王妃动粗,最后朱轮车还是从几个侍卫间挤了出去,沿着空旷的街道驶离。
那马蹄声与车轱辘声在这寂静的子夜显得尤为响亮。
“王妃!”
端王追出了大门,但终究没放下架子去追赶马车,脸色难看得就像是要滴出墨来,侍卫们噤若寒蝉。
端王府门前这一团闹,自是瞒不过附近其他府邸的耳目,于是,当晚就有人知道,端王妃在和端王闹和离呢。
不但如此,到了第二天,几乎满京城的府邸全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哗然。
各府在私下里难免也都对此议论了几句。
他们只知昨天晚上看灯时,端王妃突然晕过去了,现在端王妃一闹和离,众人难免心生各种猜测。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事情十有八九是为了端王府的嫡庶之争,说不定还是端王要宠妾灭妻;
有人觉得端王妃太傻,她与端王这么一和离,岂不是把辛苦经营的端王府拱手让给侧妃与庶子;
也有人觉得端王妃是在以退为进,借此逼端王重立世子……
短短半天,各种议论就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身在忠义侯府的秦氿,也难免从杜若口中耳闻了一些外头的非议。
昨天的事一出,秦氿就知道端王府必有一场大闹,却没想到端王妃居然要跟端王和离了。
杜若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说着:“姑娘,奴婢瞧着昨晚端王这般帮着世子妃说话,王妃这是寒了心了。”
“端王一定会后悔的,王妃人那么好!”
杜若在凤鸾宫多年,见得宗室勋贵至少也有数百了,看人多少也是有几分眼光的。
秦氿频频点头,深以为然,“王妃人那么好,端王实在不知福!”
秦氿看得出,以端王妃的性子,压根不是别人说的以退为进,而是真的要与端王和离。
而且有金大腿在,肯定能让王妃如愿的。
秦氿想了想后,问道:“杜若,可知道王妃搬到哪里去了?”
杜若早就打听过了,立刻就答道:“金鱼巷,是王妃陪嫁的宅子。”
秦氿:“替我递张帖子去金鱼巷。王妃现在搬家肯定忙,我去帮帮忙。”
杜若赶紧去准备拜帖了。
于是,正月十七一早,秦氿就去端王妃在金鱼巷的新宅帮忙了,说去帮忙其实也只是借口,收拾布置屋子什么的,也不需要秦氿帮着整理,自有王嬷嬷等人操持。
秦氿过去也就是陪着端王妃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此外再盯着端王妃好好吃药,又哄着她多吃了一碗面。
瞧端王妃笑不绝口,气色看着比元宵那晚好了不少,秦氿心里也松了口气,觉得王妃把端王这渣男忘了最好。
秦氿直到申初才告辞,结果马车才一出门,她就和巷子里的端王撞了正着,隔着马车的窗户与端王四目对视。
端王负手走动着,身边既没马车,也没小厮,瞧他的样子像在巷子里徘徊了许久。
看到马车里的秦氿,端王也是愣了,停下了脚步。
端王怎么说也是顾泽之的亲爹,秦氿只能吩咐了马夫停车,之后就下了马车,对着端王福身见礼:“王爷。”
端王看着秦氿的神情有些复杂,有尴尬,有局促,也有惊讶,他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端着长辈的架子问道:“王妃还好吗?”
秦氿抿了抿唇,轻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道:“王妃身子不适,今儿午饭一口也没吃。”
后方的杜若自然也听到了,默默地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尖,觉得自家姑娘实在是会说话。是啊,端王妃确实没吃一口饭,但吃了两大碗面条。
秦氿:“也不太说话,一直昏昏沉沉的。”
杜若想的是,端王妃心情好得很,一直与自家姑娘下五子棋,把姑娘杀得落花流水,自然少说话了。
秦氿:“好不容易刚刚才睡下了,也睡得不□□生。“
杜若心道:方才还是自家姑娘哄了又哄,端王妃这才去歇下。
端王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眉心的褶皱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
他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哎!”
王妃病得这么重,却连一刻都不愿再待在王府,肯定是真生气了。
怎么办?王妃是真要与他和离了……
端王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至今还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忍不住喃喃道:“是本王错了吗?”
秦氿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当然。”
她也不等端王反应过来,就福了福道:“王爷,我先告退了。”
秦氿在杜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主仆俩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想到一块去了:渣男!
这一次,秦氿的马车一路通畅地驶出了金鱼巷。
她没有立刻回侯府,而是去了大昌街的一家专卖话本子的书铺,打算买两本新的话本子,过两天带给端王妃,免得她无聊。
秦氿刚踏进门,就被一个有些耳熟的女音打断了:“秦三姑娘。”
秦氿循声望去,就见云娇娘抱着几本书册从一排书架旁走来,对着秦氿露出善意的微笑,
这是秦氿继去岁冬猎后,第一次见云娇娘,相比前两次对方都是活泼娇俏的样子,今日的她笑容之下隐约有些萎靡的感觉。
秦氿落落大方地点了下头,“云三姑娘。”
“秦三姑娘,你也是来挑话本子的吗?”云娇娘笑道,指了指后方的那排书架,“新的就在那边。”
书铺的老板与伙计见她们是熟人,就识趣地退一边去了。
两个姑娘走到了一排靠东墙的书架前,云娇娘指着其中一排道:“这些都是新的话本子,我不喜欢悲切切的,所以这部分我就没翻……”
她纤长的手指在几本簇新的话本子上点了点,眼角的余光恰好扫过一本《公主休夫记》,她心念一动,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道:“秦三姑娘,端亲王妃真得要和离吗?”
秦氿点了下头。
见秦氿神色平静得很,云娇娘惊讶地动了动眉梢,她知道不该交浅言深,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你……不担心吗?”
秦氿:“担心什么?”
云娇娘微微蹙眉,想着秦氿是外面长大的,又是父母双亡,也许有些事不懂,正色道:“王妃要是与端王和离,万一端王把冯侧妃扶正,那世子就是嫡长子了。”
而且,冯侧妃本来不过是妾,要是被扶正,她以后就是秦氿名正言顺的婆母了,秦氿嫁入端王府后,岂不是要在冯侧妃手下讨生活?!
云娇娘忧心忡忡地看着秦氿,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
秦氿自然明白云娇娘的意思,笑了,“那又如何?”
她的眉眼弯如新月,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妃既然在端王府过得不痛快,为什么要勉强自己继续过下去呢?王妃高兴就好!”
云娇娘:“……”
秦氿:“女人成亲后,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养育孩子,本来就很辛苦了,要是连夫君都不知道体谅自己,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
“反正我们手头有嫁妆,有银子,又有手有脚,干嘛要委屈自己呢?!”
“夫君不好,踹了就是,靠着自己的嫁妆美滋滋地过日子不好吗?!”
“何必要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渣男劳心劳力,生生把自己操劳得活生生老上好几岁!人生短短几十年,要及时行乐。”
秦氿侃侃而谈地说了一通。
云娇娘歪了歪小脸,还有些懵,一方面觉得秦氿说得似乎有理,另一方面又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好像跟她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秦氿继续跟她讲“道理”:“你看王妃,雍容华贵,出身簪缨世家,还有个儿子,什么也不缺,前半辈子为了端王操持内务,劳心劳力,还得不到一个谢字。”
“和离以后,她想干嘛就干嘛,为什么还非要委屈自己去为端王照看小妾,养育庶子呢?!”
秦氿的话听着头头是道,云娇娘不知不觉就被她绕了进去,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威远伯夫人身上,父亲待母亲算是不错了,可就这样,母亲平日里也难免为着姨娘、庶子的事平白受气。
云娇娘点了点头:“秦三姑娘,你说得有理!”
她乌黑的眼珠子忽闪忽闪的,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氿。
秦氿直抒胸臆了一番,心情畅快,颔首道:“那当然。”
她看着云娇娘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近,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真是孺子可教也!
“杜若,就这三本吧。”秦氿把挑好的三本话本子给了杜若,让她去结账。
她刚吩咐完,就听云娇娘带着一丝期盼地说道:“……要是以后皇上也能允许我和离就好了。”
秦氿:“……”
云娇娘噘起了小嘴,唉声叹气地说道:“秦三姑娘,你听说我的事了吧……”
她的话语焉不详,可是秦氿略一思索就知道她是在说她和二皇子顾璟的婚事,点了下头。
“你怎么看?”云娇娘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神色蔫蔫。
秦氿:“……”
秦氿又拿起了本话本子,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云娇娘看了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又拉了拉秦氿的袖子,低声道:“就咱们俩说说,我心里很烦。”
此刻书铺里只有她们两个客人,杜若正在另一边与老板结账。
“不是良配。”秦氿言简意赅地给了四个字。
在这本小说中,男主和女主才是一对,任何插足他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和云娇娘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不太熟,却也知道这位威远伯府的姑娘性子爽利,如今无缘无故地被扯牵到男女主角的感情线里,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想着,秦氿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同情,觉得对方真该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云娇娘自然是看了出来,耸了耸肩道:“你也觉得我倒了大霉吧。”
顿了一下后,她忍不住就补充了一句:“就跟出门踩了狗屎一样!”
她说第一句时,秦氿还能忍,等云娇娘说到第二句时,秦氿实在忍不了,“噗哧”地笑出了声。
云娇娘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我爹娘都不想答应,我也是……但是太后娘娘上次特意派了嬷嬷来问了生辰八字,我怕是回拒不掉了。”
“听你刚才一说,我就想着,要是真躲不过这门婚事,干脆以后再想办法和离吧,到时候我就带着嫁妆,自由自在地过日子。”
云娇娘的小嘴噘得几乎可以吊油瓶了,形容间既委屈又郁闷。她真不明白太后怎么就会看上她了呢,她改了还不行吗?!
秦氿觉得对方就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猫儿,有些手痒痒,很想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揉上一揉。
秦氿合上了手里的戏本子,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一句:“娇娘,皇上没有赐婚。”
云娇娘:“?”
秦氿冲着她眨了下右眼,点到为止,然后朝书铺的老板走去,“老板,还有这本,我也要了。”
云家只怕是当局者迷,才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照理说,二皇子和秦昕解除婚约后,皇家应该尽快给二皇子定一门亲事,才能缓和这件事对皇家的影响,压下外头的揣测与流言蜚语,可是柳太后明明都选好了新的二皇子妃人选了,皇帝到现在却还迟迟没有赐婚,这就是代表皇帝不认同。
虽然秦氿不知道皇帝最后会不会向太后妥协,但是,若云家真不愿意这门亲事的话,现在就是个向皇帝表明心意的好机会。
云娇娘站在原地望着秦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嘴角,眼睛一亮,突然间茅塞顿开。
她加快脚步追上了秦氿,亲昵地抱了一下,“秦三姑娘,谢谢你。”
云娇娘乐极了,丢下一个银锞子就抱着怀里的三本话本子走了,没让老板找钱。
看着少女活泼的背影,秦氿笑了,心道:希望她如愿以偿,不要嫁给渣男!
杜若看看云娇娘,又看看自家姑娘,总觉得自己走开的那一会会功夫,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买好了话本子后,秦氿又去隔壁的点心铺子顺带买了一些零嘴,就回侯府去了,还给自家弟弟也捎了一份零嘴,想着熊孩子这几天跟着岳师傅练武也挺辛苦的。
第二天,她就带着刚买的那几本话本子又拜访了端王妃。
第三天,她捎去了一些绣坊买的小绣品。
第四天,她特意去买了锦食记刚出炉的点心。
等到第五天,她再去金鱼巷的时候,就看到宅子前支起了一块新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萧府”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