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能吃到鼻子里去。”
茅要芳抽了一张纸巾递给闺女,“慢点吃, 这个家里没人跟你抢。”
她以为女儿就是吃的太急了, 这才不小心呛着的, 她哪里不知道,自己一句不经意的抱怨,差点牵扯出了一段人与狗之间荡气回肠的不伦之恋。
宝宝重重地擤了擤鼻涕, 直到跑到鼻管里的几粒米饭被擤出来了,才觉得舒服,为此她还不得不跑去卫生间又洗了次手。
“汪!”
大黄不知道自己干坏事了, 它的眼睛紧紧粘在宝宝身上,叮嘱她等会儿多留点虾头给它吃,粗长的尾巴啪啪啪甩在地上, 一点也不觉得疼。
在这个家里,大黄没有吃狗粮的待遇,它的伙食和家里人一样。
茅要芳用它的狗盆盛了满满一碗饭, 再将煮完虾米后剩下的汤水倒了进去, 锅里的菜羹已经被盛走了, 茅要芳用勺子在锅里刮了又刮,又刮出了几勺菜羹, 也一同倒在了狗盆内, 再连同之前薛百里特地盛出来的一小碗菜羹和番茄炒蛋, 一块加进去搅和了一下, 一碗看起来没啥食欲的狗饭就新鲜出炉了。
“哎, 狗子大了, 越来越能吃了。”
茅要芳将狗盆端到苦等许久的大黄面前, 算计着大黄现在的食量,有些心疼家里的米钱。
“汪!”
大黄稀里哗啦连扒好几口饭,抽空高兴地喊了一声,它还以为这是在夸它呢。
唯一能听懂两边语言的宝宝默默吃饭。
小白虾的做法很简单,为了保留其原本的鲜味,茅要芳只是切了点葱白姜丝,加水焯了一遍,虾壳很脆,虾肉很嫩,细嚼透露着鲜甜的滋味。
宝宝吃一个虾身就把虾头丢掉脚边的狗盆里,偶尔趁爸妈不注意,悄悄丢几个完整的小白虾下去,大黄吃的更欢了,满屋子都是它尾巴甩地的啪啪声。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吧,最近学习怎么样啊?”
和绝大多数家长一样,茅要芳和薛百里都十分关心女儿的学习成绩。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宝宝的两侧,捧着一个不逊于狗盆的大海碗,一边扒着饭,一边找着话题。
“还行吧。”
宝宝回想了一下,原身的成绩在班级里排行中上游,他们班并不是重点班,因此这个成绩拿到全校排名里,就只有中等水平。
不过镇江高中算是区重点,这个成绩如果能够一直保持下去,考一个普通本科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
薛百里一听就高兴了,又给闺女夹了一筷子小白虾。
“多吃点虾,吃虾补脑子呢。”
薛百里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念过几年书,那个时候是不爱念书,再加上脑袋笨,用一百分的努力,也只能得到六十分的成绩,时间一长,就开始抗拒念书了。
他爸妈也不强求他,既然不爱念书,那就退学回家呗,正好家里房子多,一到收租的日子两口子就忙不过来。
现在他当爸爸,也懂事了,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是多么不争气。
“乖宝啊,你要努力考上大学,将来再考一个公务员,进编制,这样就能舒舒服服坐在办公室里吹免费的空调了。”
薛百里很有家长威严地说道,“我和你妈就是不肯念书,现在好了,每天只能一栋楼,一栋楼的收租。”
这是人话吗!
宝宝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现在她的身份是包租二代,可她还是不自觉地仇富了。
嫉妒使她丑陋。
“你爸说的没错,你还小,都不知道每天扛着一袋子钱和钥匙跑上跑下有多累人。”
茅要芳给闺女舀了一勺番茄炒蛋,也抓紧时间教育闺女。
看着老爸在一旁煞有介事的点头,宝宝忍不住流下几滴冷汗。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一部分房东就已经开始用飞信或易付宝转账收取租金了,这样方便不说,还不怕收到□□。
偏偏这俩口子一定要亲力亲为,每一栋楼都有固定的收租时间,日子一到,就带着帆布袋和验钞机出门。
很多和薛爸茅妈一样坐拥好多幢楼的包租公婆甚至已经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房子整租给二房东,自己每年收一次租金,这样一来,不用帮租客解决天花板漏水,空调失灵等杂七杂八的问题,拿着租金到处旅游玩耍,小日子不要太美。
可惜啊,两口子要是舍得转租的差价,也就不是这一片出了名的铁公母鸡了。
不过从原身留下来的记忆里,宝宝也知道了两口子的顾虑。
别看城中村这一片很多老破小,这些年房价、房租不断飙涨,这个脏乱差的区域,诞生了无数个千万甚至亿万富翁。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运用这样一笔庞大的财富,在有心人的唆使下,逐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吸/毒、赌博、嫖/娼……和这些恶习比起来,无基础杀入股市都已经算是小事了,收到的租金填进去了,家里这些年攒下的存款也填进去了,借高利贷——买房子——问亲戚借钱……
薛百里和茅要芳在这个城中村里,见到太多太多类似的人和事,尤其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对他们两口子来说,攒家业不易,败家业却很简单,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勤俭节约,不花一分不该花的钱,不仅自己这样做了,还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美德。
其实在生活中,两口子绝对没有亏待女儿。
一日三餐必定有鱼有肉荤素搭配,衣服鞋子不是什么大牌子,可也绝对都是舒服的料子,简单耐看的款式,在原身开始上小学后,每个月也能领到一笔零花钱,即便数额不大。
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很普通的日子,只不过相对于这个家庭每个月高达七位数的收入来说,显得他们两口子有些吝啬了。
“爸妈,其实我很愿意毕业后回家帮你们一块收租的。”
宝宝真想说出这句话,但想到说出这句话后可能会得到的爸妈“温柔”掌心的问候,她选择闭上嘴巴。
她可能真的是最不像包租二代的二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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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开门的薛若若,等到的不是爸妈准备的喷香饭菜,而是一个迎面砸来的啤酒瓶子。
她已经习惯了,从一开始的害怕,到现在面不改色地躲开飞来的瓶子,飞溅的玻璃碎片在手背上划开几道小口子,她也没有眨一下眼睛。
“嘭——”
她把门关上,隔绝同一楼层那些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你还知道回来,不怕饿死你老子,你就跟你那贱人妈一样,吃准了老子这辈子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老子告诉你,等老子飞黄腾达了,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沾老子半点光。”
脏乱的客厅里躺着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他的上半身靠在沙发上,下半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身边是一堆空酒瓶和一些没来及的扔掉的外卖盒。
这是这栋楼里朝向最不好的房子,客厅只有一扇两合窗,不怎么通风的环境里,这会儿弥漫着一股食物发酵的腐臭味。
这个酒鬼就是薛若若的爸爸薛百山。
自从把家里最后一套房子卖掉,气死了亲爹后,薛百山就没了收入,几个赌场的人催债未果,干脆将他纳入不受欢迎的客户名单,不允许他再去赌钱,也不愿意再借钱给他。
一直渴望找机会翻本的薛百山气到抓狂,可又不敢和那几个赌场的老大叫板,只能将所有的脾气都发泄在妻女身上。
在这个家里,他喝醉了就打人,一边打,一边骂薛百里这个堂兄不讲义气,明明他那么有钱,却不愿意帮他还赌债,借他赌本;骂薛百里他爹,自己的亲大伯道貌岸然,如果真的关心他这个侄子,就应该送他一栋房子,而不是只给他们这么一间又破又小的房间,还只是给他们住,都不能卖了换钱……
薛若若她妈杜雁本来就是冲着他的钱嫁过来的,哪里会忍薛百山这个没钱又爱发脾气的臭男人呢,在他第一次动手后就跑了,只在偶尔实在没地方睡的时候回来住几天。
之所以不离婚,是因为在这个大城市里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实在是太难,在杜雁没有找到下一个有房,又愿意娶她的男人之前,她才不会和薛百山离婚呢。
两个没有担当的父母苦了薛若若,她既要面对来自父亲的暴力,又要面对一个对自己漠不关心,每次被男人抛弃,都要回家骂她是个拖油瓶,问她为什么不去死的母亲。
“还不赶紧去做饭!”
薛百山冲着她吼了一句,后面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声音越来越轻,到后来,只听得见沉重的鼾鸣声。
他彻底醉了。
薛若若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憎恨,她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父母,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家庭里的孩子。
她拿起桌子上的抹布,蹲下身,用那块抹布裹住一片锋利的玻璃碎片,缓缓走向喝醉的薛百山。
只要一下,只要对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划上一下,一切都结束了。
不不不,不应该划在脖子上,或许应该将这个尖利的玻璃插进他的胸膛,试想一下,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踉跄着走在客厅里,不小心失足跌倒,正好撞在酒瓶碎片上,是不是很合理呢?
只要她小心些,不要在玻璃上留下指纹……
她可以做到的……
一步,两步……
薛若若离对方只有一步之遥了。
“咔哒——”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嘭”的一声,薛若若手里的玻璃掉落在地上,碎成更小的碎片。
杜雁回来了,她烫着一头黄发,顶部的黑发已经长出来了,一身紧身的豹纹连衣裙将身材的缺陷体现的淋漓尽致。
薛若若看着她沮丧的面孔,心中哂笑。
呵,又被一个男人抛弃了啊。
薛若若低头看着手里的抹布,此时里面已经没有了玻璃。
她这样的人,或许注定生在黑暗中,永远都见不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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