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寺德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案牍之前,分明文人模样,却一点也不输给面前壮硕的人,声音醇厚:“只需再等少则三日,最多五日,在下,定能让将军拿下淮安关。”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肯将全部计谋告知于吾等?”陈沉木向着南边拱了拱手道:“君上信任你,才让你随军而行,你可不要辜负了君上!”
“将军莫不会觉得除掉了几个南梁小将,就觉得大军内部已经固若金汤了吧?”詹寺德脸上的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道:“此计谋涉及天机,若非最后一刻,不得外传。”
“天机?”陈沉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了一声,南梁的人就是麻烦,也只有他们才会把所谓的天机当做一回事,但是事已至此,再等上五日,并不是什么多么不得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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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亦歌坐在院子一侧的石桌上,手指在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攥紧,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理出来一个头绪,脑海中只不断地回想着同一句话:南梁光元三十五年春,左淮谷两岸崩,涌水出,坏城郭,民室屋,毁而西行。
如果不是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方佑乾无比繁忙,她问了一下,才知道在距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她甚至不记得清楚的日期,只是根据现在的天气来看,恐怕不过三五天,必将发生异变。
但是这些她没有办法告诉方佑泽,她不能说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没有充足的理由证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现在在方佑泽的心里,她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方佑泽追问她为什么北漠再等一场大雨的时候,她没能说出话来,她太仓促了,本不该将这件事情这么着急地告诉方佑泽的,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踢着脚边的凳子,脚尖传来的疼痛让她稍稍放空了一下。
“看来王妃心情不是很好。”身后突然传过来方佑泽的声音。
覃亦歌连忙停住,扭身从桌子上下来,面对着身后的人,拽了拽袖子道:“难道王爷现在心情不错?”
面对自己刚刚的慌乱和手足无措的样子,恐怕正常人心里都只会有满满的疑惑和诡异,方佑泽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道:“没那么好。”
覃亦歌看着他的样子,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停了一会儿,扭头看了一眼左淮谷的方向,缓缓开口道:“王爷之前不是想要一个黄道吉日?”
“什么?”方佑泽扬眉,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情。
覃亦歌抿了抿唇,看着方佑泽的眼睛道:“今天晚上,月清云淡,星河隐匿,密林当有幽雾,应是探查的好时机。”
后者跟她对视着,好一会儿后突然露出来一丝轻笑道:“王妃是想让我去看什么呢?”
覃亦歌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巴,不得不说,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很聪明,至少,绝对不是他在京城,在方佑乾,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知变通,或者大智若愚。
目的已经被察觉,或者说她本来也就没有想要隐瞒,索性直接全部说出来:“去看左淮谷的石头。”
“石头?”
“嗯。”
方佑泽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疯了,才会跟着一个不过认识了七八天的,敌国的,没有夫妻之实的女子在晚上的时候跑到黑漆漆的山上去看什么石头。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他想要的,从覃亦歌说出来北漠在等一场大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量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了,虽然不理解,但是在没有方向的时候,任何一个提示都值得他认真思考。
他同意上山来,既是想要知道覃亦歌的推断从哪里来,同时,也是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验证那个大胆又没有证据的想法。
或许他们两个所想的根本就是同一样东西,但是自己是基于覃亦歌所说“他们在等一场大雨”得来的思考,可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这个王妃,又是怎么知道北漠在等什么呢?
夜晚的左淮谷比平时更加安静一些,正如覃亦歌所说,淡泊的月光在大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空旷的地方还能够看得到些远处的东西,进了林子怕是能见到五指就不错了。
淮安内的安河伯府上,除了偶尔路过的巡夜的士兵,基本上没什么动静,从大门一路向里面走,在左边的小花园的角落,一个屋子还亮着灯,屋内烛光闪闪,看上去有些突兀,但是在这里显然没有人在意。
屋内浅黄色的纱帐轻轻摇晃,安河伯只穿着里衣躺在里面的床上,下身盖着被子倚着墙壁坐着,手中握着一块剔透的玉扳指,时不时在手心中转两圈,划出来蜡烛映上去的温暖光芒。
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正轻柔地给他捏着肩膀,歪头细声细语地问道:“怎么陆伯爷心情不好?”
安河伯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身边的佳人,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笑着问道:“你一向聪明,我问你,你觉得北漠人可信吗?”
女子敛眉思索了一下,随即勾出来娇俏的笑容道:“陆伯爷说他不可信,他就不可信的,陆伯爷说他可信,他们便不敢骗人。”
显然这句话说得极其入安河伯的心,他仰头哈哈一笑,伸手在女子挺巧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脸上都是笑意:“你的聪明,是不是全都用在嘴甜上了。”
“人家说的实话嘛。”女子佯怒,在安河伯的胸口砸了一下。
安河伯笑得更加肆意,侧身将女子压在身下,大笑着说道:“对,他们不敢骗人。”不过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北漠罢了,他可是安河伯,他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怎么会有人敢骗他呢?
屋里起了几道暗风,蜡烛纷纷熄灭,垂帘在屋内打了几道月光下的的影子,屋子内只剩下一室的春水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