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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昂疯了。
陈静之只有这样的一个想法。
他是来者不善,是想斥责苏昂,最起码的,要让苏昂知道他和彭中正联起手来会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
此时,陈静之的手里有一份数据,是他麾下的士卒,以及彭中正麾下士卒的数目了。
可这些对疯子有用吗?
苏昂真的疯了!
“你七窍流血了。”
陈静之憋了很久,才憋出这样的一句话。
苏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一声,无所谓的道:“呐,七窍流血只是七窍流血,和死掉还是有区别的。”
说着,苏昂接过来百里戈递过来的帕子,把脸擦干净了。
“……”陈静之。
苏昂摆了摆手,就有人搬来了杌凳,他在石桌旁坐下,也不招呼陈静之,再次问道:“你来这里想说什么,我大概也清楚,不过选拔雄士么,要的就是一个公平。”
选拔雄士,在瑶国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当然,铁刹郡的各个县城在遇见自家子嗣有机会的时候,很可能都会和陈静之一样做呢,但苏昂不成,他是文杰。
如今,霍南笙是水宁县的县公,霍南笙又是他的义子,如果好好的一个雄士选拔,变成了他和陈、彭两家的独角戏,传出去别人怎么说?
别人会说他苏昂干看着陈静之和彭中正乱来,为的就是肃清对手。
这不公平,
这没有道义,
这不是文杰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就苏昂本人来讲,他也希望可以公平竞争。
基本的体育精神,他还是有的……
于是,苏昂意味深长的道:“陈大人,要知道根不正,身子就会歪,而身子歪了,人就活不长。”
“你在威胁本官?”陈静之发怒了。
苏昂只是笑,看着陈静之勃然色变,陈静之犹豫半晌,还是没敢发作。
苏昂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让他深刻懂得了苏昂在修行中,对自己是何等的苛刻和疯狂,这种人对自己都狠,对别人就更不用讲了。
他觉得苏昂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说一句很平常的,老实话。
陈静之又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苏昂的意思。
苏昂是在说:要么好好的把雄士选拔举办下去,别动歪脑筋,要么一拍两散,水宁县就别要这个雄士名额了,大家明火执仗,明刀明枪的干吧。
他不敢赌,因为霍南笙是县公,县公真有这个权力。
“好好好!”
陈静之把记载自家势力的简牍藏进袖口的更深处,不打算拿出来了。
这种东西对苏昂没用,拿出来也是自取其辱,他气得嗬嗬的喘气,最后一跺脚,把地面跺出来一个大洞,身形飞出去了。
身后,传来了苏昂继续读书的声音: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苏昂哈哈大笑:“阻我路者不可留,陈大人好自为之!”
……
雄士的选拔大会,还是按照时辰正常举办了。
苏昂让霍南笙颁布了政令,说要是参选者、或者参选者的家人出了岔子,就立刻丢弃这个雄士名额,但在事实上,苏昂更舍不得这个名额了。
他已经辞官,官职带来的众生愿力全都没了,想要继续修行,就得继续为官,而晋升最好的途径,就是成为雄士。
他是真的舍不得,但是,陈静之和彭中正更舍不得这个名额了。
如此一来,选拔大会以一种极端平和的姿态,就此到来……
初冬的风很冷,但是阳光明媚。
在漆黑、巨大的镇碑旁边,水宁县衙的附属工匠连续工作了十天十夜,搭建了五座擂台,还有四周比较简陋,但确实有模有样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把木质杌凳。
这是雄士选拔需要的规格,是场面,哪怕没有那么多百姓前来观战呢,必要的座椅也不能少。
而杌凳在选拔结束后,百姓可以拿回家中,算是十年一度盛事的福利了……
和这些简陋的杌凳相比,镇碑对面搭建了高台,使用的材质木质细腻,小心的刷了一层桐油漆,同时高台用细布围拢,可以挡风,也代表着官员和高级别吏员的崇高地位。
最高处是县公霍南笙的位置,左右是两位尉级官员的大椅。
再往下,有文掾、主吏掾、狱掾三位掾级官员的位置,以及一些吏员比较小的跪坐蒲团。
县狱掾的位置空缺,自然没有人坐,而且这时候,霍南笙也没有在他高高在上的县公大座上。
众人也不奇怪,因为苏昂在下面,这上面啊,就没有霍南笙的地方了。
苏昂是义父,霍南笙是义子。
哪怕霍南笙是县公,也不能比苏昂坐得更高。
…………
霍南笙很自觉的没有登上高台,在苏昂身边候着,哪怕没人吩咐他等待苏昂的命令,他仍然低眉顺眼,跟在了百里戈的身后。
他是县公了,位高权重,苏昂辞官后却只是一介白身。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位置挪高一丁点,他的成就来自苏昂,他拜苏昂做了义父,那么,他就永远等在苏昂的背后,随时可以为了苏昂舍生忘死。
这就是他的道理了,是他身为文杰一定要坚持的道理呢。
而在那高台之上,陈静之和彭中正大马金刀的端坐着,两人居高临下,好像掌控着整座县城数万人的生死。
他们有荣耀在身,他们有权力在手,不自觉的看向那个压在他们头顶的人。
不,他们看的不是县公霍南笙,而是在看苏昂。
“呵呵。”
苏昂淡笑了一声,略微偏头,眼神饶有兴致的瞟了过去,注意到苏昂的眼神,陈静之下意识的扯出一种很卑微的笑容出来,又想起已经翻脸了,脸色一板,瞪上苏昂一眼。
彭中正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谨小慎微,登时收束眼神,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拢进了袖口,脑袋略微下垂,好像打起了瞌睡。
“呵呵,他们心里的根子不正,坐得再高,腰板挺得再直,也早晚会摔下来呢。”
苏昂还是笑,偏头看了眼五座擂台,随便指了指其中的一座擂台道:“高歌,上去帮我占个擂台。嗯,占个就好,能不打就不打。”
高歌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雄士的名额特别珍贵,上台的任侠,都是抱着拼命的心思去的,苏昂不想他滥杀无辜,也不想那些拼命的家伙伤了他,是让他显露实力,让任侠们挑选别的擂台争夺呢。
于是,小亭卒把精铁镰刀和精铁长棍连接在一起,长柄大镰刀围着身体轰隆转圈,刹那间飞沙走石。
他的刀法曼妙,但都是自己在大树上写字,用一天一万、数万次的劈斩练出来的,没有套路,更显得锋锐无双。
只见巨大的刀轮漫天飞舞,卷起的飞沙走石被飞速切割,硬是裹挟出一团龙卷清出了好长的一条道路,带着他飞上了擂台。
“好刀法!是游侠儿!”
“天啊,连游侠儿都有,这是哪家的人物啊?”
“我认得这个小矮子,是苏大人麾下的屯长高歌!”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杌凳座无虚席,看台处的百姓都兴奋得眼神发抖。
擂台旁边的数十个顶尖小侠却沉默了,稍后,齐刷刷的走向了别的四个擂台。
雄士选拔的规矩,就是守擂者胜。
一共五个擂台,半天后还站在擂台上的人,就是选出来的五个人了,其后五个人可以随意挑战,最后还站着的那一位,就是水宁县的雄士。
规矩很粗糙,也很粗暴。
但正是这种粗暴的规矩,最让任侠们喜欢。
敢拼命么?那便来!
要么我死,要么你死,站着的就是强者,倒下的只能成为枯骨!
任侠踩着生死边缘不断前行,他们最信任的,一是自己的手足兄弟,二,就是他们自己拳头,自己的刀剑,乃至自己的牙齿。
战!何须多说!
但是这时候,任侠们都避开了小亭卒的锋芒。
他们看出来小亭卒只突破了八次生死关卡,比他们少突破了一个,可人家是游侠儿啊,那种刀法,秀出来就是欺负人了。
这样说吧,游侠儿的剑法、刀法,最低的程度就是可以劈斩开一根发丝。
不是斩断,而是竖着斩开,这种近乎诡魅的精准可以斩在他们妖息的最薄弱处,让他们难受得吐血,然后真的吐血去死了。
谁也不去找这种恶心了,还不如先对付别人,最后再拼上一次。
说不定有傻子挑战小亭卒,消耗小亭卒,他们还能捡个便宜呢。
任侠怎么啦,暂避锋芒不行啊!
太阳不断的升起,大日当空时,除了小亭卒困到打瞌睡外,别的四个擂台都打出了真火,木质的擂台表面糊了好几层的血浆,踩上去都发软发滑。
苏昂打个呵欠,慵懒的抬起眼皮往前看,发现五座擂台上都站着人。
再看看时辰,摇头笑笑,随口道:“差不多该换人了吧?”
说着,苏昂站起来,往小亭卒的那边走,擂台有些高,小亭卒趴在擂台上,伸出手很小心的把他拉上去,接着就跳下擂台。
与此同时,两个青年人也从人群里走出,跳上了另外的两座擂台。
这两个青年人衣着华贵,一个是陈静之的大儿子陈宗,另一个是彭中正的三儿子彭武德,他们刚刚上台,台上浑身是血的任侠就连忙单膝下跪,行礼后,也跳下了擂台不提。
于是,五座擂台都有人站着,第一轮也就算是结束了。
“好!”
“精彩啊!”
“苏大人必胜!鄙人希望苏大人成为雄士,苏大人是个好官啊,不做官可惜了!”
看台处的百姓们都笑了起来,他们看到了很多场精彩壮观的打斗,心潮澎湃着,更期待接下来的龙争虎斗。
但这时,百姓的里面,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到最后,还是他们三个人争啊。”
“另外两个擂台上的最多是个陪衬,说了颁布政令,但是到了最后,还不是他们三个争?”
“你们都被苏家子蒙蔽了,他让县公大人颁布政令,看起来是都能公平竞争了,但到最后还不是他们三个人争啊?你们看看他们都有人给护着擂台,一点没耗费力气啊,另外两个擂台的却经历了好多场鏖战,不公平!”
“哼哼,愚民而已,当咱们老百姓都是傻的?”
“要我说陈静之和彭中正可恨,这苏家子更可恨,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百姓里的‘聪明人’小声嘀咕,过了没多久,大部分百姓都躁乱起来了。
他们品了品这些话,觉得……没错啊,确实有点味道啊,成咧,法不责众,骂吧!
但是这时候,“嘭!”
这青天白日的,莫名起了旱雷一阵,炸得人的心里轰隆作响。
“平地一声惊雷起,万顷风雨加于身!”
苏昂张开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