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到了。
西楚,到了……
西楚,到了!
太连山脉里赶路半月有余,横穿八道山涧,跨越六条溪河,苏昂一路上过得不错,简直以为是在郊游了,然而在能看见西楚的这一刻,瑶国的军伍就好像舔舐爱犊的饿狼,看见猎物后,猛然释放凶残的杀气和锋利的爪牙。
而此时,苏昂也明白为什么战争不断,瑶国、西楚,乃至东方泯国的国力却能不断强大。
也懂得了因为为什么,小侠阶段都要突破九道生死关的任侠,可以和文杰、方士,并列为三大修炼体系了。
杀机冲天,血破霄汉。
数万士卒的气息连成一片,激荡得任侠们热血翻涌,竟然有一些人盘膝坐地,疯狂的融合起内息和妖气。
就比如百里戈,他卡在第七道生死关上已经很久,这时,竟然仰天长啸,啸声穿破茂密树冠,横扫三四里方圆,他的妖息是黑铁色的,顺着战刀涌上手臂,和内息碰撞,和血液融合。
没过多久,百里戈就逆喷一口黑血,睁眼时却好像大星攒射,光亮无比。
“义父,孩儿突破了第八道生死关卡!”他跳起来,立马对苏昂报喜。
苏昂轻轻点头,心里也很是欢喜,但听着周围一声声的闷吼,脸色凝重起来——四万多任侠的军阵中,起码有上千人临阵突破,但足有六成,在失去神志后,被往昔的同袍斩于马下。
然而突破的四成,已经是很好的数字了,要是平常突破,怕只有两成,才能活着苏醒。
“怪不得《文杰.劝言书》里有言:任侠愚莽,不可交,深交之,便要珍惜眼前。原来任侠的死亡率这么高,原来……”
苏昂低声叹气,快步向前走去。
《文杰.劝言书》是瑶国文杰必须研读的书籍,里面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是说了瑶国的风土人情,顺便提出了对待任侠、方士态度的建议,苏昂向来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是必读刊物,但此时,明白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文杰.劝言书》就是一本提出建议,让文杰少些伤心,道路更加顺畅的书籍了,当然,这类书籍会减少文杰对人生的感悟,但同时,也让文杰少些伤春悲秋的事情。
就好像不要交好任侠,如果和任侠做了朋友,那就珍惜眼前。
这种劝告,就减少了文杰人生中的后悔。
没有后悔药,但悔恨可以提前避免,哪怕,会让人生失色几分。
文杰、任侠、方士……苏昂深有感触。
他踏上一块大石,往前看,是绵延无垠的一片沃土,此时他就站在高山之巅,眼前广阔,也没白云遮掩。
河流、山丘、平原,乃至目光穷极处一座森冷的城墙,都让他的心胸如整个天地一般广阔。
死生契阔,气吞山河,金戈铁马一场,仰天长啸归去来!
苏昂脸色通红,翠竹的刺绘也带了一抹血腥气,回头慨然道:“待我归来,必是百人将之身,也必是卿大夫之爵!”
这话说的……有点满。
事实上,能做在屯长的位置上,已经是苏昂的运气好了,他只是个点燃二十多把文火的秀才,而百人将,必须是这一级别最顶尖的强者,更别说卿大夫的爵位,最低级的大夫爵,也是第五级的爵位了。
而此时,苏昂只不过是一个第三级的爵位走马。
但是在苏昂大发豪言的时候,没出现那种狗血的嘲讽情节,不管同在瑶十三麾下的人马,还是别的五百主的麾下,全都哈哈大笑,壮志拢在胸膛。
小亭卒喃喃自语:“屯长大人做了百人将,我……我,我能娶个婆娘了吧?”
屯长不爱笑也眼神闪烁,低声道:“待我归来之日,起码,也要百人相送,有那四木棺衾、三角棺架、锦丝棺罩……我求死,也不想默默的死掉。”
或许,这两个是唯二的例外……
…………
大军开拔,马踏西楚。
而在西楚的最中央,坚固、古朴,几乎没有任何累赘装饰的王城中,漆黑如同黑铁大剑的王宫直插云霄。
在那王宫最高的地方有露天的百丈‘冲霄台’,六十四只金乌雕塑在四周围绕,仿佛天鸟逐日,难以触碰最中央那人的光辉。
“罪将辛夫,拜见天无二日!”
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在冲霄台上软了膝盖。
而在冲霄台的最中央,一人面目冷如万年寒冰,周身却穿着金甲、金袍,手持金色细剑,似乎冲霄台已经触碰了天上大日,而大日的热量,全都在他的周身裹挟。
这是西楚太子炙,号称天无二日。
他以任侠之兵称雄天下,刀兵破地,翼兵遨天,刺兵可无视海龙震纵横南海,周边国度哪个不知——太子炙一剑在手,敢称四方无敌。
而此时,太子炙睁眼了。
眼睛睁开,天地顿时一黑,似乎有他的双眼在,就不允许任何的光芒出现。
“辛夫,孤剿灭境内鬼灵,鏖战四方精怪,国力消耗甚大,孤也身受重伤,你可明白?”
辛夫点头,愤懑回道:“罪将明白,小小瑶国还陷在与鬼灵精怪如何相处的朝争之中,却趁殿下分身乏术,派遣四万余任侠犯我边境,瑶国不义,我等必然倾尽全力,诛杀瑶国宵小!”
太子炙笑了:“可你向来不愿对鬼灵精怪出手,孤在战,你却躲去瑶国,唱那‘好汉何须拨弄刀枪’的俚语小调,辛夫,你可还是孤的爱将?”
“辛夫……没了资格……”
曾经的南宁里里监门,在苏昂面前一副失败者模样的辛夫,此时泪如雨下:“启禀天无二日,十年前,辛夫还敢说会是您麾下大将,如今,殿下掌控全国,威临四海,辛夫却还只是一个大侠实力,辛夫该死,只求一死。”
“死,倒是不必,孤知道你不怕死。”
“殿下开口,罪将万方无惧。”
“那么,做孤的主帅吧,此番对阵瑶国,你为主帅。”
“不,殿下,殿下,殿下……”
辛夫大惊失色,想拒绝时,却发现已经没了太子炙的影子。
他抬头看天,哆嗦着,哭泣着,低声道:“恩师,徒儿,徒儿……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