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院朱昴也放下笔毫,老脸却有些苦涩:“也亏上官您还关注陈明,这个没关系,苏家子安排了季然派人盯着,放不掉祸害了。下官担心的是那黑虎,苏家子收服了三害,他的脸上可过不去。”
“派谁帮忙?”公孙抚立马询问。
“灯下黑,刀斧吏靖安!”
听到文掾朱昴的这个提议,公孙抚哈哈大笑,觉得真是妥当。
他们的人都被狱掾商镜给盯着,但靖安是个单纯的任侠,会全力帮助苏昂,又是狱掾的下属,不会被商镜盯住。
只可惜了一个好吏员靖安,这件事情过后,很可能被商镜找机会打死。
很快靖安就应召前来,也毫不犹豫的接了上令,但在此时,堂外忽的跳来一只泛着白光的兔子,在堂前打了个滚,变成雪白的才气字体:
一切尽在掌握,启禀我师,可别派人抢了徒儿的功劳。
尽在掌握?苏家子对付黑虎尽在掌握?
你说笑呢!
看到这些字体,已经心存死志的靖安瞠目结舌,他都要得罪上司去帮忙了,人家却发来了不让派人的信息。
苏家子,你一个小小的新晋秀才,有什么把握能对付凶名赫赫的黑虎?
在靖安思考的时候,公孙抚也在沉思,稍后问朱昴:“你说,我这徒儿有什么倚仗?”
“下官不知。”文掾朱昴苦笑摇头。
他想不明白,一个小秀才,这是有什么倚仗了?
小亭卒、恶狼女,他们连鬼面人的身份都特别清楚,知道这些不足以对付黑虎,苏昂到底有什么底牌,觉得能对付得了那个可怕的家伙?
想不出来,很纳闷,纠结。
只能指指靖安:“敢问上官,咱们……还派不派人?”
怅乔木荒凉,都是残照。
东山亭往南,过去半坡河、小指山就是南宁里,因为这里是瑶国最南部的地方,希望安宁、希望安稳,所以才取了南宁里这样的名字。
天色微黑,苏昂从南宁里的大门口经过,用半张青铜面具遮蔽了左脸翠竹的他轻轻微笑,只觉得世事变幻无常。
他从南宁里开始,没想到这么快的,就又到了这个地方。
戴着斗笠的季然凑过来道:“在这里有很多事情发生吧?要不要进去歇一歇,说不定会有所感悟。”
苏昂摇了摇头。
要是进去了,感悟什么的可能会有,但很难产生顿悟那样的好事了,倒不如加快赶路,别耽搁了时辰以至于坏掉大事。
他招了招手,小亭卒高歌就上前面探路,鬼面人则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季然,好像他不是苏昂手下的亭卒,而是听调不听宣的封疆大吏一般。
对此,苏昂不存在什么意见。
往南偏西行走二十多里,黯淡的夜色中,一间行舍好像倘佯在水流中间的磐石,在夜风吹拂的荒草连绵中好像活了一般,诉说着自己的孤独和冷寂。
苏昂到达时,发现小亭卒已经把行舍打扫完毕,也点上了火烛。
把青铜面具压紧了些,苏昂走进去,发现油灯里的灯油剩下一半,就在行舍的堂前坐下,小亭卒连忙过来禀报:“亭长大人,或许前几日有走山人进过太连山脉,这里还算干净。”
以手扶剑,苏昂点头表示知道。
走山人,就是进入太连山脉寻找宝物、宝药的那种人了,其中有文杰,有任侠,也有方士,甚至还有一些贪图钱财或者走投无路的普通人。
南宁里再往南已经没有瑶国的村庄,之所以建造这座行舍,就是给走山人准备的落脚点了,而既然有一拨刚刚进山,那么三两个月内,走山人不会回到行舍。
苏昂很开心听到这个,因为这意味着,他要做的事情也不会被人打扰……
“季然兄,你能听懂玉环的传讯了吗?”苏昂偏头问道。
听到苏昂的询问,季然看向行舍门口的一株柳树,笑道:“鬼怪精灵的传讯方式很复杂,具体的听不懂,但咱们约定好了,只要柳条儿逆着风向摇摆就是动手,这肯定能看懂了。”
“好,那你盯着。”
苏昂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他的三个女儿也很靠谱,可那黑虎到底是威名赫赫的精怪,举人以下堪称无敌,要不是有特殊的本事,他也不敢打黑虎的主意。
再次考虑了所有的谋算后,苏昂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立刻凝聚了所有的心神,集中精神,听取神庭里唐伯虎恩师的教导。唐伯虎把自己的经历编织成抑扬顿挫的故事,仿佛在苏昂的脑海里展开画卷,不断的灌输各种学识和自己毕生的体悟。
这很有趣,也是种美妙且高效率的教导方式,但对苏昂来讲,更是个耗费心神的过程。
苏昂很快就感觉头脑发昏,等头脑充塞,接纳不了任何学识的时候,就拔出精铁剑,霸道犀利的白龙剑法施展开来,在行舍的院子里扬起一地碎叶。
落叶斩断,随后噼啪爆碎成粉,白龙剑法的霸气勾连了苏昂的才气,以至于文杰的才气,竟然好像内息一样的加持在剑锋之上。
虽然没有内息厉害,更比不上强悍了十数倍的妖息,但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让两个人看呆了眼。
一个是小亭卒高歌,手里破击的柴刀微微颤抖,好像陷入了顿悟之中;
另一个就是鬼面人,带着青铜鬼面看不见脸,但露出的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大,满满的都是不敢相信的那种狐疑的光。
厉害!太厉害!
一个文杰,怎么会拥有怎么强悍的剑法?
更让鬼面人震撼的是苏昂的刻苦修行,刚才苏昂的眼睛黯淡扩散,分明陷入了对学识的体悟中,他也看出苏昂的心神消耗很大,没法再体悟学识了。
可当苏昂消耗掉心神后,竟然演练剑法,让身体本能的去记忆剑招和步伐!
这苏家子,难道就不会累吗?
“你在惊讶?”
站在柳树下的季然略微偏头,看鬼面人时开口笑:“别说是你,连我都被苏昂兄影响了。你可以想象吗?自从到了东山亭部,苏昂兄的行走坐卧皆是苦读,以苏昂兄的刻苦努力,他超过你用不了三五年。”
咔嚓!鬼面人握刀的手陡然攥紧。
他看向季然的时候,忽的又惊讶了,只见季然的眼底闪着白光,白色的光辉很是黯淡,但不难看出是一个个才气组成的字体。
除了苏昂在努力修行外,季然竟然也在用季家给他寻找的修行法门,不断深刻着内心的学识。
“你们都是疯子!全都不会累吗?”鬼面人倒吸冷气。
向来贪睡的季然怔了一下,带着挑衅微微摇头。
累?当然累了!可是苏昂兄说过:这少年不峥嵘,还做个屁的少年!
苏昂如今年轻,他季然也是年轻,虽然有了些许名气,但是在四十多岁乃至那些老家伙的眼里面算什么?他们要‘峥嵘’起来,不努力怎么行?
“鬼面兄!”
深深吸气,季然快意笑道:“你再不努力的话,最多半年就要仰望我和苏昂兄了,甚至连小亭卒你都比之不过!兄长!我的好兄长!你且记得:少年当自强!”
闻言,鬼面人踉跄后退,站稳后,一柄黑铁长刀蓦然出鞘!
练,练死拉倒!
可这时,苏昂停了脚步,还剑归鞘后,低声道:“休息,养精蓄锐!”
刚准备苦练的鬼面人又是一个踉跄,眼神苦涩的看向苏昂,然而,他也知道这时候养精蓄锐的重要性,只能把反驳的话憋进肚子,生着闷气坐在地上。
闷气也没能保存太久,因为看向苏昂的那个瞬间,他发现——
苏家子,竟然连等待体力恢复的时间也不放过!
此时苏昂浑身的肌肉膨胀、热气蒸腾,他调整呼吸,努力感受自己肌肉的每一次收缩。经过练剑之后,他的肌肉又坚韧了一两分,在体会身体的变化,想要对自身的掌控完全精准!
就这样,苏昂像是不眠不休的木牛流马,一个读书写诗的文杰,竟然比使枪弄棒的任侠还要疯狂!
在他的身上,正在展现着一种堪称可怕的,疯魔般的志气和专注!
“委实可怕!”鬼面人低声叹道。
夜晚很快过去,到了白天,众人还是一动不动,全神贯注调整自己身体的状态,特别是苏昂,不只把书写的诗词准备完善了,连身体的每一寸骨骼、经络、肌肉、皮肤,都控制在精力完全充沛的状态。
只因为大敌当前,他们要对付的,可是那只恐怖的黑虎!
想起黑虎的可怕名声,苏昂深呼吸,再把一切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