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位于斩魔宗最高处,象征着不可攀越,也因高处总让人畏惧,向往那飞升后的九霄云外,所以各大门派的住处皆以高低来分对弟子的喜爱以及身份尊卑。
但高处不胜寒,如此伟岸的高度又能有几人可以牢牢站住,若非道心坚定,恐难忍受这份孤寂。
澹藴所居住的左殿是在漂浮的山崖边上建立,底下白云缭绕如雾海,寒风不绝,萧萧扬起紫色罗衫裙,在一片白茫茫的山间显得尤为突兀亮眼。
“师妹,碧焰酒为兄可是给你酿造好了,七七四十九天,今日刚刚开坛,这碧焰果香可浓郁着呢!”一名穿着随意的中年男子,手中端着几壶酒放在石桌上,又从储物戒取了两个小玉杯,“不如让为兄陪你小酌几杯?”
澹藴一动不动,出神望着远方即将落下的夕阳,将这一片白云染上暖人的色彩,她垂下眼帘,拒绝暖阳映入她冰寒的双眸。
“此番我如此责罚安儿,不知是对是错。”她的声音很是平淡,似乎并不是在问别人。
孔悦顿了顿,将酒杯放好,拿起其中一壶酒,扒了顶花,果酒的香味扑鼻,他咂嘴舔唇:“师妹别想太多,这罚都罚了,想必安师侄定不敢再犯。”
澹藴转过身。
孔悦将酒杯斟满,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见澹藴的面色更多的是担忧,便清了清嗓子,道:“呃……这个安师侄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既为师,有空就带她出去走走也并无不可。”
澹藴举杯,酒水里映照着她那双平静却自忧的双眼,看着就好生叫人心怜。
她仰头,将酒水饮尽。
白如霜雪的面色渐渐潮红,她轻轻张嘴,一股冷冷的白烟从薄唇之中吐出,像在吞云吐雾一般。
孔悦也饮了一杯,他陶醉晃脑:“好好,师妹,这次为兄酿的味道如何?”
还没等澹藴回答,院外忽然闯入一名黑影蒙面女子,孔悦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的玉杯给砸了去。
“主子,绥安带着伤去了藏书阁,拿了一本清心决和木灵决。”
澹藴方下酒杯的一瞬,人便踩上暖云,紫色的身影转眼就被淹没不见。
“师妹……你至少先回答我,这次我酿的碧焰酒好不好喝啊?”
听不见回答,孔悦摇了摇头:“这安师侄肯努力修炼是好事,师妹为何如此紧张,真是怪哉怪哉。”
孔悦见一壶碧焰酒反正都开了,伸手正打算将其带回去自己慢慢喝,结果被黑衣女子一把收进了储物戒,转身就跳入了云端,踏云而去。
“我自己酿的酒,自己还不能喝了呗……呵呵!”
孔悦正打算反身回丹药阁,这才发现那位黑衣女子连他最喜爱的玉杯都给收了去,他顿时跳脚,跃入云层:“女娃娃,快把我的玉杯还我,那是我平日里最喜欢的杯子!”
玉杯愕然出现在孔悦头顶,下落时砸中他头顶,孔悦左右伸手,堪堪将两杯子接住,左右观察着,确定杯子无损方才松口气:“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哼哼,回丹药阁我自个儿再酿酒去。”
……
绥安缓慢行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翻看着木灵诀。
这本功法虽然只有黄级,但重在温和,以木生火,生生不息,两者相结合的威力可以是数倍,算是辅助火灵根,起到助燃的作用。
【宿主,将这本功法学会后,咱们就可以开始炼制碧焰酒了】
回想起前世,绥安真的是每日都在浪费时间,如今她觉得,修炼也是很好打发时间的手段,以前她怎么就对此毫无兴趣呢!
“安儿!”身后冷不伶仃响起一声低沉却又柔和的嗓音。
“啊?”
她正低头看着木灵诀,左摇右晃地龟速步行,耳边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毫无防备之下,她下意识举起双手,恐惧得丢弃手中书籍,身型不稳后仰,倒入身后之人的怀抱。
很柔软,鼻尖还有淡淡的果酒香,香醇得让人沉醉,温软玉怀或许就是如此吧!
绥安微微向后看了一眼。
猝不及防撞上澹蘊那双忧郁的双眼,但是她的目光绥安看不懂,仿佛有什么事情一直在困扰着。
【宿主,注意言行不要露破绽。】
装回以前的自己,那还不容易。
绥安面露苦涩,结巴说:“师……师尊,你碰到我伤口了,疼。”
澹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了异色,她收回手,负手而立,目光瞥向地面上的功法。
绥安见状,将两本书给捡起:“师尊曾一直教导我,修行不可心浮气躁,需日积月累,修行不仅修的身,更是在修心,安儿直至今日才明白,故而去了藏书阁取得两本书籍,待回去后好生钻研。”
“既如此,你为何选木系功法?”
“我……”绥安双眼转动,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说自己要双灵根修炼,对方信不信是其次,就怕自己的某些言语而暴露了什么。
陆陆续续,有些弟子路过这里。
澹蘊双眼一觑,绥安压力倍增。
弟子吓得远离。
“我……我就是,就是想试试炼丹。”反正她若要炼丹,肯定瞒不住澹蘊,“木与火相生亦相克,我得对自己的木灵根有所了解。”
“你剑术未成,此刻你又同我说想炼丹,如此左支右绌,只会顾此失彼。”澹蘊声声严厉,双眼锐利,本就高挑的身量更是给人强大的压迫。
“你能不能不教训我?”前世的寒水本就令她心冷刻骨,此刻绥安更是忍不住直接拉下了脸,早将伪装抛在脑后,“我听你的不出宗门,现在我想做我自己的事行不行?”
澹蘊怔愣,未曾料到其反应。
她见绥安的双眼坚定,确实同以前不一样,这令澹藴心生疑虑。
【宿主,注意言行。】
绥安迅速变脸,怯生生看着她:“师尊……我刚刚不该不分尊卑如此同你说话,可是这次我是认真的,想学着炼丹,剑术我也会努力学,保证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游手好闲。”
绥安仔细看着澹蘊的脸色,不知为什么,看着她那略迷茫的神色,自己心里就暗爽,谁让她每次都来教训自己,白天更是打得自己叫疼连连。
“你……当真想炼丹?”
绥安点头:“恩,当真。”
澹蘊:“你既已决定,那就做好苦修的准备,若再半途而废,便莫要恼我责罚于你。”
“师尊放心,绝不半途而废。”
说服了澹藴,绥安之后炼丹的路会好走许多,心神一松,她顿感疲乏,周身又疼痛,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过来,我带你回主殿。”
澹藴单手负背而立,静静等待。
绥安一靠近,澹藴就拦腰带着她腾空而起,她的手在她的腰间,是尽可能不去触碰后背上的伤口。
绥安看着夕阳下渐渐露出来的夜空,失去阳光的照耀下才真正露出星空原本的璀璨面貌,迷蒙了她的双眼。
她不懂,真的不懂,明明对方待她足够耐心,为什么在离开宗门这件事上就死活不同意,甚至用极端的手段关押她。
她思来想去,前世的澹藴不许她和淮阳接触,见一次罚一次,难不成,那时的澹藴就已经对淮阳暗中生情?
这么一想,她心里堵得慌。
回到那处高高在上的右殿。
绥安同澹藴行礼:“师尊早些回吧,我这就回房歇息,不会乱跑的。”
她揉了揉肩膀转身,感觉后背沾上血的衣裳都黏着皮肉,等会独自处理起来,怕是很麻烦。
“等等。”澹藴跟着她进屋。
绥安住的右殿很宽敞很大,分为客厅以及内外两间房,即使摆上许多的家具,依然会觉得孤独得空旷。
“我来给你上药。”
绥安闷气,她更想一个人静静。
可澹藴连药瓶都取了出来,哪里还有她拒绝的份,回回都是如此强硬。
绥安只能点头,往房间挪动。
她慢慢褪去外衣,还不算太难,可里衣粘了肉,每次褪一点就伴随着一阵阵撕痛,疼得她双手发颤。
衣领忽然被澹藴拉着。
微凉的指腹划过肩膀,不知是否太冷,导致绥安哆嗦了一下,垂下双手,任凭身后身后之人施为。
里衣褪去,绥安后背上的伤深浅不一,虽只有五鞭,却鞭鞭皮开肉绽,若持鞭之人力度再大一点,足够见其骨。
一点点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一开始有点刺疼,好在药粉的威力很快就展现出来,感觉不到疼痛。
“今日罚你,心中可有怨?”
绥安侧头:“怎敢有怨。”
“据说如园客栈里有道招牌菜,是用天鹿肉配合清晨朝露熬制成的汤极其鲜美。”澹藴掀起眼帘,直视着绥安尚显幼嫩的侧脸,“你素来贪嘴,明日/我命人给你送一碗,能否解你心中之怨?”
这听似道歉的话语,却让绥安的心提了起来,她虽是贪嘴,可并不是什么都喜欢吃的,其中,她就不喜欢肉类熬制的汤,她觉得太腻味。
澹藴这是在试探她!
“我不爱喝这个。”她语气平静,可心里是有多紧张,也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