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泽原本就长了一张清秀儒雅的脸,那身麻布长袍更衬出一股谦谦君子之风。往日里他常是邋遢不已的,今儿看上去倒还算齐整,至少剃了剃胡茬。
“好端端地怎么碰上他了。”敏姬嫌弃地撇撇嘴,搀着苏琬清的胳膊就要绕道而行。宫中诸人皆知皇帝不待见恪侯,故而都有意躲避着他。
“敏姐姐,等一下。”苏琬清注意到恪侯朝她这边投来关切的目光,料想到他是有话想对自己说,毫不避讳地走了过去,独留敏姬着急地跺脚。
楚修泽见苏琬清慢慢朝自己走来,眼眸中难掩喜悦之情,远远地就拱手作揖,待到她走到自己面前,声音愈发激动地颤抖,“小主可安?”
苏琬清依例回了礼,柔柔道,“前几日是不大好,近些好多了,今儿才敢出来走动。”
楚修泽俯了俯身道,“微臣知道小主病从何来,太后年迈,有时自然会是非难分,以致错怪好人。臣知道小主因臣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弥补您,只能在此再三致歉了。”
她恍了神,这才想起前不久太后到承乾宫闹的那一场,自己倒还真没太在意,反倒是这恪侯往心里走了。不对,他今日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不会是临时想的吧,感情这人一早就在御花园里候着了?
“恪侯在这里专门等我,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楚修泽听的出她的言外之意,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小主何必执念过深?皇上他...未尝不爱您。”
“爱?”苏琬清好笑地反问道。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在这寂寂深宫中讲爱情,难道不荒唐么?
楚修泽自知与她讲不通,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深深作了一个揖后便向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开。
“等等!”苏琬清不知自己为何会冒出这句话来,“听闻恪侯也是极爱文墨之人,御花园西角上的梅花开的正好,去观赏片刻也无妨。”
“这...也罢,小主以文客之礼相邀,如此光明正大,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他一开始有些迟疑,但内心竟冲起一股莫名的狂喜,最后竟害他失了理性,答应下来了。
苏琬清同敏姬在前面走,楚修泽在后面孤零零地跟着。敏姬接连回头瞥了他几眼,在苏琬清耳边小声道,“你发什么疯,怎么让他跟着,要是传到乾清宫...”
“敏姐姐,我只知道皇上很久都未踏足承乾宫了。”
敏姬有些着急,“那也不能和他...”
“姐姐相信我,无妨的。”说着,转过脸对跟在最后面的恪侯微微一笑。
到了御花园西角,遥遥便能看见傲然独立的支支红梅,星星点点坠在棕色的枝桠上。指甲盖儿大小的花瓣饱满透亮,层层包着花蕊,一股幽香迎面袭来,沁人心脾。
苏琬清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十分舒服。敏姬在一旁细碎道,“昨儿来的时候还没开的这样好呢。如今红梅衬佳人,这景可真养眼。”
“敏姐姐就爱打趣我!真是的!”她臊红脸噘嘴道,拿眼尾扫了扫默然静立在一旁的恪侯,“让您见笑了,敏姐姐一向与我这般欢脱,我们从来不讲究虚礼。”
恪侯受宠若惊地拱拱手,“无妨。其实敏小主这话说的不错,的确是红梅衬佳人。像小主这样的倾城颜色,只应天庭仙子有,人间能得几回见?”
苏琬清抿唇一笑,并不多言,只抬起头细细观赏仙气飘飘的梅花。
随行的小福子凑近些问,“小主如此喜欢这梅花,何不折了两枝带回宫中欣赏?您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在外面呆太长时间啊!”
“我本是俗世之人,身上总是有些烟火气。这红梅傲然凛冽,我如何能污染了它。况且,我折了它,早晚是要枯死的,实在于心不忍。我已将它的模样印在心中,不必再折两枝了。”她澹然答道。
经她这么一说,敏姬不禁懊悔,“早知我昨儿也不折了,当时只想着天冷懒得出门,我回去定要好好对那两枝梅花谢罪。”
“姐姐言重了。”
楚修泽也岔开话题道,“微臣听闻两位小主皆是博学好敏,不知此刻可是文思泉涌,有佳作已然成于胸中了?”
敏姬翻眼皮道,“哪儿有这么快呢?难不成你已经想好了?”
楚修泽颇得意地笑了,引得敏姬和苏琬清十分期待,谁知他悠悠然地道,“微臣到了出宫的时辰了,今日...恐怕不行了。不如誊写在宣纸上,十五日后再进宫,必献给两位小主评鉴。”
“喂...”敏姬抬了抬手刚想嘲笑他是在说大话,不知他是有心抑或者无心,竟一溜烟给走远了。
如此,她们又在御花园稍稍逗留片刻,就回承乾宫了。
出去的时候巳时刚过,回来时已将近午时。荣宁带着一拨太监宫女早已将膳食摆在了福禄刻木双雕桌上,菜色无一例外的清汤寡水,不见一丝荤腥。不知道的,还以为内务府又克扣体例,实际上是苏琬清自己要求的。
“听御膳房采买的管事公公说,这小白菜是今儿半夜里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是顶顶新鲜的。再在蒸屉里用烧开的沸水蒸上小半个时辰,浇一点儿酱汁儿,入口是绵软即化,味道回味无穷。”
荣宁说的地道的京城话,他这么满嘴跑火车地一吹,弄的满屋子人哈哈大笑。这最便宜的小白菜,倒说成人间难寻的绝味了。
画琴笑道,“看在荣公公这般卖力地吆喝份儿上,小主快些尝尝吧。您病这一场,都瘦了,皇上改日一来,定是要不满意了。”
她后面几个字咬的极重,但苏琬清依旧没把这戏谑放在心上,反而托着腮帮子问道,“你们都很想吃这些菜吗?”
众人一个劲儿点头,荣宁继续道,“虽然清淡了点儿,您就闻闻这儿味儿,啧啧,一瞧就是御膳房里拔尖的掌勺做的。”
“可我…竟没有一丝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