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宁初一身白裙赤脚地站在沙滩上,以前小的时候她常常在想,海的那边便是她的归属,如今,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宁初蹲在地上,单手抓着了一把细沙,五根手指微微张开,手里的细沙随着微风慢慢消失。
宁初颤抖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煜”字,只是海风一吹,眼前的细沙又恢复了原状。
缓缓站起,宁初将一头青丝放下,将它飘散于风中,随手丢掉了那手中的橡皮圈,然后挤出了一点点微笑,缓慢的向那片忧郁的海走去。
冰冷的海水盖过她的腰间,再走几步便是生命的尽头。
宁初闭上双眼继续前行,在失去知觉前,宁初在心底默念:“兰煜,我爱你,来生换我来追逐你一辈子!”
海水掩过她的头顶,宁初其实是会游泳的,只要随便划动四肢她便可得救,可是宁初并没有那样做,在宁初的心里,她死了便是救赎。
意识越来越模糊,身后似乎有人在拉她,依稀看到的兰煜那张英俊的脸庞,应该是错觉吧,宁初闭上双眼,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海面上,兰煜极力的把宁初往岸边游去,兰煜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宁初弄回岸上。
此时,宁初已经昏迷不醒,兰煜用尽一切的办法帮她急救,可无论兰煜怎样呼唤,宁初也冰冷的躺在地上,此刻,兰煜才知道,他的心底是有多么的害怕失去宁初。
所有的恨意,此刻烟消云散,只要宁初能活着,他便不再恨。
救护车匆匆赶来,并且一路向医院疾驶。
车内,宁初处于半昏迷状态,兰煜握着宁初的手,比他自己死更难受。
手术持续了一小时,直到医生宣布宁初没有生命危险,兰煜的心才从半空定了下来。
宁初是在第二天苏醒的,她睁开双眼,入目之人是兰煜。
原来当时并不是错觉,在水里救她的人果真是兰煜。
兰煜一瞬不瞬的看着宁初,从他憔悴的脸庞来看,他应该好久未曾休息。
宁初不敢再去看兰煜的视线,她微微张口问:“为何还要救我?”
良久,兰煜也没有回话,不知过了多久,兰煜突然神色复杂的出声:“如果你对我还有亏欠,就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直到你老去为止!”
这些话是兰煜说的,宁初万分震惊。
兰煜灼人的目光看着她,太过晓之以情,所以宁初毫无防备的点了头。
等她缓过神来,宁初依旧觉得不真实。
自此,兰煜便从宁初的生活彻底消失,一切都感觉像梦境,而现实又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兰煜与她的纠葛,竟然就这样和平的结束了。
偶逢深夜,宁初还是会心存内疚,因为兰煜的包容超过了一切的度量。
彼端,兰煜如今正把车子停在了半山别墅门前,上次宁初在信中提及的事,兰煜久久未能消化,只是那份权威的亲子鉴定报告,又笃定的告诉兰煜,这是一个铁铮铮的事实。
任凭兰煜如何想像,也没能将洛丽莎与残忍的弃子行为联系起来,他烦躁的在车内吸着烟,多么想逃避要面对的一切。
在内心极度挣扎之下,兰煜才悠悠的熄灭手中烟蒂,随后下了车,洛丽莎听闻兰煜要来吃晚饭,她还故意打扮了一翻。
兰煜走进客厅时,洛丽莎的笑颜让他几度开不了口,他曾经最心爱的女人,竟背着他,将他的孩子弃于树林,她的心是有多狠毒,才能做得出手,究极兰煜一辈子的想像,也无法相信洛丽莎会是这样的人。
兰煜沙哑的喊了一声:“丽莎……”
兰煜最终还是没法开口,洛丽莎无辜看他一眼问:“怎么了?”
洛丽莎走至兰煜身边,摸摸他的额头关切:“你是不舒服么,要不要去医院?”
兰煜闭上双眼没法直视洛丽莎的眼睛,最终,他沉声一问:“你是不是生过小孩?”
语落,洛丽莎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她的过激情绪,不需要她的回答,兰煜也知道答案是什么。
两人面对面站着,兰煜明知故问:“是谁的孩子?”
兰煜还希望洛丽莎能有最后的一刻觉悟,可是她却没有把握,她还装作糊涂的说:“我不知道!”
兰煜痛心疾首的摇晃着她的肩膀,“那可是一条有血有肉的生命,你就这样将他抛弃,你到底怎样做到的?”
洛丽莎垂死挣扎:“我说了我不知道!”
闻言,兰煜将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扔在了她身上,“经你肚子出来的,你跟我说不知道?”
知道兰煜此时是有多痛吗,到此刻,洛丽莎还不意识到自己的错。
兰煜怒吼:“洛丽莎,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兰煜的一吼,洛丽莎的情绪也一触即发:
“对,孩子是我生的,我怎能让这个拖油瓶阻碍着我的美好人生!”
当年,他跟洛丽莎求婚,洛丽莎明知道怀了他的孩子,她还毅然跟别的男人私奔,洛丽莎怎能这样待他?
两人对望,兰煜说:“我对你太失望了!”
随后,兰煜转身离开,洛丽莎哭倒在地,这一次,洛丽莎知道,她与兰煜已经走到了尽头。
三天后,咖啡馆。
一名私家侦探向洛丽莎呈上了一份文件,“洛小姐,这是你要的资料!”
一手交支票,一手交资料,那男人随后离开,洛丽莎捏紧手中资料,那是宁初最近的行踪。
兰煜对洛丽莎彻底死心,洛丽莎将把有责任归结于宁初身上,若不是她多事的捡了那个孩子,兰煜不会这般待她,所以她恨透了宁初,她不好过,宁初也别想独善其身。
*
彼端,兰煜已派人将郭林接回了S国冶疗,宁初虽然不舍,但必竟兰煜才是郭林的亲生父亲,所以宁初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郭林不在身边,宁初在B国闲得无聊,只能三天两头的往福利院跑。
正值十二点,艳阳高照。
斑马线上,宁初手提着刚给福利院小朋友买的食物,刚走至路中央,一辆红色矫车疾速向她冲来。
车速之快,宁初毫无躲避,最终砰的一声巨响,造成惨剧。
宁初昏倒在地,幸亏被福利院的值班保安所见,她才能及时送院治疗。
宁初在B国举目无亲,幸亏当时张耀祺与宁初有去过福利院做义工,那位院长才能联系上张耀祺。
张耀祺火速前来,宁初还在里面抢救,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只是医生,带来了一个极具冲击性的消息:“车祸的冲击力过大,病人出现了全身多处骨折,日后的康复不容乐观,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
宁初在医院,一呆便是三个月,这三个月来的不间断高烧发炎,宁初的身体也落下了病根,而且各种车祸后遗症,让宁初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双腿的活动能力已逐渐恢复,但想像以前那样踢腿练武,显然已经不太现实,骨头时不时的发疼,医生说那是后遗症,没法医。
这三个月来,宁初都过得极度压抑,她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一切伤痛,但唯一舒心的,便是周跃给宁初发来了郭林的治疗报告,郭林虽未苏醒,但一切都在好转。
那样平淡无其的日子,一过便又是三个月,宁初已经康复出院,只是弱不禁风却成为了宁初最大的标签,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里赶,宁初仿佛她的生活都是围绕着家里,医院,福利院三个地方。
又是一次康复检查,宁初离开医院后,便去到了一家商场,宁初游魂般穿梭在里面,一时的神游让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手推车竟撞上了人,宁初连声的抱歉,一抬眸便看到所撞之人竟然是苏菲。
苏菲朝宁初礼貌一笑,随即打招呼:“宁初姐!”
宁初微微一笑,随后弯腰捡起被她撞跌的零食,再抬头时,兰煜高大的身影已站在她的面前,此时,他手里拿着两块巧克力,他对苏菲温柔询问:“榛仁味没有了,这个味道你喜欢吗?”
兰煜先后被两段感情所伤,如今能重拾爱情,宁初替他高兴,看着你爱的人幸福,便是最大的幸福。
苏菲拘谨点点头,兰煜把巧克力放至购物车后,才发现宁初就站在他们面前。
视线对上,一股极度沉闷的气氛笼罩着两人,一句好久不见的问候就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中,宁初微微点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而兰煜回应她的,也同样是微微点头。
半年来的第一次相遇,就这样,不冷不热。
宁初去结账窗口排队付款,而兰煜则选择了相邻的窗口,两人相距不到一米,仿佛空气里全是他的气息,一度压得宁初呼吸困难。
一道女声惊扰了宁初的沉思。
“小宁。”
说话之人是福利院的一名老师,宁初微笑回话:“周老师,好久不见。”
“你的身体好点了吗?”周老师一副心疼的语气:“那个可恶的肇事司机到底抓到了没有?”
宁初摇摇头并上了一个微笑。
两人的对话,全收进了兰煜的耳朵里,他很快抓到了关键词语。
车祸?肇事司机?她受伤了?
兰煜眯着眼,不动声色打量着宁初,纵使有腮红和口红的映衬,可宁初还是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看着她纤细的腰腿,不盈一握,貌似一折便要断,她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兰煜想得出神,以至轮到他们付款时,他也浑然不知,直到苏菲掏出卡来,兰煜才回过神来慌忙的拦截苏菲,并递上了他的银行卡。
宁初站在路边拦车,计程车没招来,反而将兰煜的车给招来了,兰煜摇下车窗,苏菲不在只有他一人。
“这边不好打车,上车吧!”
短暂对视,宁初如他所愿上了车。
兰煜问,“吃饭了吗?”
“还没。”
“那就一起吃点。”
满满的都是套路,宁初招架不住,除了点头答应,还能拒绝吗?
车子平稳的开在路上,最终来到了一家西餐厅。
服务员礼貌询问:“两位是要坐包厢还是大厅?”
兰煜刚想说包厢,宁初就抢他一步,并扬起两根手指,“大厅,两位。”
兰煜扯扯嘴角,大白天的他又不会吃了宁初,宁初有必要防备成这样吗,最终,兰煜还是随她了。
在等菜途中,宁初一直低头喝水,短短十分钟,服务员就帮宁初加了四遍水。
“你身体还好吗?”兰煜再不出声说话,她的膀胱能装得了这么多水吗?
“挺好的!”宁初似乎发现她自己说的话太过敷衍,她又稍稍补了一句:“最近休息不太好!”
“嗯!”
话题中断,宁初生硬的开了个头:“郭林,身体怎么了?”
“虽未苏醒,但心跳已恢愎正常!”
宁初点头,“那就好!”
又安静了!
餐厅灯光璀璨,两人相对冷淡,兰煜搅着咖啡,宁初低头喝水,最熟悉的两人,如今却无话可说,好不容易撑到结账,结果又遇到了四位熟人。
洛唯、甄宁、向晏妮还有苏菲,这四人男的帅女的美,如此靓丽的风景,想看不见也很难。
四人缓步靠近,宁初略感尴尬,首先发声之人是向晏妮:“宁经理,好久不见!”
自那年向氏出现经济危机,向晏妮便从LKC集团辞了职,从此两人便再无交集。
宁初回应,“向经理,好久不见!”
甄宁搂着向晏妮提醒着,“你得改口叫她一声表嫂!”
甄宁追逐了向晏妮十余载,如今修成正果,宁初替他高兴,衷心祝福,“表哥,恭喜你。”
众人随后落座,两人的午餐最终变成了六人的下午茶,宁初与兰煜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顿饭下来,所有人都吃得上不舒服,下不舒服,最终尴尬收场。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吃。
六人离开,苏菲没有跟兰煜同车,最终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又变得静谧。
在一个红绿灯的间隔中,兰煜点了一根烟,车窗虽有缝隙,但车内很快便充斥着烟味,宁初轻咳几声,兰煜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随后,将两指间的烟蒂熄灭。
烟雾弥漫中,兰煜的声音突兀响起:“苏菲是我的秘书。”
兰煜为什么跟她解释呢,连兰煜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嗯,和你很般配!”宁初的话不带一丝情绪,就像回答一个漠不关心的问题。
兰煜没有继续说话,如果一个女人连基本的嫉妒心也没有,那就意味,她对这段感情已不再期待。
期待,宁初还要得起吗?
兰煜娶她时,是交付了真心,可他的真心,却换来了宁初的背叛,她已欠了兰煜太多。
已经错了一次,便不能再错第二次,兰煜理应得到一份完整的爱,而不是一份修补裂痕而形成的爱,所以,宁初不能在兰煜面前展现半点爱意。
车子继续前行着,车内极度压抑,兰煜不经意的看向后视镜,发现宁初正捂着肚子弯曲的身体,脸色很是苍白。
兰煜往路边停下车子,他回头关切:“你不舒服吗?”
宁初隐藏着痛意,无力的回了一句:“没事。”
宁初的眼里还包含着水雾,明明就是很疼,可宁初就是死撑着,看来时间只是磨软了她的外表,可宁初的心一如以往般倔强。
兰煜的车子再次启动,他没有询问宁初的意见,直接开往了去医院的路上,在兰煜的强大的气场下,宁初不得不屈服。
这场病告诉大家,吃饭的心情真的很重要,轻则消化不良,重则像宁初那样弄了个急性肠胃炎,疼得死去活来。
为什么她最囧的一面,全都与兰煜有关,孽缘啊!
一旁的兰煜,瞧她这副病央央的样子,也推掉了下午的会议,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宁初,还有她头顶的输液瓶,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依靠在柱子上看手机。
“我可以顾好自己,你若有事,可以先行离开。”宁初好意的说了一句,结果兰煜压根就没有搭理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宁初见他一直站着,便指指不远处的沙发提议:“那你坐会吧!”
兰煜随后坐在沙发上,宁初则闭起眼睛思考,不是她想闭起眼睛,而是她怕碰上兰煜那灼热的眼神。
此时,一道男声在病房门口响起,宁初睁开眼睛,那是宁初以前的主冶医生,因为车祸,宁初在医院呆了很久,所以这里的医生与护士与她都比较相熟。
“Rica!”
“吴医生,您好!”宁初艰困的从床上起来,立刻遭到了吴医生的阻止:“你还是躺着吧!”
吴医生像朋友般询问:“腿还庝不疼?”
兰煜抬眸看着宁初,她的腿到底怎么了?
宁初轻轻点头,吴医生在宁初腿上按了几下循例的问,“这里痛不痛?”
“不痛。”
吴医生轻按着宁初的膝盖,“这里呢?”
“有一点。”
吴医生娴熟帮宁初按摩着穴位,还不断叮咛:“以后坐久了,就出来活动一下,长途车也别开了。”
“嗯,我会注意的。”
幸亏,吴医生比较健谈,有他在,也没让宁初与兰煜那么尴尬。
等医生离开后,病房又恢复了安静,片刻,兰煜突然轻声问:“你腿怎么了?”
“车祸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嗯。”
至此,兰煜没再接话,等宁初以为这个话题结束时,兰煜又突然蹦出一句:“严重吗?”
数月不见,宁初还真是有点跟不上兰煜的思维,宁初愣了一秒后,才补了一句:“不严重。”
“不严重,为何连长途车也开不了,嗯?”
一句反问,让宁初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委屈兮兮的跟兰煜说,车祸的各种后遗症,有多苦不堪言,骨头传出来的痛是钻心的,那一提重物就疼就右手,就等于半残废。
那一场车祸险些要了她的命,而那个撞她的人,就是兰煜曾经最爱过的女人。
有人疼爱才有资格娇贵,而对面坐着的人是她的前夫,她没资格也不配有这个资格,于是,经她口说出的又是那一句苍白的台词:“不严重。”
输液终于结束,宁初感觉这个下午过得特别漫长。
下午还是艳阳高照,如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兰煜跑到车里拿了一把湛蓝色的大伞,高大的身驱为宁初撑起了一片天。
雨伞的倾斜,让宁初眼睛有一阵潮湿,回到车里,宁初连续打了三个喷嚏,兰煜用余光看她一眼,宁初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差,只是淋了一点小雨,就有感冒的征兆。
“地址?我送你。”
“送我去附近的百货店便好。”
兰煜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车,只是深邃且又犀利的目光,像要洞穿宁初的心。
“住哪儿?”
兰煜说了三个字,有力威武,宁初最终妥协,如实报了她家地址。
因为宁初频频拒绝,兰煜的脸上有些不悦之色,宁初也明确察觉了他的阴霾,只是她又能说些什么好,两人最好便是各安天命,从此不再纠缠。
路上,两人相对沉默。
汽车停在了宁初所报的地址,宁初迅速的解开安全带,并道谢:“我到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