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下。
“说吧,你想怎样?”
宁初没表情的开口,正眼也没瞧郭运潮,一副有话快话,话完就走的模样。
郭运潮语气深长的劝:“你放下仇恨吧,你这样会活得不快乐!”
“真是可笑。”宁初对上郭运潮的双眼反问:“你当年怎么不劝劝自己放下仇恨。”
郭运潮愧疚低下头来叹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恨我?”
宁初的情绪比较激动,“我怎么能不恨,我原本温馨的一家,就因你而没了,我当年只有十岁,目睹着至亲一个个离我而去,这种感觉你何尝知道?”
一句反驳让郭运潮再加内疚,宁初咬牙切齿道:“我当年没有杀你,便是对你最大的仁慈,别以为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
郭运潮没有说话,嘴里一直重复着:“你恨我是应该的。”
宁初恼火把身体转了过去,只要面对郭运潮,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要喷火,郭运潮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不知他说了多少遍,最后,宁初的耳边听到了一声倒地声,宁初这才回过头来,此时,郭运潮已昏倒在地。
宁赤蓝见状,赶紧将郭运潮送至医院。
医院里。
洪云母子匆匆赶来,见到宁初被无罪释放,两人气到咬牙跺地,看到宁初身旁的郭林,洪云口不择言:“哟,这是你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小孩啊?”
洪云扯扯嘴角,还不忘冷嘲热讽:“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宁初对郭运潮的生死本来就不上心,若不是宁赤蓝坚持让她留在这里,恐怕她早就离去,如今洪云如此咄咄逼人,宁初拉上郭林欲要离开。
宁赤蓝一手拦住宁初,郭运潮必竟出手帮过宁初,于情于理还是在留在医院等他苏醒,宁赤蓝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宁初不服气的抿唇,垂眸看着郭林哈气连连,宁初只能妥协的说:“哥,你帮将郭林先送回去休息吧!我会留在这里等着他苏醒为止。”
宁赤蓝点头,便带着郭林离开医院,那端的洪云有气没处撒,便只好对着空气喋喋不休。
宁初今天一直没有吃过东西,胃里早就饿得发疼,再加上洪云在旁边一直碎碎念,真是要把她逼疯了,宁初怒瞪了洪云一眼,捂着胃走到清静的角落里。
片刻,一护士跑了出来,很是焦急:“病人的肺部急需要做手术,亲属如果同意就马上签名做手术。”
护士将文件递给洪云,洪云快速签下她的名字,护士边检查着文件的签名,边机械的说:“麻烦直系亲属跟我去抽个血,预防备用。”
语落,郭铭挽着袖子跟护士离开,洪云见宁初原地不动,恼火的走到宁初的面前,臭骂一通:“你这个没血性的杂种,如今让你抽个血,你都不愿意?”
“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洪云一声哀吼:“老郭啊老郭,你看看你跟吕传君生的好东西,连亲生父亲都能见死不救。”
宁初温怒呛了回去:“住口,谁是她的亲生女儿?”
洪云与宁初死磕着:“哟,还神气了,有毛有翼连亲生父亲都不认了。”
洪云的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人,纷纷看向宁初,宁初压低了声音:“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她的女儿。”
宁初恼火,当初若不是为了夺回郭德集团,她才不会将郭运潮认做父亲。
洪云就是要让宁初难堪,她依旧神气,“这亲子鉴定,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与老郭就是父女关系,你再不想承认,那也事实。”
洪云的话,让宁初心头一颤,她皱眉眉头问:“什么亲子鉴定?”
面对宁初的质问,洪云冷笑了起来,“哟,你原来还不知道这事啊,你老公没有告诉你?”
宁初捂着她发疼的胃,忍痛开口:“你把话说清楚?”
“我的话还说得不清楚吗?你是老郭的私生女是不争的事实,这亲子鉴定的结果,就在兰煜的手里,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
洪云说得有板有眼,让宁初找不到一丝反驳,宁初昨晚一夜未眠,听到如此冲击性的消息,再加上胃疼的煎熬,宁初一时觉得全身泛力,心里的起伏过大,她双眼一黑,便昏了过去。
等宁初再次醒来,她躺在病床上。
病房很安静,窗边站着一位高大的身影,那人是兰煜。
两人对望,宁初顾不上与兰煜尴尬的关系,开口便问:“那份亲子鉴定的结果是?”
兰煜的话笃定:“父女关系。”
那天宁初被警察带走后,兰煜就把洪云母子拦了下来,他用几句犀利的话,就让洪云把此事的经过完完整整的说了出来,兰煜当时的第一念头便是:郭运潮为何心甘情愿的留在哪里?
除了有血缘关系,兰煜想到不到其他的可能,结果检测一出,果真如他所料,他们是父女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宁初愣在床上,郭运潮明明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怎么会是郭运潮的女儿呢?这么多年,郭运潮为何都不告诉她呢,宁初每次骂他时,他都会承认是他自己是罪人,如今怎么全都乱套了?
兰煜缓步朝她走来,将一张纸塞进宁初手里,声音平平的:“郭运潮的手术失败了,临终前,他让我将这张纸条转交给你。”
手术失败?
郭潮死了?
宁初颤抖的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小沫,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郭沫这个名字,其实是我和你母亲一起起的,我们两人青梅竹马打小倾慕对方,我们的爱情相濡以沫,所以将你名字,起为郭沫。”
“我与郭志辉的纷争,你母亲沦为了炮灰,她被郭志辉算计并被迫成为了郭志辉的第二任妻子。”
“当时她嫁过去时,你已经存在了她的肚子,爸爸很爱你,也爱你的母亲,那一场大火,是郭运辉放的火而不是我,你妈和你哥,的确是因为误了航班,而被烧死在别墅,是我没能保护好你的母亲,我的确有错。”
“这么多年来,我很自责,所以你把困在那房子里,我没有半句怨言,可是,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当年,我四处打寻你的下落,并不是要追杀你,而是想把找回来,可最后种种的误会,一切都解释不清楚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让它结束吧!”
“你每次来房子看我,你不知道,你的笑容一次比一次少,这让我看得很心疼,我好想把真相告诉你,可你当时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或许,也只有我的离世,你才会相信眼中所看到一切,小沫,放下那些仇恨吧,做回那个最快乐的自己。”
郭运潮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看得出来,他当时是忍痛把那些话写出来。
荒唐吧,可笑吧!
此时此刻,宁初没有哭还而笑了,她歇斯底里的笑了,她笑自己的无知,笑她自己的愚蠢,这么多年,她错认了父亲,恨错了人。
为了夺回公司,她绞进脑汁,编了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那跳楼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而死去的那名男人也不是郭运潮,而真在的郭运潮,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施落软禁在了小黑屋里。
宁初再忙再累,也会抽空去看那个病央央的郭运潮,因为他的存在,才会让宁初有报复的斗志,为了不引起洪云的怀疑,施落还帮郭运潮营造了一个抛妻弃儿,背里勾结情妇的形象。
有了这个形象,宁初顺利的拿回公司,成为了郭德最大的股东,可事到如今,宁初才发现她一直都活在了一个大乌龙中,她一直敬爱有加的父亲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而那个被她认为是杀父仇人的叔叔却是她的亲生父亲。
更可笑的是,她那个虚构的故事,虚构的情节,却半真半假的真实存在,当时,为了夺回公司,为了继承遗产,才把她自己扮演成为郭运潮与吕传君的私生女,却没想到,这一事情却是真的。
那个被她囚禁了十几年的男人,竟是她的亲生父亲?
想起他的咳嗽,在宁初的记忆里,大概六七年前就已经存在,若当时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之心,也不至于到现在郭运潮无药可医。
是她自己,把亲生父亲给逼死了,
是她自己,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是她自己,导演了一出如此荒唐的剧。
宁初一直以为她自己没有错,而现实,最错的人,便是她自己。
宁初一直坐在床上冷笑着,兰煜高居临下的俯视着她,眼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宁初。
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兰煜竟对她却一点也不了解。
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
不知道,她和施落到底是什么关系?
兰煜冷声问她:“你是若里,是那个神秘的邮件发送者?”
“是。”
“你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我的,对吗。”
“是。”
宁初的声音很平,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她对所有问题都不否认,兰煜痛心的看着宁初狠狠道,“你到是底什么人?”
宁初从床上走了过来,她不畏惧的对上了兰煜的眸,两人对视着,都不逃避。
她说,“我除了叫郭沫,叫宁初,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若里,那是施落给我起的名字,而若里的使命便是要推倒兰煜,推倒唐都,让恒权势力东山再起。”
郭沫的身份,是为了拿回郭德集团;
若里的身份,是为了让恒权复权;
而宁初的身份,就是为了要接近你。
兰煜的眸一片翻腾的怒,而宁初却很平静的继续说话:
“我与你在岛上的相遇,绝非偶然,而是经过我多年的缜密计划,我救你是假的,那个枪杀你的人,是我安排的。”
“我在医院卖弄着各种小聪明,就是为了接近你,我千方百计的去到LKC集团,就是为了和你来一场不期而遇,让你对我不能自拔。”
“我故意在机场丢失行李,就是要住进你的别墅,让你对我沦陷,我利用了甄宁与宁赤蓝的关系,一步步的靠近的你,就是要取得你的信任。”
“本来一切计划都顺利,可谁知中间杀出了一个不该有的情敌,一个霍宇成,让我和你的关系跌到谷底。”
“初尝失败,我不甘心,我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夺回了郭德集团,我用一封神秘邮件,扰乱了你的视线,我再用一场大火,挽回了你对我的关注。”
“本以为,我和你会雨过天晴,可谁知我们又激化了更大的矛盾,你用支票买了我三个月,我却用我的身体挽回了你的心,而且让你心甘情愿的娶了我。”
宁初凑在他耳边冷冷道,“你刚才问我是什么人,现在可有答案?”
她说,“我是你的敌人!”
宁初最后两字,于兰煜而言,那是溃灭性的一击。
“知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吗?”宁初冷笑一声自问自答:“是因为,我图的就是你们家的股份。”
兰煜心底是一片的寒意,眼前这个冷到可怕的女人,竟是他的妻子,是他最爱的女人,所以,宁初以前所有美好都是为了接近他,她是施落派来的人,从头到尾都是。
兰煜竟被一个女人耍了这么久,兰煜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难以接受所有的事实,兰煜大吼一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兰煜揪起宁初的衣领质问她:“你父亲的死是我害的吗?施落的腿是我打断的吗?明明所有事情都不是我一手造成的,为何所有的事都算在了我的头上?”
宁初倔强扬起头来:“有些事,没有对与错,只有做与不做。”
宁初的冷漠让兰煜的怒气再推一层,看着宁初没有半点愧疚的眼神,他心里疼,那种复杂的疼,他此生难忘。
“宁初,我恨你!”
这句话是从兰煜牙缝里挤出来的,短短五个字却有一种天崩地烈的味道,宁初那副没表情的脸,在听到这五个字后,只是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后,便又回到了刚才的冷漠,她扬起头来,似是要把两人的关系弄得鱼死网破才肯罢休。
她说,“你恨我,也是于情于理的事,我是一个坏人,耍了你这么久,你如今才来恨我,你说是我戏演得好,还是兰总裁你太过后知后觉呢?”
兰煜痛心疾首:“你的心怎么能这么恨啊?你难道都不曾经反悔过吗?”
既然裂痕无法修补,若不能相爱,那就让他深深的恨吧!
宁初口不对心:“我还真后悔没有对你早点动手。”
语落,兰煜一掌煽在宁初的脸,她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宁初扬手将嘴角的血擦去,她朝兰煜一笑,“你应该恨我的,这一掌我认了,可从此,我不再欠你什么?”
兰煜一手抓起宁初的手,质问道,“不欠?真的不欠吗?”
欺骗他的感情,还敢如此张狂。
宁初甩开了他的手,好似讽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半山别墅金屋藏娇的事,撇开我算计你的事,你也不见得对这份感情有多忠诚。”
宁初的话,笃定而且没有温度,她竟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让兰煜气得双眸冲血,兰煜的理智被冲动所迷失,不想对她出手,可最终还是没忍住。
兰煜一拳举起,骨节分明,让人产生了极度恐惧的震慑,在宁初以为她必定头破血流时,那一拳却迟迟没有落下。
睁开眼睛,兰煜的手在半空中被宁赤蓝死死的握住,宁赤蓝朝宁初说:“你先离开。”
有了宁赤蓝的帮助,宁初如愿离开,兰煜甩开宁赤蓝的手,他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你少嘛妈的多管闲事。”
宁赤蓝看他一眼,很平静的问:“那天你在停车场向我保证的话,你还记得?”
宁赤蓝这么一问,兰煜揪着他衣领的手也慢慢松开,宁赤蓝接着问:“你答应过我,日后宁初若闯祸,你会体谅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拳砸过去,可以要了她的命?”
“原来你早就知道宁初的真实身份?”
宁赤蓝没有否认,兰煜冷咧的开口:“你们两兄妹,够狠的,亏我还以为抢了兄弟的女人,一直对你心存内疚,结果你两兄妹原来是一伙的?”
兰煜满腔的怒火,一个宁初再加上一个宁赤蓝,他是被爱情跟友情双双背叛了吗?他们怎能如此的伤他负他,心底的痛,让兰煜的心灼热般的疼。
兰煜突然冷笑,语气不冷不热:“我现在懂了,你明知道宁初想算计我,你不但没有阻止她,反而同意她嫁给我,你是不是心里也盘算着,只要等宁初杀了我,你们两个便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面对兰煜的质问,宁赤蓝只是淡淡回答:“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兰煜指着宁赤蓝的胸膛问:“你敢说你此刻的心里,对她没有任何据为己有的念头?”
宁赤蓝沉默,兰煜一手将他推开,接着离开了医院。
宁赤蓝看着他的远去背影,心里则默念:“我一直都有将她据为已有的想法,可她的心里,我永远都只能是她的哥哥,所以我放手了,承全了你们,我同意她嫁给你,是希望你可以感化她,而不是使她对仇恨的看法越来越重。”
只是眼前的一切,如今都彻底失控。
宁初回到酒店,郭林已经睡着,此时的她,毫无睡意,有些感情,一旦投放了,就很难抹去。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节目,可她的思绪根本不在节目,脑海不断的回想着两人的点滴,强迫自己不要想,可思绪就像崩塌的堤,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她一夜难眠。
而兰煜亦是如此,不过他不是难眠,而是未眠,宁初的事,究极了他所有的相像,也没能料到宁初从一至始,都伴随着欺骗。
兰煜挺拔的身躯,在落地窗前显得隐隐凄凉,再强大的男人,他的心也会揪着疼。
窗外是一片雨夜,那雨声像是为他们两人离婚奏响了前奏,碰上她,兰煜还以为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却没想到转眼即逝,他花光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才踏上追她爱她的路,到头来却发现,所爱非人。
少了她陪伴的夜,寂寞,空虚,冷。
天亮,雨停。
一阵门铃声打破酒店套房的安静,宁初睡眼朦胧去开门,来者是腾玥。
两人坐在沙发上,很是平静,良久,腾玥才问:“郭林呢?”
宁初指指房间:“还在里面睡觉。”
腾玥的话有歉意:“对不起,上次的事,的确是我冲动了。”
宁初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腾玥的道歉,腾玥轻声问:“爷爷到A市了,他很想念郭林,可不可以让郭林回我那里住上几天。”
宁初抿抿了唇,“你等郭林睡醒,你自己问他要不要去?”
话题终结,两人又是一段空白的对坐,腾玥瞟她一眼,欲言又止。
最终郭林醒了,一见到腾玥便兴奋的扑了上去:“玥哥,我好想你!”
宁初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腾玥与郭林对视一眼,郭林识趣的跑了过去哄她开心:“姐,不要再玥乐哥好不好?其实都是我坚持要回国的,玥哥,一开始也不同意。”
宁初不自然的挤出了丁点微笑,摸摸他的头,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说:“姐已经没有生你们的气,我只是有点累了!”
郭林肉腾腾的小手拉着她的手,吃力地拖着宁初并说:“那你赶紧回床休息。”
腾玥缓步走来,声音淡淡的:“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去休息吧,郭林这几天就由我照顾吧!”
最后,郭林随腾玥离开了酒店,他们一走,客房里越发安静,越是安静,越是让人胡思乱想。
宁初倒头睡在大床,希望睡醒后,她又变回了那个元气满满的自己。
新的一天,LKC集团胨东大会如期召开,此次会议,注定是沉重而又喧嚣。
兰煜一早回到办公室,最近他长期失眠,所以脸上略显疲惫,他揉着微疼的脑袋,依靠在沙发上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