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这套红色的裙子被那些辈子人穿上时,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剧烈地反抗挣扎,要几个护卫队士兵按住他的手脚才能让他穿上了那套衣服。
看着那套衣服,他慢慢露出丝笑意。
他的表情,落入了林靖的眼里,他垂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他压抑住冲出喉咙的尖叫,他不能再让丁小西看扁,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入这样的境地,这个时侯,他原本应该在干净整洁的实验室里,做受人尊敬的博士导师。
他心中有些后悔,这是他不应该掺和的领域。
可只要粘上了金泽臣,就不能摆脱了。
他咬了咬牙。
光波越来越少,躺在地上的差子人却越来越多,终于,枪声歇了,总统被亲卫队凑拥着从安全屋走了出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刺杀,只看了满地的尸首一眼,冷笑着说了几句,亲卫队应了,开始清洁打扫尸体。
走避在各处的辈子贵族们依次走了出来,向总统身边聚集,她们神色淡定,向总统述说着什么。
两个辈子女人上前拖那具被劈成了两截的差子尸体,血液没有凝固,自他半截尸体下涌出,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两道痕迹。
总统看到了丁小西等,向他们指指点点。
那外交官就向几人走了过来。
而金泽臣两人,也向他们聚拢。
辈子们快速的清除尸体,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莫名血腥味儿似乎淡了一些。
惊魂未定的辈子贵族们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来,围聚在总统周围讨论着。
不知道是谁动了大厅里音响,音乐声忽起,悠扬悦耳。
忽然间,尖叫声忽起,众人望去,却是那两名拖尸体前行的辈子女人,她们双手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脖子,脖子弹簧般地向前弹动,是要竭力挣脱什么,可似乎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地缠上了她们的脖子,将她们的身子往后拉,让她们身躯向后弯成半弓形。
忽然间,她们往后倒了去,白色丝线如水草般地缠裹上来,覆盖了她们的身躯,吸气声忽然响起,有人大声尖叫,有人痛哭起来,围聚在总统身边的贵族们脸上俱是震惊骇然。
躺在地上没收失拾的差子尸体们摇摇晃晃地站起,忽然间分裂成了两半,自面部到身躯,却没有鲜血,银白丝线在它们之间相连,像绵花糖般缓缓撕开,白色丝线延长,往身边的辈子女人身上缠绕包裹了去,有的缠上的她们的脖颈,有的却把她们拦腰包住。
丝线无孔不入地向前延伸,雾气般裹缠了过来,分成两半的差子人脸尖牙利利,长出长长的犬牙,口器在半边嘴里伸突,长出了鄂状突起,一支脚蹦跳着,快速奔向了被丝状物缠绕的辈子人,一口咬在了她们的脖子上,犬牙刺进她们的脖颈,鲜红的血液沿透明的管状犬牙往差子的嘴里涌去,露出外边的血管是透明的胶状,如织网般收集着新鲜的血液,涌向心脏,变成丝线从毛孔中喷出,如有生命一般涌向了奔逃着的辈子人,将她们缠裹包围,丝线从她们的口鼻中穿了进去,大厅里到处是辈子人的惨叫。
围在总统周围的贵族们一个个地被拖走,连半空腾跃的黑色辈子护卫都不例外,无人能避开那无孔不入的丝状之网。
司徒季一脚踹向走过来的半边差子人,甩着脚上粘着的银丝,大声问:“老大,咱们怎么办?”
吃吃瞪圆了眼,“二次突变,他们在发生二次突变!”
果然,半边差子人吸饱了新鲜的血液,身体仿佛膨胀了一圈,竟然又从中间开始分裂,血液似乎变成了粘稠的白色胶状,大厅之中到处都是如布帛被撕开般的哧拉声。
“丝状分裂,他们在进行丝状分裂!”吃吃身子索索发抖,“在我们自己的星球这都只是传说,只有在这微世界里才有可能发生……”
没有人听他解释其中的原理,每个人紧张地看着外面,以防那些雾气般弥漫的丝状物入侵这个角落。
可它们的猎物似乎是辈子们,无暇光顾这里。
丁小西忽然看清了金泽臣嘴角隐隐挂着的笑意,心里不由一突,还没等她询问,龙召青忽然爆起,一脚向他踹了去,把他踹向了临近的那差子怪物。
它刚刚由一半分裂成四分之一,正长出獠牙,寻找猎物。
银丝一粘上了金泽臣的身子,就如杂草般疯长,将他缠绕包裹,獠牙瞬间贴上他的脖颈,但它似乎有些迟疑,牙齿贴在他脖颈上却停住了。
龙召青没有理他,只说:“吃吃,打开通道,咱们走。”
吃吃点头,闭上了双目。
忽然间,幽蓝光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蓝得像最蓝的大海,他的本体透过人身清晰可见,蓝色的帽子发着点点银光,银光混着悠蓝往大殿之中延伸出去,光线抚上了大殿实体,花纹开始裂变,一块接着一块地分裂着,飘向了半空之中,感应着银蓝光线,一块块地重组聚合,组成复杂的个体,又聚扰起来,不一会儿,大殿消失了,众人暴露在了星星组成的光幕下,辈子总统和余下的几名少数贵族们扑通跪倒在地,合什向上,嘴里喃喃祈祷。
连正吞噬血肉的差子们似乎也怔了,停了下来,用残存的意识欣赏着这奇观。
半空之中,似乎在组合成一个复杂的机器,有锣丝,有引擎,还有发动机,甚至能看到一个个的线圈盘旋缠绕着,细小的零件再组合成了大件的零部件,紧跟着重组拼装,一个甬道状物遮挡住了整个天空,它像一截巨大的地铁通道,又像是开凿出来的巨大隧道,全身发着铁器般的光芒,甬道口是封闭的巨大圆环,一圈一圈。
金泽臣在丝网之中挣扎,“带我走,带我走!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们走不了的,走不了的……”
林靖被两个差子拦住了,步步后退。
孙奇和月草从某处跑了出来,震惊地看着半空之中。
吃吃身上的蓝光忽然收了,颗粒般的银白光芒却没有消失,向空中的机器飞了去,像一颗颗宝石嵌在了圆环里,圆环开始启开,向边缘扩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旋窝。
丁小西正看得惊奇,忽然地,她手臂被拉了起来,往旋窝中飞了去,吃吃就在她左前边数着数,“一,二,三……别把不相关的人又弄了进来!”
她转头向下望去,林靖在下面大叫,惊慌失措,孙奇挥着手,月草神色崩溃,而金泽臣却依旧被差子怪物的丝线包裹着,脸变成了硬羽般的模样,身子变长,在丝线中古怪地挣扎。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龙召青说:“放心,他们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只是我们那儿,他们不能去了。”
他们一串儿飞进那圆环里,向甬道中央飘了过去,丁小西只觉全身似乎陷进棉絮之中,又像被温水包裹,呼吸却是顺畅的,向远方飘了过去。
……
察察走在街道上,前两天还喧嚣吵闹的街道似乎平静了许多,那些疯狂奔跑的人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他的邻居朋友们,而他,也恢复了老本行,在街道上巡逻。
在灾变之前,他是个警察,受人尊敬, 维护这一地区的次序,灾变的那一个晚上,也幸亏了他们这些警察和原本和睦的邻居们齐心协力,才把那些产生异变的怪物赶了出去,他们筑起了高墙,截断了和外面的联系,每天轮流值班,防止着它们从藤制的高墙外爬进来,他们静静地等着外边灾变平静,等着这世界恢复正常。
察察相信,固奔市里,只有他们这里才保持了完整,别的城镇只怕都已经陷落了,被那些四肢着地,面目狰狞的怪物占领了,包括几条街道之外的警察总局,他亲眼看到警察局长变成了那古怪的模样,一口咬在了副局长脖子上,那一晚,那条街到处是咬嗜的人群,他记得自己冒着冷汁往家里赶,避过了无数个雪亮的獠牙,发着腥臭味儿的躯体,幸好,灾变没有蔓延到他们这里时,他们迅速组织起来,拉起了巨大的藤制防护栏,把怪物们拦在墙外。
察察点头向迎面走过来的邻居傅奶奶打了个招呼,她手里拿了个小铲子,铲子上依旧沾了余泥,显然,她刚从后院摘菜回来,外面已经没有了菜市,只有自己种菜,这个小镇,一切都自已自足。
察察抬起头,看着远处灰暗的天空,那里是固奔市的最高处,原本立着第一任总统固奔的铜像,可惜的是,灾变开始,固奔的头像就被拉了下来,愤怒的人们认为他才是这场灾变的罪魁祸首,察察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基因编码已进行那么多年,大家都已经认同了这种生活方式,再去责怪创始人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用着用基因改造的微世界创造出来的电能,享受着基因编码重组带来的重重好处,获得无穷的力量和美丽的容貌。
察察还记得,当第一例基因编码超人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为之疯狂,可过了几年,却到处都是超人,他们有的能化身飞鸟,有的有了鱼一样的能力,能潜行海底万里。
世界在固奔的带领下飞快地向前发展,虽然这其中出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可这些反对声都湮没在了人们举世的兴奋中,察察的曾曾曾祖父察吹就是那批反对者之一。
察察听族里的老人们谈起过他,他也是杰出的科学家,和固奔属同一年代,如果不是站错了位置,察察相信,他们家族也是固奔市都著名的家族之一,察吹没给家族带来什么好处,到最后,据说他受到排挤夺迫,逃到一个名叫地球的星球去了。
察察前些日子还从新闻中得知,年青一代的科学家秀清波也成功从地球回来了,并带来了地球第一手的资料,说那个星球基因无比稳定,依旧通过原始而古老的繁殖方法来保持基因的延续和改良。
在许多许多年前,察察的祖先们也是用这种方法的吧?可那只是图书馆里古籍上记载的办法了,他们这里,已经弃绝了夫妻和婚姻,家族的延续,是通过基因的百分比来分配的,比如说察察,就继承了他曾曾曾祖父察吹百分之五十一的基因,用基因仪器检测,只要超过一半,就可以归纳 到察氏家族里,他是通过培养液培养出来的,也有父母,他的父母就是采取基因的母体和父体。
秀清波带来了地球上的资料,也带来了不少采集于地球的基因,可依旧没有挽救这个世界,灾变还是发生了。
察察再抬头,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天空中弥漫着细小的黑色尘雾,那是怪物们呼出来的气体,前些天,它们还是和蔼有礼的行人,单位里令人尊敬的上司,银行里衣着整齐的职员,可灾变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们迅速褪化成了怪物,脑子退化,只知咬嗜,只除了他们这方净土。
察察心想,是不是他的祖先察吹在保佑他?
忽然间,藤蔓传来了警报声,有人拉响了警铃,察察飞快地往前跑,脚下生风,不,绝不能让怪物冲破这最后的防线。
已经到了晚上了,雾升了起来,他几乎看不到前面,看不到藤蔓所在,忽然,有人打开了灯,似乎是邻居傅奶奶,她手里还拿着那个小铲,却拉开了自己廊前的灯光,可也只能照见一小块地方,傅奶奶似乎在问他:“察察,是不是它们要冲进来了?”
察察向她保证,“不会的,它们不会进来的!”
黑暗中又有几个人从街道四处跑了出来,手里都拿着武器,几人一碰头,不用说话,默契之极地往高墙处跑了去。
果然藤蔓之上有怪物攀爬了上来,已经越过墙头了,正往下爬着,怪物身上还穿着残缺不全的衣服,狰狞的獠牙在黑夜中闪着银光。
怪物爬下了墙壁,向察察等冲了过来,察察挥动武器迎了上去,他想起了慈眉善目的傅奶奶,想起了家里的儿女,虽然他们都是基因分配过来的,但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他不能让他们被怪物吃掉。
巨铲在空中挥舞着, 朝那几个怪物冲了去,怪物灵活地躲避,似乎它们拉响了什么?
不,固奔市的警察已经没有枪了,子弹也没有了,察察早已经弃用的枪械,拿的是家里唯一的铁器巨铲。
可怪物们是从哪里拿来的枪械?那熟悉的声音在察察脑子敲响,让他有一瞬间的怔神,怪物们已经进化成能使用枪械了吗?
那么,到底他是人类,还是怪物们才是人类?谁才是真正的怪物?
他脑子一片空白,看着那几个怪物冲了过来,似乎他们的手牵拉着四个角,那是一张蓝色巨网,带电,强韧,高效,听说是仿生珍稀物种银丝水母制作的,他以前还是警察的时候经常和同伴们一起用这个对付最难对付的罪犯,经过基因改造,罪犯们能上天入地,只有这张特制的巨网才能捕捉到他们。
可怪物们为什么懂得使用这种巨网?
直至那张网缠上了察察的身体,他才彻底醒悟,开始挣扎。
可他挣不脱巨网,巨网发出滋滋的交流电声,刺痛传来,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终于捉到了,这个是基因最接近的,听说拥有察家百分之五十一的原始基因,还好没有全部……”
他们在讨论他,可为什么他们能说话?
察察昏过去之前想。
……
“当当……”察察听到了手脚捆缚,镣铐撞击在铁杆上当当的声音,这种声音他很熟悉,这些天,不时有怪物爬上藤蔓冲进小镇,他和邻居们就捕捉了不少,将它们铐在铁床之上,怪物整天整夜的嚎叫,有时会把镣铐都给挣脱,那叮叮当当的响声能响整晚。
他看到怪物们走了进来,有好几个,它们围聚着他,黄色的瞳仁看着他,自上而下,似乎在研究他身上哪一块儿更好吃,沉默而冷酷,他脸上的汗直往下流,不由自主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怪物们是不会说话的,他跟他们说话有什么用?察察想。
果然,怪物们没有答他,却走到一边去,叽里咕噜地商量着,像某种动物在交流,察察忽然间想起自己被捉时,好像有人说了句他能听得懂的话,难道说它们中间有人能说人类的语言?
察察狂叫了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有一名身材矮小的怪物走了过来,双手趴在了床上,看着他,它眼睛大大的,似乎在审视着他,獠牙在它唇边闪闪发光,再近一点儿,它的獠牙就刺破自己的面颊了,听说怪物们的獠牙有毒,如被它们的唾液感染,自己也会变成怪物。
察察惊恐地叫,“离我远一点!”
那小怪物偏着头看他,说出的话却让他如逢甘露,“咦,他真的能说话哦……听仔细些,他的话还是能听懂的。”
小怪物的说的话他能听得懂?
察察涕泪交加,“放开我,放开我!”
小怪物侧着耳朵倾听,向其它怪物说:“他让我们放开他,看来,他真还残存的人类意识的。”
察察愕然:它在说什么?这里的人类,明明就只有自己一个,他们都是怪物!都是固奔市里奔跑在街道上的怪物们!
“你们才是怪物!”他嘶嘶地叫,在铁床上挣扎。
其它的怪物们围聚了起来,忽然间,他们说的话察察都能听得懂了。
怪物们像在开会,你一句,我一言的。
“他好像认为我们才是怪物哦?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识发生了错乱,灾变之日,整个环境已经遭到了破坏,基因的崩溃使他脑子被破坏,停留在了灾变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原来那个警察,相反的,把周围的人却看成了变异体,这可真是个奇怪之极的现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