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床旁边一块木板被揭开了,露出了一个小姑娘的头,她梳着两条辫子,穿着斜襟衣服,从罗汉床下爬了出来,站在女子面前,“秀姑姑。”
“来,让我看看,你好些没有?”那女子说。
小姑娘半仰着头,听话地站着,一动不动。
女子伸出手指,掰开了她的眼睑,仔细地查看,脸上露出微笑,“好了,好了,差不多好了。”
“秀姑姑,我的病治好了,就可以出去了吗?能和小哥哥一块儿玩吗?”小姑娘说,“娘说我的病治不好的,又费家里的粮食,所以才把我丢了出来,秀姑姑,我的病真能治好?”
女子脸上露出悲悯之色,“小季,你放心,你啊,会比他们都活得长的,以后,你要守卫着小哥哥,陪着他,他才不会寂寞。”
她把小姑娘揽在了怀里。
小女孩趴在她膝盖上,“秀姑姑,我会的,秀姑姑,你这么好,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起来?”
女子指着那绣架,“因为姑姑会绣花啊,能绣出人心底最深的黑暗,他们啊,不想人知道他们心底的黑暗。”
小女孩懂事地点头,“姑姑,我知道的,他们是病了,却不想别人知道他们生病,就像我娘,她也不愿意别人知道我生病,因为害怕人家知道了,会不买我们家做的糖果,家里生意就不好了,所以我娘才把我丢了,娘要养活弟弟们。”
“对,就是这样。”女子抚着她的头说。
小女孩忽然说:“姑姑,他们来了。”
她离开女子的膝盖,揭开了罗汉床下的木板,爬了进去。
丁小西望上看,屋顶似乎也变了,装了更多的明瓦,更亮,有人从瓦顶往下看,是一个穿着民国马褂的老人,胸前挂了一个怀表,手拄着拐杖,几名穿短衣的家丁凑拥着他,身边还站了一位梳髻穿袄裙的中年女人,她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子,他用拐杖指着下面,问:“秀氏,你知错吗?”
下面的女子仰脸看着上面,“龙老爷,我有什么错?”
“孽障,你还说没错!龙家待你不薄,你是怎么对龙家的!”老人顿着手里的拐杖。
那中年女人把身边的男孩子抱起,皱眉说:“老爷,还和她多说什么?赶紧处置了他!”
那男孩子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勿自剥出一颗糖来吃。
丁小西只觉如同在看一场大戏,两人对话声居然那么清晰,像在电影场里,音响设施齐全,她已经不知道害怕了,紧张地看着,她的视线落在那龙老爷身边的几位家丁身上,其中一位胖胖的戴眼镜的中年人,越看越觉熟悉,可她却想不起来那人到底是谁,只觉得眼熟得很。
她不由自主回望宁之夏,宁之夏似乎发现了什么,脸色煞白。
噼里啪啦的电流声此时忽然响起,随着那声音,屋子倏地变暗了,屋顶的人影消失,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穿旗袍的女子不见了,罗汉床也不见了,丁小西忙打开手机电筒,眼前,只余下那个残破落满灰尘的椅子。
那嘻嘻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丁小西大声问:“是谁,谁在搞鬼?”
“嘻嘻……”又是两声轻笑。
宁之夏靠了过来,紧紧依偎着她,“小西,那是谁?像个女人的声音,难道是刚才那女人?”
“不,不是的。”丁小西也摸不准。
“我,我看见她了!”宁之夏忽然指着前面说,“你,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跟着我们?”
“你认识她?”丁小西看着前面黑暗,惊奇地问,“她是谁?”
“当然,她就是……”宁之夏还没说完,忽然有手臂自黑暗中伸了出为,一把抓住了她的脖子,那只手透明洁白,似乎微微发着豪光。
丁小西忙去拉她,一摸到她的手,就全身发麻,似乎被电击了一下,她赶紧松开,宁之夏身子颤抖着,头发在微光之中竖了起来。
“小西,救我,小西!”
她被那透明手臂拉得往黑暗中而去,黑暗似乎在吞噬她,丁小西顾不得许多,再次抓住了她的手,那股酥麻的感觉又瞬间遍布全身,可这一次,她死死地抓住,再也不松手。
“咦?”黑暗中的人似乎感到意外,又笑了两声,忽然间,手臂更亮了,丁小西只觉那股酥麻之感瞬间增强了许多,全身开始灼热,身体已经麻痹了,她甚至觉得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只有微弱的意识还在,她看清楚了抓住宁之夏脖子的那个人的脸。
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朝她微笑,是司徒季!
忽地,她松开了手,手臂上的亮光开始变弱,她用手摸了一下黑暗中的某样东西,一盏老旧的电灯炮亮了起来,四周围却开始渐渐变得光亮了,丁小西看得清楚,这里没有罗汉床,也没有那身穿旗袍的女人,只有她一开始时看到的一切,布满灰尘的泥土地,斑驳残破露出青砖的墙壁,一角堆积的粮食口袋,铁制的楼梯已经收起,高高地悬在半空之中。
她们就站在整个圆形巨桶的底部,从下自上往上望,明瓦露出的天空只是小小的一点。
“你,你是谁,想干什么?”丁小西把宁之夏拉到身边,警惕地问。
司徒季笑了,垂头端详自己手臂,“丁小西,能在龙召青身边的人,都得有点本事,你有什么本事?”
看清那相似的眼睛,丁小西忽然明白了,“你就是那个小女孩?可这一切和龙召青有什么关系?那些都是真的?”
司徒季看着她半晌,“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忽然间就笑了。
丁小西明白她并无恶意,松了一口气,“司徒季,你,你,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像电影回放一样的?”她迟疑地问,“这里面原来是囚禁人的吗?”
司徒季点了点头,“没错,这地方么,是民国期间龙家专门为一个女人建造的,为了困住她,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她姓秀,那时候我还小,生病了,全身长满脓疮,爹娘把我丢了出去,是她救了我,在她被囚在这地底的日子,我一直陪着她。”
“刚才那些,是投影仪吗?”丁小西问。
“你呀,跟着龙召青那么久,怎么还那么无知?”司徒季说。
丁小西嘟哝,“他可没教我什么!”
司徒季说:“难怪了,当年秀姑姑把这地方改造过,在墙壁和空气里里添了一些磁性物质,把当年的情形记录了下来,这地方只要通电,就会反复播放当时的情景,一天下雨雷电天可不得了了,所以,当地人把这里看成了禁地,原来是准备做粮仓的,哪里还敢?这地方荒废了很多年了。”她举起手,“我这双手,也多亏了秀姑姑。”
丁小西到底经历了许多事,看了她的手一眼,决定不问蠢话,只说:“那您有一百岁了?龙召青也是?”
司徒季点了点头,侧头看她,嘻嘻笑,“所以,你得尊称我一声奶奶,龙召青是你爷爷!”
丁小西从善如流,半弯了腰,脸色尊敬,“司徒奶奶,您好。”
司徒季顿时一脸便密,隔了好半晌才哈哈笑了两声说:“小西,我喜欢你!但是,还是别叫我奶奶了……但是,你可以尊称某人为龙爷爷!”
这也是个坑爹货,丁小西顿有知已之感,“好,司徒姐姐,咱们龙爷爷刚才那段影片中怎么没有出现?”
“当然没有了,他那时啊,还在某个山旮旯呆着呢。”司徒季直盯着她看,忽然拉起她的手把她转了个圈儿,“丁小西,你跟着咱们龙老大这么久,还是个普通人?”
丁小西愕然,“不然呢?要不我要成什么样?”
“他没帮你改造改造?”司徒季问。
“没!富察也没!”丁小西强调。
“哦!那是因为他太懒了。”司徒季拿一种你跟错了人的眼神看着她。
丁小西马上闻到风向,亲热靠向她,“司徒姐姐,我一看见您就倍感亲切,和您没有代沟……”
“算你有眼光,”司徒季很受落,感叹,“虽然同为百岁之人,他真是个百岁老人了,我还是能跟得上时代的!”
丁小西挽她的胳膊,“听说动物界有些动物听力非凡,有些视力不一般,比如说鹰眼,能看到上千米地方的?”
“丁小西,考试考得不好,想作弊吧?我还想拥有这些能力呢,可最后只有一双电手,秀姑姑用电鳗的基因改造了我,但这可没什么用,如果控制不住,冲个凉都怕把自己电着了,我估计当时秀姑姑改造我,就是为了让我能随时播放这里保存下来的影像!还有,你以为人人都有改造别人的能力?那些高阶的才有!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没从你龙爷爷那里捞点好处?”
“我没觉得他有这方面的能力啊?”丁小西想起那张冰冷的脸,咽了口口水说。
谁敢从他那里捞好处?
“说得也是”司徒季望月怅惘了一小会儿,“这人的确是没趣得很,白浪费偶像剧男主的容貌,上百年了,我都嫁了好几次人了,他还一次恋爱都没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