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后生（ 中）
“只杀大村喜前一个，夺取三山城！无关者让路，西乡家……” 正扯开嗓子喊得高兴，忽然间看到前方的倭国将士做鸟兽散，朴七顿时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呐喊声瞬间就小了下去。
“朴七，干的漂亮！” 负责断后张树反应极快，举起刀，冲他大声夸赞，“倭国能打仗的兵将都在釜山，留守老窝的全是废物！你再喊上几句，吓也把他们吓死了！”
“是，是佥事教我的！” 朴七不敢居功，红着脸轻轻摆手。心中却美滋滋的，好生得意。
论身手，他自知在选锋营诸将众肯定排在倒数第一。论谋略，他也自知排不上号。所以长时间来，一直有点儿心虚，唯恐被大伙瞧不起。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在选锋营中，竟是如此的不可或缺！
“朴七，再加点料，想办法让更多的人掺和进来！” 恰恰李彤在前方回头，大声向他交代。“我就不信 ，那些随时有可能被试刀的人，也跟大村氏是一条心！” （注1：战国日本等级森严，大名和武士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处死秽多和贱民，包括检验刀刃是否锋利。）
“得令！” 朴七顿时精神抖擞，再度扯开嗓子，用日语高喊：“西乡家前来找大村氏报仇，长崎港的东西，今晚谁抢到就算谁的。过期不候！”
“西郷家は大村氏の仇を討つために来た……”
“ ……期限が過ぎても待っていません！”
“……誰が先を争って誰のを計算しますか……”
……
老何，顾君恩、张重生等人也扯开嗓子，用生硬到了极点的日语，将朴七的喊话一遍遍重复。
临近的一些深巷子内，原本就已经有不少浪人和地痞、流氓们在趁火打劫。听到大伙的喊声，这些人虽然明显能察觉出这些日语的发音古怪，却主动将所有疑点全部忽略。更加努力地去砸开一道道院门，点燃一个个火头。
被浪人和地痞流氓们盯上的，无一不是豪门大户。这些有钱人平素仰仗大村氏的武力，作威作福，根本不把底下奴仆当做同类。危急时刻，他们麾下的奴仆，自然也不肯豁出去性命保护他们的安全。听到有浪人带着地痞流氓开始砸门，奴仆们只是壮着胆子喊上几嗓子，就算尽到了职责。而一旦大门被砸开，奴仆们就立刻一哄而散，留下肥头大耳的主人一家，任凭趁火打劫者宰割。
还有一些地位比奴仆还不如秽多和贱民，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之后，壮着胆子跟在了地痞流氓身后，宛若一群群食腐的乌鸦 。
他们因为缺乏食物体力孱弱，因为缺乏勇气不敢加入趁火打劫的队伍。他们却可以跟在前者身后捡漏儿。所过之处，宛若梳子刮过般干净，坚决不给原主人留下一件儿值钱的东西。
“只杀大村喜前一个，夺取三山城！无关者让路，西乡家有仇必报！”
顾不上检查朴七的煽动效果，李彤带领大伙，继续呐喊着朝长崎港核心地带推进。沿途凡是遇到胆敢抵抗的地方兵马，皆挥刀杀散。沿途看到事先在舆图上标记过的建筑，则付之一炬。
那大村氏虽然坐拥富可敌国的长崎港，实力在日本诸侯中，却只能算三、四流水平。原本能战的兵马就非常有限，还把精锐都放在了釜山，此刻留在长崎负责看守老窝的，只有一千出头，并且其中绝大多数还是些没经历过战阵菜鸟！
区区一千出头菜鸟，还得分成七八组，各自驻守城内不同地段。每组人马数量，当然被分摊得更为单薄。
而如此单薄的兵力，怎么可能挡得住一群来自大明的精兵强将？结果，无论是主动上前拦截李彤所带大明将士的，还是稀里糊涂被大明将士找上门的，全都招架不住，一支接一支，被大明将士杀了个落花流水。
倒是小西行长偷偷布置在码头上的那支伏兵，人多势众，战斗力也堪称强悍。可这支伏兵苦等了大半夜，非但没抓到正主儿，反倒跟一伙喝醉了酒误闯陷阱的红毛国水手起了冲突，被后者折腾了个手忙脚乱。
待他们发现长崎城内着了大火，再从码头上杀回来，哪里还能看到要抓的目标？！只见从马头通往城内的道路两旁，处处烈焰翻滚。成群结队的浪人，流氓、地痞、海客，甚至还有秽多和贱民，在大街小巷中杀人放火，唯恐错过今晚，就再也找不到发财之机。
“开火！” 带队的小西氏大将竹内吉兵卫暴怒，红着眼睛向身边的铁炮足轻们下令。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爆豆子般的枪声响起，正在废墟中搜捡财物的秽多们，顿时如同庄稼般被扫倒了一大片，血流成河。
“大村喜前的援兵来了！” 有地痞机灵，大喊着躲开主街，一头扎入深巷！
“援兵，大村喜前的援兵！” 有些流氓反应快，也赶紧扛着抢来的金银细软，乱哄哄地扎进一些尚未起火的院子内，再也不肯露头。
周围侥幸没被铅弹击中的秽多和贱民们，则一哄而散，随即，就如同河水遇到了沙地般，迅速消失不见。而一些没抢过瘾，或者跟大村氏有私怨的浪人和海客们，却借着废墟和院落的掩护，悄悄架起了短铳，朝着竹内吉兵卫扣动了扳机。
“乒，乒……”
“乒……”
比起铁炮足轻的齐射来，冷枪声在气势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射击者水平太差，或者距离太远，冷枪给竹内吉兵卫和他麾下弟兄们所造成的杀伤，也微不足道 。然而 ，这零星响起的还击声，却打得竹内吉兵卫晕头转向 。
如果开火者是他今晚要捉拿的目标，他就必须先将队伍停下来，搜索周围的巷子。而如果开火者不是他今晚要捉拿的目标，他把队伍停下来，就纯属浪费时间。
浪费一点儿时间，给小西氏不会造成多大损失。但大村喜前家的长崎港，却有可能被彻底烧成废墟。而为了节省时间径直向前推进，弟兄们会随时会死在冷枪之下不说，还有可能跟被捉拿的目标擦肩而过，等同于放纵对方逃之夭夭。
战场上，主将哪怕是下达了错误的命令，都好过犹豫不决。就在小西行长的心腹爱将竹内吉兵卫走走停停，左右为难的时候，长崎港最核心地段，忽然有一团火焰高高地跳起，紧跟着，半空中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