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珍珠领着听澜去寻了如雪,如雪就带着她们一路往小厨房行去。
小厨房虽然也在毓庆宫中,位置确实很偏僻,七拐八拐的,走了一刻才到。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膳的点儿,是一日之中膳房最悠闲的时候,掌勺和掌事们都回去歇了,只留了几个小黄门跟这看门。
如雪一到,立即就有眼尖的小黄门凑上前:“姑娘可是要什么?您打发个小丫头来便是了,哪里用亲自过来?”
如雪却并不寒暄,只道:“去请钱中监过来。”
钱中监就是专管这毓庆宫小厨房的黄门,这会儿正歇着,若非听到是如雪姑娘叫请,压根不会来。
即便如此,他也略沉着脸,看着不是很热情。
如雪并不怕他。
周萱娘周姑姑早年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丫头,跟着贵妃娘娘一起入宫,后又伺候年幼的太孙殿下,那情分可不是一个钱中监能比的。
钱中监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到了近前,眉眼已经颇为乖顺:“如雪姑娘可是有何吩咐?”
如雪领着两个宫女来,那两个宫女都穿着半旧不新的袄子,他没瞧清楚面容,以为是如雪手底下的小宫女。
如雪却退开半步,露出身后的姚珍珠:“这是姚姑娘。”
在毓庆宫能被如雪如此郑重称呼姑娘的,只有几位司寝宫女,姚珍珠昨夜又留宿在了荣华殿,不到天亮整个毓庆宫都知道她得了宠,自然不会不给她脸面。
钱中监也不知她为何要来这小厨房,还穿了一身宫人时的旧衣,只点头哈腰:“哎呦姚姑娘亲临小厨房,咱们这真是蓬荜生辉,您只管吩咐。”
姚珍珠不多言,如雪却道:“姑娘要用小灶房,一会儿你安排个宫女过来伺候姑娘,姑娘要什么只管差人去取。”
如雪顿了顿,又道:“这是周姑姑的吩咐,以后小厨房便让姑娘使,外人不要随便进了。”
钱中监有些愣神,什么叫小厨房给姑娘随便使,难道姑娘还要来小厨房当掌勺不成?
不过他心里再如何嘀咕,却不敢多说什么,只道:“我这就寻个乖巧凌厉的宫女过来,如雪姑娘且放心。”
如雪点点头,回头冲姚珍珠福了福:“姑娘且放心用小灶台,奴婢就先回去了。”
姚珍珠送了她两步,待回来时,就看一个圆圆胖胖的矮个宫女站在小灶台门口。
“姚姑娘,”宫女向她行礼,“奴婢是毓庆宫小厨房的二等宫女,名唤汤圆,姑娘有什么尽管吩咐。”
汤圆?
这名字倒是好听,瞧着同她也贴切。
姚珍珠笑了,轻声细语道:“我想做锅巴粥,小厨房里还有锅巴吧?”
汤圆是个相当合格的宫女。
合格的意思便是不多问,不多听,也不多想。
主子要什么便准备什么,全无二话。
她道:“姑娘,有的,中午的碧粳米饭还留有小半锅锅巴,此外还有泡好的碧粳米,这就给姑娘取来。”
听澜陪着姚珍珠先进了最边上的小灶房,这里不过只摆了一台灶,边上还有两个小炉子,不大不小,却足够用。
灶台上放了一个多宝阁,里面放了二十来个瓶瓶罐罐,都是调料。
宫里的东西,总比外头花样多。
便是这些年她师父推广出来的辣味菜,坊间也还没怎么普及,因为辣椒的种植只在盛京左近,还未往外围蔓延开。
但宫里已经很普遍了。
姚珍珠略微瞧了瞧,见这里的调料很齐全,不由放了心。
听澜原也是农女,在家里自会生火,入宫这些年虽说手艺略有些生疏,却还是很快便把灶火烧红。
待到灶火烧起来,那个叫汤圆的小宫女便抱着两个大罐子进来。
别看她人个子矮,可真有一把子力气。
那两个罐子足有十斤,她都能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能冲姚珍珠笑。
“姑娘,取来了。”
这碧粳米是午歇前泡上的,待到掌勺的起来,便可开始准备晚上的粥水。
粥要小火慢熬才能香浓,也会更养胃。
姚珍珠瞧了瞧,见她取得略多一些,也不在意,只让她先把碧粳米放入锅中,加了水大火烧起来。
她把多宝阁上的一个小坛子取下来,从里面取了一小把干山楂,让汤圆洗了,一并放入锅里。
灶火红彤彤,铁锅热乎乎。
咕嘟嘟的声音里,米粥香浓的滋味飘出来,让人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汤圆眯了眯眼睛:“好香。”
粥米任何时候都是香的。
姚珍珠笑了:“你在小厨房多久了?”
汤圆拉着风箱,道:“回姑娘话,奴婢入宫就被分入毓庆宫,原跟着周姑姑,后来周姑姑见奴婢喜欢吃,就给调来小厨房了。”
姚珍珠一下子就笑了:“跟我一样。”
汤圆一下子红了脸:“奴婢哪里能跟姑娘一样?”
姚珍珠拍了拍她的头:“我啊,刚入宫的时候也是因为饿怕了,所以一入宫就努力进了御膳房,果然,我的选择特别正确,御膳房好吃得可多了。”
汤圆嘿嘿笑了笑:“姑娘真风趣。”
一说起吃来,两个年轻的姑娘对视一眼,又笑起来。
待到在这一锅米粥大火烧开,姚珍珠便把那一罐锅巴下进去,用勺子搅和开来,便盖上盖子道:“转小火吧。”
汤圆合上风箱,铲了些炉灰埋到柴火上,关上了灶膛的门。
姚珍珠瞧着很和善,所以汤圆这会儿才大着胆子问:“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她自然知道姑娘做的是锅巴粥,不过却不知她为何要跑来亲自做这一锅。
若是想吃,直接命人做了呈上去便是,小厨房也不会不给她脸面。
姚珍珠却笑了。
她回头看着坐在身后捂着胃歇息的听澜,道:“做给听澜的。”
听澜睁开眼睛,很是吃惊:“什么?”
姚珍珠没有特别去看她,只是很自然地道:“若是我叫了粥,小厨房自然能呈上一碗,我怎么也要吃两口再赏给听澜,到时候粥都冷了,自是没什么用处。”
若是她亲自做,就可以让听澜吃上一大碗热乎乎的锅巴粥。
锅巴粥消食克化,可温养肠胃,听澜这种情况吃锅巴粥最好。
听澜眨眨眼睛,那张略显清冷的脸上,难得有些动容。
说起来,她不是个喜欢讨好人的性子。
原她自己选了伺候姚姑娘,就是因为姚姑娘瞧着好说话,不刻薄。
却没想到,姚姑娘却如此细心,观察到她胃口不开,特地求了周姑姑得了这个用小厨房的脸面。
宫里的恩宠,来得快,去得也快。
或许姚姑娘这辈子仅有的一次恩宠,就浪费在了她身上,能跟周姑姑要这么一个恩典,是用了姑娘自己的面子。
她应当为自己讨些好处,而不是只给她做一锅锅巴粥。
听澜几乎都要感动哭了。
“姑娘……”
姚珍珠摆摆手,特别无奈:“我早不说,就是怕你如此,好了,我也不是特地为你,我瞧着周姑姑胃口也不好,一会儿还要端一碗去讨好她老人家呢!”
听澜知道姚姑娘这是安慰她,便也没不识好歹,只低头蹭了下脸:“好,奴婢明白了。”
姚珍珠松了口气。
她最怕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哭了,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
汤圆坐在边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羡慕。
她抿了抿嘴唇,觉得自己在小厨房的日子也不差,她勤快讨喜,伺候姑娘这种活计,中监公公也想着她,就已经很好了。
她这么想着,便又自顾自高兴起来。
姚珍珠瞧她自己笑起来,不由也跟着笑了,这小宫女特别和她眼缘,瞧着就喜庆。
锅巴粥若要祝好,怎么也要两刻有余,三人又不能干坐着,姚珍珠就同汤圆闲话家常。
她不问太孙殿下,也不问贺公公等,只是问汤圆是哪里人,家里如何等等,略聊了几句,汤圆便整个人放松下来。
“奴婢是青州人士,”汤圆说,“头几年青州遭了雪灾,后来开春又大旱,那几年光景不好熬,家中因临着山中溪泉,便也熬了下来。”
汤圆垂下眼眸,只盯着脚上那双略有些破旧的厚底靴。
“那种光景都熬了下来,只可惜奴婢父亲后来还是病了,母亲养育不了那么多孩子,奴婢便自卖自身入了宫。”
“宫里挺好的。”汤圆声音很平静。
八年前,青州大灾。
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却还有更多的人葬身于那一场灾祸中,没能看到现如今的太平。
姚珍珠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抱膝,那张俊秀美丽的脸庞在膛火中熠熠生辉。
她轻声道:“宫里确实挺好的。”
汤圆长吁口气:“奴婢其实也不是很想出宫,待到二十来岁,出宫还得嫁人,到时候是什么光景也不知,还不如留在宫里头,若是能混个大宫女当当,自是吃穿不愁。”
说到这里,她突然收回话头,很是不好意思:“是奴婢太啰嗦了,姑娘听着烦了吧?”
姚珍珠摇摇头,冲她笑笑:“不烦,挺好的,祝你心想事成。”
汤圆睁大圆眼,少倾片刻应了声:“哎!谢姑娘。”
姚珍珠目光收回,望向灶台,她鼻子嗡动,似乎在嗅味道。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姚珍珠道:“成了。”
汤圆上前打开锅盖,浓郁的粥香扑面而来。
真是太香了。
她轻轻吸了口气,似乎听到了腹中咕咕叫声,刚刚用完午膳的她,这会儿竟是又饿了。
浓稠的米粥在锅里上下翻滚着,略微带着焦黄的颜色,浓稠的米香里也有点焦香,却并不刺鼻,只引得人食指大动。
这一锅粥,时间和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多不少,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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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为什么我经常都很饿?
姚珍珠:这不怪我,一定是这世间美味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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