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颠鸾倒凤,到了次日一早,柳湘莲并尤三姐儿自然起的晚了。好在柳家人丁单薄,除柳湘莲一个外,上无公婆需要侍奉,下无姑嫂需要周旋,因而两人虽起的迟些,倒也并无妨碍。
洗漱穿戴毕,柳湘莲并三姐儿先开了祠堂祭拜柳父柳母,其后方才回房用早膳。
令尤三姐儿没有想到的是,桌上的饭菜竟然全都是依着三姐儿的口味做的,一碗掺了绿豆熬的碧粳粥,一碟豆腐皮的包子,还有几样点心小菜,虽不十分丰盛,倒也精致可口。且有家常气息。
柳湘莲一壁替尤三姐儿盛粥,一壁看着尤三姐儿笑道:“也不知道家下厨子的手艺你吃不吃得惯。”
尤三姐儿接过柳湘莲递过来的甜白瓷的粥碗,笑着说道:“这已经很好了。”
说罢,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个豆腐皮的包子咬了一口,笑着说道:“很好吃。”
柳湘莲闻言,方才拿起碗筷同尤三姐儿一同吃起来。
欣然饭毕,众丫头们撤去碗筷,柳湘莲又命府内大小管事人等前来拜见大奶奶。
因着柳家人丁简单,又是暴发新荣之家,除了一两个老管家嬷嬷以外,下剩的都是柳湘莲近二年慢慢采买进来的。此刻面对主子,自然恭谨勤勉,因此并不必担忧刁奴欺主之事。况且以尤三姐儿的家世门第,脾性手段,也用不着担心这个。
管事嬷嬷们散后,柳湘莲又携着尤三姐儿的手进了内院儿的小书房,从多宝阁上搬出几本账几张房田地契并一大串钥匙放到尤三姐儿面前,笑着说道:“这是我那些年在南边儿剿匪的时候得的东西。有些是在战场上得的珠宝金银,古玩字画,还有些这几个铺子,也是我在南边和西海沿子置办下的,不过是利用职务之便,卖些西洋玩意儿罢了。你都收着罢。”
尤三姐儿接过柳湘莲手内的账,略翻了翻,便有了一番计较。当下便笑道:“这么一大份家业,倘若是寻常打仗剿匪,只怕攒不下罢?”
柳湘莲赧然一笑,搂着尤三姐儿的纤腰笑道:“这都是天缘凑巧。因着我那些年在海寇窝里作内应,为了取信于人,自然要做些事情。到后来骗过了那窝贼寇,便也知道了岛上藏宝之地。所以我就趁着朝廷发兵剿灭海寇之时,略藏了些东西……天可怜见,我这一番拼搏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不是。”
顿了顿,柳湘莲又笑道:“我知道,若论起治世经济,我不如你。可我身为男儿,总要赚钱养家才是。你只把这些家当收着,我才安心。”
说罢,看着尤三姐儿并不赞同的模样儿,柳湘莲笑言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教。素来便是个随性恣意的人。从不肯为银钱上的事情费心。今日有一个钱,便花一个钱。明日囊中羞涩,再想法子淘澄钱度日的主儿。若不是遇见你,只怕我这一生也不过是萍踪浪迹,身无长物。现在能身居高位,娇妻在怀,都是托了你的福。既我当初说过要倾其所有的娶你为妻,到如今合该说话算话。你且不要退让,反正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便是一条心,你是当家主母,管家理事更是理所应当。”
尤三姐儿见状,倒也不再推辞。只得收了房屋地契账本子。
第二日乃是三朝回门。陈氏一大清早便张罗开来,等到柳湘莲并尤三姐儿上门的时候,一应家事早已打理妥当。
尤老太太在上房搂着宝哥儿说话。因着尤三姐儿回门之事,尤子玉并宝哥儿皆告假在家。尤氏一族的许多长辈兄弟妯娌姑娘们也都来了。闻得小夫妻两个登门,尤家的子侄们全都迎到了门上,其热忱周全实在叫人受宠若惊。
尤三姐儿则在二门内下了轿,家下婆子丫鬟们见状,全都迎了上来,簇拥着尤三姐儿进了内院儿。彼时尤家其他几房的姑娘妯娌们也都迎在院在,见了尤三姐儿的影儿,全都亲亲热热的凑了上来,口内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
直簇拥着尤三姐儿进了上房,拜见过尤老太太并陈氏,又见过了其他几位长辈,这才落座上茶。
众人都知道柳湘莲深受皇恩,且位高权重手揽大权。这回南安郡王因着战事在西海沿子失了利,被撵回京中养老,只怕今后西海沿子一应大权都要落在柳湘莲的手上。
众人皆知西海沿子乃是膏腴之地,西域藩国与本朝商贾皆在此往来贸易,互通有无,现如今圣人又鼓励海商,早已在江南一带恢复了市舶司,西海沿子地处便利,原本也应该恢复市舶司,怎奈南安郡王把持大权,圣人才不肯让利于藩王。如今南安郡王兵败被俘,又因和亲被赎回京中,并不能在西海沿子作威作福,圣人收拢大权之后,只怕要在西海沿子重开市舶司,到时候必定鼓励通商。他们这些人想要借此捞着些利润,又怎能不巴结柳湘莲夫妇?
所以今日尤三姐儿三朝回门,尤家的人才来的这么齐全。
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尤三姐儿心下好笑,面儿上却与这些人虚与委蛇。这大喜的日子,她总归是不想惹出堵心的事儿。好在她素来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不想应承众人什么切实利益,可她一番舌灿生花妙语连珠,倒也哄得众人十分尽兴。
将将吃过了回门宴,夫妻两个便以回门时不得太晚唯有起身告辞,这些人也家去细细思之,才明白尤三姐儿话说的漂亮,可是什么有用的都没说。登时愕然气愤,直骂尤三姐儿心性奸猾。
不过这些外人心里如何作想,尤三姐儿从来都不在乎。夫妻两个且等到回门之后的第二天,又到了陈家拜见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
舅舅陈珪将尤三姐儿视如己出,陈家众人也对尤三姐儿爱如珍宝。在尤三姐儿的心中,虽说母亲早已带着她们姊妹嫁进了尤家,可是她却始终觉着自己是陈家人。对尤家并非没有感情,终究不像在陈家这般恣意顺遂。就好像是在别家做客和在自家的区别。
这回到了陈家拜见长辈兄嫂,尤三姐儿也比在尤家回门时更加随意自在。陈老太太更是搂着三姐儿小声的问了好些闺房秘事,舅母冯氏、母亲陈氏、尤二姐儿并表嫂也在旁凑趣说笑,气氛其乐融融,比照尤家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光是在内宅的尤三姐儿又这样的感受,便是在外间陪着舅舅表哥说话的柳湘莲也有这样的感觉。
小夫妻二人在陈家一直呆到了日薄西山,吃过晚饭方才家去。彼时二姐夫梁凤饶和表哥陈桡还拍着柳湘莲的肩膀约定了下一次吃酒的时间。柳湘莲笑眯眯的应了。上了马车之后就开始跟尤三姐儿报备。乐得尤三姐儿抿嘴直乐。
暂且不说小夫妻两个如何甜甜蜜蜜。只说自三姐儿嫁人后,陈氏也给四姑娘定了亲事——因着缮国公府的诰命夫人又亡故了,按照尤老太太并尤子玉的心意,原本是想将四姑娘配给缮国公做继室的——别的暂且不说,那缮国公可不是贾珍丧妻时的而立之年,现年孙子都有了的缮国公早已是耳顺之年,而四姑娘转了年才十五岁。陈氏可丢不起这个人。也不想被人议论她这个当继母的卖女求荣。
故此连消带打好生劝了几回才打消尤氏母女的心思,陈氏生怕尤老太太并尤子玉再心血来潮的弄出什么幺蛾子,索性打点了精神把四姑娘的婚事敲定下来——也并没有定什么公门侯府世家贵胄子弟。定下的却是一位祖籍江南,前来京中科考的举人。今年不过十七岁,乃是陈珪好友徐子川的门生。生的眉清目秀,举止温柔清隽,而且家道殷实,据说家中有良田五百顷,织机两千架。就算此次不能高中,待四姑娘及笄后嫁过去了,也必定不愁吃穿。
有徐子川的夫人在中间保媒拉纤,况且尤家又是诗书仕宦之家,这一门亲事很快就敲定了。男方家的长辈为了表示诚意,更是亲自上京拜访尤家众人。
兰姨娘没想到陈氏平日里对四姑娘冷冷淡淡,到了人生大事的节骨眼儿上竟然如此费心筹谋,倒比四姑娘的祖母亲爹还强些。当即感恩戴德的领着四姑娘前去叩头。
四姑娘小时候不喜这个嫡母,只觉得嫡母生性厉害,自打她嫁入尤家,自己和姨娘便没了好日子。然而过了这么些年,陈氏不但供她读书识字,竟然还能架得住尤老太太和尤子玉的撺掇,给她选了这一门好亲事。
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四姑娘也是泪眼涟涟的叩拜陈氏,口内终于改唤了一声母亲——
这一声唤的陈氏恶心的不行。连忙将兰姨娘和四姑娘打发出去了。
因着陈氏给四姑娘定下了亲事,倒也触动了家来探望的尤氏。
尤氏回家去后,也开始给惜春张罗起来。毕竟惜春只比尤府的四姑娘小一岁,今年也有十三了。
宁国尤氏开始给姑娘相看人家,消息传到了荣国府,贾母自觉不好无动于衷。便催着邢夫人王夫人给迎春、探春相看起来。因着迎春房中还住着一位邢岫烟,贾母少不得顺口过问几句。
邢夫人对迎春之事不大上心,倒是替邢岫烟相中了薛蝌。毕竟薛家素有百万之富,薛蝌如今也担着皇商的差事,况且薛蝌不比薛蟠霸道混账,倒也是个眉目俊秀,斯斯文文的好后生。最重要的是薛家家道殷实,薛家兄妹人品又厚道,倘若邢岫烟嫁了过去,邢大舅便是过去打抽丰,估计薛蝌看在姻亲的面子上,也不会做的太过分。
届时邢夫人便可以甩了弟弟这一家累赘,岂不是两全其美?
邢夫人算盘打的够精,当下便寻到了薛姨妈提出两家结亲之事。薛姨妈因着宝钗即将嫁入荣国府,倒也乐得做一门亲上加亲。再者说来,薛姨妈也是见过邢岫烟的,知道这个女孩子不像她姑妈那般吝啬刻薄,倒是个容貌秀美,品格端方的好姑娘。况且知书达理,心性豁达,唯有在家世上稍显不如。
不知道薛蝌侄儿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