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拿过一根凳子,在床头坐下。温柔地望着爱妻,道:“感觉怎么样?”
“没事,已经好多了,”丁氏勉强一笑,见展昭脸上红扑扑的,身上还有酒味,慢慢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这些日子你为了照顾我,身子也累垮了,还是少喝一点酒的好。”
展昭笑道:“今儿个是吴王儿子知秋国舅的高升酒,人家都敬到面前了,哪能不喝。”
“知秋国舅,就是那个得神仙传授仙方的那个吗?”
“正是,”展昭故意轻松的样子,“不过,今天包大人说,据他推测,知秋国舅并非得到神仙传授,而是他自己刻苦所学,只是因为他年少,不容易让人相信他的医术,所以,假借神仙托梦传授。”
这时,门口的丫鬟听见了,撩起门帘道:“老爷,听说这知秋国舅医术如神,奶奶的病请了几个太医都治不好,何不请他来治?”
丁氏也是一脸期待地望着展昭。
展昭苦笑摇头,对妻子丁氏道:“现在还不能请他来看病,因为他哥哥的案子再过几天就要升堂了。这时候请他来给你看病,虽说包大人不会因此对人犯从轻发落,但是,只怕容易给那些捕风捉影者以遐想,再要是因为其他原因,最终不杀,只怕更会联想到他的弟弟知秋国舅给你治病上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请他来给你治疗的原因。等这个案子一完结,我就去请知秋国舅来给你看病。”
丁氏点点头,她明白丈夫的良苦用心,孱弱的声音道:“没事的,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等案子结了,我还没有好,再请国舅来看病好了。”
可惜,丁氏的病在第二天,便急性发作了。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慌得展昭手忙脚乱。
他武功盖世,却对付不了这种肺痨病魔。他赶紧骑马直奔太医局请太医,他是四品官员,可以请太医出诊。这天正巧,请到的是号称大宋第一金针的太医局教师王惟一。
王惟一来到展昭家里,一看丁氏的病,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一番诊察之后,将展昭叫到一边,低声对展昭道:“尊夫人的病,只怕已经是挨时候了,老朽虽然可以给她开方,但估计效果不好,倒是你,你的肺痨也已经很厉害,老朽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再不及早治疗,只怕会步尊夫人的后尘!”
展昭听说自己妻子病情已然不治,顿时一颗心凉了半截。待听说自己的病可能会步妻子的后尘,反倒心中一宽,若能跟妻子同死,一不枉夫妻一场。可是,但看到自己年幼的孩子还一无所知地在院子里万玩耍时,他又心乱如麻,若是夫妻两双双离世,只留下孩子,孩子又该怎么办?
他的哀伤也就瞬间的事情,展昭就是展昭,他天性要强,绝不轻易服输。急声问道:“拙荆的病,知秋国舅能治吗?”
王惟一捻着胡须道:“不是老朽说泄气话,肺痨一向难治,更何况尊夫人这病,已经病入膏肓,而知秋国舅虽然在医治丹毒上面有独到的仙方,但是却没有听说他在肺痨上有何妙方。不过,知秋国舅虽然年少,却往往能给人惊喜,他或许有办法也未可知。不过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展昭心情更加沉重,他当然知道,肺痨可以说是绝症,非常难治好的。叶知秋只怕是他最后的希望了,问道:“拙荆的病,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王惟一道:“这个不好说,多则一个月,少则三五天吧。”
展昭心头更是一凉,缓缓点头:“那就请先生先给我治吧。拙荆的病,我再想办法。”
王惟一当即取出金针,给展昭治疗,完了又开了方子,让他照方抓药。
展昭还没有听说过金针能治好肺痨的,但是对王惟一的名气,他却是久仰大名。王惟一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次针灸之后,展昭感到胸口呼吸顺畅了不少,咳嗽也不是那么急了。
然而,当天晚上,展昭妻子丁氏的病,却再恶化!
展昭衣不解带守在妻子身边,到了深夜,丁氏吐了半盆的鲜血,然后晕倒在床上。
展昭知道,就算去请太医来,只怕也是无用,便把心一横,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行字,折好放在怀里,迅速换上夜行衣立,用黑巾蒙面。将妻子背负在背上,用黑带子绑好,把前医给妻子看病用过的方子全部揣好,提着一小包金子,上房直奔吴王府。
他上次来过这里,知道王府的大致布局,一路探查,终于找到了叶知秋的住处。
他正准备从房顶下去。突然,他感觉身侧有劲风袭来,急忙旋身让开,回头一瞧,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黑衣人,手里握着一柄外形古怪的短刀。正冷冷看着他,低声道:“阁下是谁?深夜造访,不知意欲何为?”
展昭目光如电,立即人认出了对方就是一直暗中跟随在国舅叶知秋身边的那位日本女子。
雪奈忍术擅长跟踪,一直暗中跟随叶知秋随身保护。她的藏身术虽然高明,但在展昭这样的绝顶高手面前,自然是藏不住的。
展昭之所以深夜蒙面前来,就是为了不让旁人知道。当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雪奈刚才发现有黑衣人深夜闯入,便暗中接近,想一举制服对方,不料对方异常警觉,在她悄然出手的瞬间,躲过了她的偷袭。雪奈这才知道,来人武功之高,简直匪夷所思!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她问话的同时,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对方动手,自己立即逃开并呼救示警,却没有想到展昭二话没说,转身就跑,雪奈下意识拔腿就追,可是她立即警觉不对,以对方如此高明的武功,根本不用逃走。只怕这是一计。
展昭要得就是她追上来而不是逃走呼叫,所以就在雪奈意识到不对劲的瞬间,展昭已经电光火石般转身出手,一指点昏了雪奈!
展昭一手接住她手中坠落的短刀,一手轻轻扶着她,慢慢地放在屋顶上。四周看看没有旁人,这才轻轻纵身下了房顶,确信左右无人之后,拔出靴筒里的一柄薄薄的短刃,插入门缝,轻轻拨开门闩,蹑手蹑脚进去,没有惊动外间碧巧她们。径直来到里间,轻轻挑起帐帘。
里屋没有灯,只有外间丫鬟屋里有一盏小灯笼。所以里屋基本上是黑洞洞的。虽然身处黑暗中,但是他还是看见了床上的情景,只见外侧躺着一个女子,盖着锦被,只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和一头乌黑的长发。而靠里躺着的,便是国舅叶知秋。
外侧这女子,自然便是侍寝的丫鬟若菊。展昭一指将她点昏,然后用被子裹着她,整个包起来,托着放在床边的一张软塌上。这才把背上昏迷的妻子放了下来,让她躺在若菊刚才躺的地方。然后翻身出来,把外间那盏灯笼取了,快步回来,放在床头柜上。
他一只手指放在嘴前作禁声状,另一只伸过去,轻轻摇醒了叶知秋。
叶知秋睡得正香,这一天他和唐慎微他们四处找开设医馆的房子,找好之后,开始重新装修,购置陈设和药材,忙了一天,真是太累了,所以躺下就睡着了。蒙蒙胧胧中有人把他摇醒过来,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床边,顿时吓得就要惊呼,但看见黑衣人作禁声状,而且手中没有兵刃,似乎没有恶意。他反应也快,马上闭嘴,瞧着他。
展昭见他没有呼救,心中一喜,摸出那张写了字的纸,展开给叶知秋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妻子病危,求你救治,因故不能真面示人,请谅解。”
然后,展昭将那一包金子放在叶知秋面前,指了指躺在床边的妻子。
叶知秋这才注意到自己床边躺着一个女子,不禁吓了一跳,看了那字条,这才明白这人是来求医的,因为某种原因,所以蒙面。看来没有恶意。
叶知秋瞧着床上这女子,突然想到自己的贴身侍女哪里去了?展昭从他目光中猜到了他的担心,马上撩起帐帘,朝床边软踏上努努嘴,叶知秋看见若菊全身包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呼吸平稳,睡得似乎很香,这才放心。但是,对这黑衣人深夜造访,把自己的侍女放在一边,把他的老婆放在自己身边,这种霸道的做法很是不满,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展昭躬身施礼,几乎是一躬到地,表示谢罪。
叶知秋猜到他肯定有难言之隐,这才出此下策,心中怒气稍平,仔细端详那女子,听她呼吸之声,顿时脸色凝重起来,拿起手腕略一诊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肺痨?”
展昭听他一语道破病情,当真厉害,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希望。又是连连拱手作揖。将那一叠前医的用方双手托着,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叶知秋也不接,横了他一眼。低声道:“尊夫人这病,多久了?”
展昭忙把方子放在叶知秋面前,又摸出一支毛笔,舌尖蘸了一点口水,在先前那张白纸背面写道:“从小!十多年了!咳咳……”
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咳嗽,可是病情实在严重,到底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叶知秋心头一凛,这声音好熟,好像在那里听过。略一沉吟,立即想起来了,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