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门房把书库门打开之后,叶知秋一看就傻眼了,我的姥姥哟,还真的跟座小山似的,篮球场大小的仓库全都堆满了。
曹铨又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另外还有四个,一共是五个仓库,都跟这差不多的残书。这些都是前朝历代留下来的,还有各地收集上来的,大部分书简都已经散落了,残缺不,所以要想把他们归类整理出来,很难啊。”
造纸术发明之前,都是用竹木制成的一块块的长方形薄片,把字写在这些竹木片上面,然后用细绳上下串起来,就成了书简。而一旦细绳断了,书简也就散落了,就好比纸质书散了页一样,那就分不清哪一块跟哪一块是一卷书的了,全部杂乱混淆,这样分清,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整整五个仓库的残卷。
叶知秋目瞪口呆望着,不禁苦笑,这可怎么办。
曹铨瞧见一脸失望的样子,有些好奇,道:“国舅爷想找什么东西吗?”
“不不,我是看着这么多的书简,感慨你们当真辛苦,要从这么多的书简里整理出书来,那得费多少精力啊。”
曹铨立即有了一种知遇之感。甚至一双老眼都有些湿润了,感激道:“是啊,不过国舅爷也不必太过挂牵,其实只要是找到了窍门,这还是比较容易归类的,呐,一般说来,各朝代的书简,在竹木上区别是比较大的,年代越久远,竹木就越陈旧,可以把差不多陈旧的书简归在一起,然后再从中归类,这样就方便多了。”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叶知秋饶有趣味点头道。
一见国舅爷感兴趣了,曹铨更来了劲头,赶紧又道:“除了从书简竹木的陈旧程度判断之外,还可以从书法上判断。其实这才是最准确最不容易出错的。”
“书法?书法怎么判断?”叶知秋对书法知之甚少,奇道。
“各个朝代的书法差距很大的,呐,就拿汉代的书法来说吧,汉代是不怎么讲究笔法结构的,只讲究实用,所以章法规整典雅,用笔严谨,其中佼佼者能看出苍茫混沌的情趣来,但是大多数的笔法,都不太讲究,只求工整。”
“哦?”叶知秋咧着嘴,一副很是兴趣盎然的样子瞧着他。
曹铨这样的老学究最喜欢的就是给人讲课,也最喜欢人家听他说,这倒不是单纯的卖弄,而是一种老来的寂寞,喜欢唠叨,一见国舅爷这么有兴趣,更是高兴,当即打点精神,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干瘪嘴唇,接着说道:“再拿魏晋来说,这时候常年战乱不已,许多士人退隐山林,不问朝政,一心只读圣贤书啊,其中更有不少人专心于书法研究,将汉朝主要用于通信的笔法,升华为一种书法,一种美的东西了,甚至把自己的思想包袱,高洁情志,都寄托在了笔端。”
“是吗?有这么神吗?”叶知秋一边望着小山似的书简堆,心里琢磨该怎么办,嘴上随口又问道。
“却也不是神,真的如此,魏晋时期的书法,已经将汉代的质朴书风转而升华为姸美流变了,比如王羲之的行草,那简直就是流动的清泉呐,再比如索靖、卫恒、卫夫人,意在笔之前,笔落意之后,比如王羲之,用笔缓急、起伏、曲直、高低、粗细、润涩,形彰势显……”
刚听到这,叶知秋心头一动,问道:“如果从这一大堆书简里找出汉朝的书简,容易吗?”
“这个比较容易,因为汉代久远,书简比较容易分辨,而且笔法特点很鲜明质朴,很容易区别的。”
“那数量多不多呢?”
“不太多,汉朝书简不多,或许只有十之一二吧。”
叶知秋很是高兴,张仲景是东汉人,而汉朝的书简只有十之一二,那就是说,五仓库的书,经过筛选就只有不到一个仓库的书简了,再从中寻找,那就可以说是事半功倍了!
叶知秋道:“能不能找人帮忙,把所有的汉朝书简全部先归类出来”
“这是为何?”曹铨有些不解。
叶知秋愣了一下,一时找不到理由,随口道:“我突然对汉朝的书简有了兴趣,想看看。嘿嘿”
“这个容易,”曹铨忙道,“藏书阁里整理好的书简,有不少是汉朝的,国舅爷尽管借阅就是。”
“我也不全是为了看汉朝的书简,我就是,这个,闲极无聊了,我想帮你们整理一下书简,嘿嘿。”
曹铨很是感动,忙躬身道:“多谢国舅爷,这个不必了,这么多的书简哪能一两天就整理完的,国舅爷身子金贵,可不能这么着累坏了,那老朽可担待不起。”
王妃听他说着说竟然跑出来要帮忙整理书简,当真吓了一跳,忙也插话道:“这可使不得,这么多书简,那要整理到何时啊?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跟娘去金明池荡舟去,又或者出城打猎去,你一定喜欢打猎的。”
叶知秋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太过牵强,须得想一个更靠谱的借口,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苦着脸道:“娘,其实是这样的,你走了之后,我觉得有些困顿,就躺在床睡了一会,谁知道这一觉睡出了问题了。”
“啊?睡出什么问题了?”
“我,我梦见了神仙了!”
“啊?”王妃又是一声惊呼,喜道:“神仙跟你说什么了?”
“神仙说,他有一个宝贝,藏在了翰林院藏书阁旧书书库汉朝书简里,说是如果我能找到了,将会是一件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好事,让我一定要找到,不可耽误了。”
王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嘛,你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急急的要来这翰林院藏书阁做什么,还偏偏跑到仓库里来看这成山的书简,原来是这样啊。那神仙是谁呢?”
叶知秋听她信了,很是高兴,古代人对鬼神很容易相信,特别是什么神仙托梦啊啥的,更是容易相信的。忙道:“反正是个白胡子白眉毛的老神仙,手里住着一拐拐杖,拐杖上还挂了一个大葫芦。”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王洙突然插话道:“莫非是壶翁?”
壶翁是一个中医传说,说是汉代时候,当时闹瘟疫,死了很多人,医者都是束手无策治不了。某一天,来了一个老人,撑着一根竹竿,上面挂了一个药葫芦,说是专门能治瘟疫,凡是买了他的药吃了的,果真便药到病除。人们都叫他“壶翁”。名医费长房得知就去躲着瞧,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这老者就嗖的一声跳进了那药葫芦里。费长房知道遇到了神仙了,很是惊喜。第二天,就请这老翁吃酒。老翁便笑着带着他跳进了葫芦里,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大厅整齐花美,佳肴满桌。费长房当即跪倒磕头拜师,这仙翁就传授了他医术和修仙之术。费长房遂成一代名医,活人无数。那之后,就有了“悬壶济世”之说,而药葫芦,也就成了医者行医的标志了。
叶知秋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想不到擅长医术的王洙立即想到了传说中的悬壶济世的壶翁了。叶知秋自然知道这个典故,故作沉思状,道:“看样子慈眉善目的,又挂着药葫芦,或许就是他吧,对了,他说完话,就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王洙抚掌喜道:“这就对了,他肯定是跳进葫芦里去了!国舅爷肯定是遇到了药神壶翁了!可喜可贺!”
王妃一听,也是喜上眉梢:“原来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我怕你们不相信,觉着不好说嘛,所以想先来看看,逼得不行了,这才说了的。”
“呵呵,梦见神仙那不是好事嘛,有什么不好说的!”瞧了一眼那堆成小山似的书简,又道:“只是,这么多的书简,又怎么知道药神说的那宝贝在哪里呢?”王妃望向曹铨,道:“有没有办法,把书简都搬出来一个个找啊?”
这位翰林大学士曹铨听到国舅爷梦到了药神,指点说这一堆书简里有造福天下苍生的宝贝,他原本是不怎么相信的,不过,既然是人家王妃都这么说了,要一个个的找,由不得他反驳,反正归类也是迟早的事情,正好这一次整理一下也好,翻出来晒晒太阳,免得堆在下面的书简长霉,或者让老鼠虫子吃了。
于是,曹铨忙点头哈腰说道:“这个有办法,王妃娘娘请放心,卑职这就安排。”扭头吩咐王洙道:“那就赶紧去叫人来,大伙都来,所有的人都来,把这些书简挨个搬出来找,把汉朝的书简全部找出来,看看宝贝在哪里!”
王洙忙答应了,一溜烟跑了出去叫人去了。
很快,整个翰林院在家的翰林学士、侍读、侍讲、修撰、翰林医官等等都叫了来,还有很多书童、侍从,包括厨房的厨娘、洗衣服的老婆子,赶马车的车夫,全都叫来了。
曹铨立即进行分派,那些厨娘之类的不懂书法的人就帮忙把仓库里所有书简搬到院子里来放好,而翰林学士、侍读和修撰之类的大儒就蹲在地上挨个鉴别,把凡是竹木陈旧,汉朝书法特点的书简全部放在一边,供国舅爷叶知秋甄别,寻找那药神壶翁说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