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却不着急诊脉,问道:“母亲除了烦躁不寐之外,还有些什么不舒服的?”
王妃道:“嗯,就是心烦睡不着,稍稍有些怕冷,头也有些痛,不是很厉害。”
“发热早晚一样不一样?”
“嗯下午要重一些,早上还行。对了,有时候还流鼻血,一流小半碗呢!咳痰也带有血丝。你父王着急的没办法,叫了太医来治,偏又治不好,不过除了这些,却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这病多久了?”
“中秋之后就犯病的,到现在没好。”
“口干吗?”
“嗯!老想喝水。”
“二便呢?”
“还行吧,有些溏薄。”
“汗多不多?”
“不多,一点点。”
叶知秋这才提腕诊脉望舌,见他舌质红,苔黄,心中已经明了,道:“母亲这是伏暑秋温,这种病说实话,只有我会治。”
王妃哈哈笑了,道:“是吗?我儿真能干,要不,你给娘治治好了!”
叶知秋见她神情,知道她其实压根不信,只不过顺着自己说说而已。便道:“母亲这病是夏天里感受了暑湿病邪,潜伏在体内没有发病,等到到了秋冬时节才引发。——知道为什么你会烦躁不寐吗?”
王妃摇摇头。
“因为伏暑会化热,而蕴蒸于阳明胃,因为胃络上通心包,胃热就会上蒙清窍,这样就会心神不得安宁,所以才会烦躁少寐。你流鼻血是热迫营分,逼血妄行的结果,我诊脉之后,发现母亲脉象左弦数,右边滑数,这是阴液暗伤,邪热猖獗之象。一旦病邪传入厥阴,就有神昏痉厥的危险,必须提早治疗。”
王妃以为他先前诊病闹着玩的,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大串来,听的云里雾里的,又听他最后说有什么神昏痉厥的危险,勉强笑道:“没那么厉害吧?”
“母亲的病是一种温病,而温病当今的医者,包括皇宫里的太医,都认识不清,当伤寒治,所以才老是治不好,幸好母亲这病没有出现坏证,不然真的有危险。我不是危言耸听的。我知道母亲不信我,要不这样,我开一个方子,母亲只吃一副药,如果没有效果就不用吃了,要是有效果再说,好不好?”
王妃道:“行啊,娘吃,一定吃!我儿给开的药,一准错不了!”当下吩咐拿来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叶知秋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王妃。
古人都是用中药治病,所以就算不懂医术,但对常见的药材的用途是知道的,拿过方子一瞧,是一些葛根、黄芩之类的常见药,也没有什么大毒的,便笑道:“好!我儿这方子开得好,一准管用!”递给旁边贴身侍女福红道:“喏,拿去照方拣药给我吃。”说罢,侧着身子不让叶知秋看见,朝福红眨了眨眼。
福红会意,忙接过来出去,来到王府专用大夫处,将方子递给他:“这是新来的国舅爷开的方子,给王妃娘娘吃的,你给看看合不合适?如果不妥,就换个方。”
那老大夫忙接了过来,一个个仔细看了,笑了笑,摇摇头:“这方子也没什么大碍的,可以吃。不过是治不了王妃娘娘的病的。”
福红拿过方子,扫了他一眼,冷声道:“没事就行,难不成你的方就能治得了娘娘的病?”
那老大夫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嘿嘿干笑,无言以对。
大殿上,叶知秋左右看看,道:“父王呢?”
“上朝去了。刚刚你姐姐让人传旨,说咱们今儿个早上吃过饭,就进宫去,她要见见你。”
皇宫,皇后娘娘?叶知秋脑袋里冒出这两个词,想起当初曾想去皇宫看看景象,范妙菡不愿意,所以没有去成,想不到这才一个月,便可以直接进到皇宫里面了,还能见到皇后娘娘,说不定还能见到仁宗官家。
如果要是在孙家案子之前叶知秋见到仁宗,他会非常的兴奋和激动的,毕竟能见到一位古代的皇帝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现在,一想起老爷子孙用和没有可以归责于他的过错,却被仁宗皇帝搞得家破人亡,他便是一股心中愤怨,哪里还有有兴趣见他,所以只是淡淡点点头。
王妃吩咐传膳,一道道精致菜肴流水般往上送,只是一个早饭,却也有数十样之多,除了各种精致糕点小吃之外,还有正餐的大鱼大肉,任凭选用,他在孙家吃东西都觉得太过奢华,知道北宋奢侈之风盛行,却没想到王府奢侈远胜孙家,不禁心中感叹。
早餐完毕,金盆洗手,玉盅漱口,奉茶回香。
这时候,汤药也煎好了,福红端上来,道:“四少爷开的药煎好了,请娘娘服用吧。”说罢,朝王妃瞧瞧眨了眨眼。
王妃会意,知道这方子已经经过府上大夫审视,没有问题,便从托盘里端起那热气腾腾的汤药,瞧着他:“我儿,我可当真喝了?”
叶知秋点点头。
王妃便当真咕咚咚一气喝光了,皱皱眉:“好苦!——良药苦口,我儿的方子一定管用!”
旁边侍女福红忙送上玉盏香汤漱口。
完毕之后,王妃拉着叶知秋的手出了大堂,分别上了两乘四人大轿,前面侍卫鸣锣开道,后面仆从紧紧相随,旁边侍女跟轿服侍,一路风风光光,来到了皇宫,没有怎么检查,便进了宫里。
叶知秋早已经撩起帐帘,东张西望瞧着皇宫里的景致,只见处处花团锦簇,亭台楼阁,不时还能见到仙鹤闲庭信步,鸳鸯池中戏水。路边肃然垂首而立的宫女太监,就跟古装电视剧里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大轿停了下来,若菊撩起轿帘。叶知秋迈步出来,四处一看,见是一个庭院,雕梁画栋,金龙盘柱,一应壮装饰,都极其奢华,连地上的甬道都是金灿灿的,或许是用金粉喷过,又觉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王妃招手把她叫了过去,牵着他的手,迈步上了台阶,门口太监却陪着笑脸道:“王妃,皇后娘娘不在这,在亲蚕宫里呢!”
“哦?”王妃笑道,“她又在鼓捣她那些蚕桑了?”
“可不是嘛,说是就要过冬了,蚕宝宝的好生照料,别冻死了。”
叶知秋很是好奇,堂堂皇后娘娘,怎么养蚕当宠物玩,这还真是稀罕。
王妃又牵着他的手来到亲蚕宫。
宋朝官家鼓励农桑,为了彰显对农事的重视,还亲自在皇宫里设有观稼殿和亲蚕宫。观稼殿是官家种稻秋收务农的地方,而亲蚕宫,就是皇后养蚕的地方。
亲蚕宫离皇后的寝宫不远,步行一会就到了。进到园子,便是一片开阔的耕地,种满了桑树,园子一角有几间大屋子,两人踩着青石板路,来到屋子前,门开着,进到里面,只见一大间房子。里面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放着一个个的大簸箕,里面放满了桑叶,而桑叶上面,爬满了一条条乳白的桑蚕。因为已经是深秋了,有的蚕结茧已经变成了蚕蛾子。
一个贵妇正伸手在簸箕里用桑叶喂蚕,见她头上高耸乌黑云髻,插着凤步摇簪,双翅展开做欲飞之状,花梳斜插,额间花钿,身穿狐领锦绸棉尖袄,身材苗条,雍容华贵,端庄秀丽。
王妃喜笑颜开,上前福礼:“皇后娘娘!”
叶知秋这才知道,原来在养蚕房里的这位衣着华贵的贵妇,正是母仪天下的曹皇后!
曹皇后忙扶住她:“母亲来了!”凤眼一抬,便看见了叶知秋,喜道:“这位,想必就是弟弟了吧?”
“正是!”王妃忙拉过叶知秋,“昨晚刚到,今天一早就来了。——赶紧见过皇后娘娘啊!”
本来,晋见官家皇后是要到礼部言礼的,教宫廷知识,王妃自然知道,只是这次是皇后懿旨私下召见家人,又说得急,顾不上去礼部了,便径直进宫面见皇后。她这一节省倒好,叶知秋麻烦了,不知道该如何行礼,是拱手作揖,还是点头哈腰,还是三拜九叩。
曹皇后还没等他想好,已经过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模样挺清秀的,这等人才,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这么一调侃,叶知秋紧张的心情顿时松了下来,红着脸大胆瞧着皇后。
曹皇后道:“走!回屋说话去!”
说罢领头出了屋子,叶知秋跟在她旁边,道:“娘娘自己还养蚕玩啊?”
“嗯,不仅养蚕,我还种地呢,你瞧!”说着一指前面一片,绿油油高低参差不齐的各种蔬菜,“这些都是我种的。如何?”
“真不错!”叶知秋由衷赞道,“想不到娘娘贵为皇后,还亲自农耕劳作,真是做了天下人的表率。”
曹皇后道:“我也不尽然都是为了做表率,也喜欢侍弄这些农事,可以消愁解闷。”
“谁说的‘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娘娘不就是自己亲自养蚕嘛!”
一句话说的曹皇后开怀大笑,道:“现下你是我弟弟了,私下里就不要娘娘皇后的叫了,只叫我姐姐,这样亲近些。”
“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