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自赞叹,大师兄述说病案时,叶知秋也想到了应该先解表,但是,如果师父没有指点麻黄汤会剧烈发汗导致卫阳进一步损耗不宜使用的话,他也会开出麻黄汤这个方子的。而能指出这个方子的不妥之处,则必须靠临床经验总结了,从方剂本身是找不到问题的。想着师父临床经验果然老到,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心中欢喜,跟这样的名师学医,自己的医术应该会很快提高的。
孙永轩也明白了,躬身答应,谢过之后坐下。
二师兄孙永辕站起身,躬身拱手道:“师父,弟子诊断一幼儿病案,有不明之处请师父指点。”
“说罢!”
“这孩子也是年仅两岁,到我们医馆求医之前十天,高热,气急,咳嗽,呼吸不匀,我诊查之后,认为是麻疹并透疹不畅,痧毒过盛、正气虚弱,邪闭肺胃。前医用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没有效果,我认为,清热解毒是当务之急,而犀角是清热解毒的圣药,所以用犀角粉二钱分服。但病儿连服三日,发热、咳喘更厉害了,我左思右想,请教大师兄,也找不到毛病所在,所以请教师父。”
孙兆叹道:“不明脏腑经络,开口动手便错啊。我问你,犀牛角归于何经?”
中医认为,药物对人体作用是有选择性的,不同的药作用于不同的脏腑或者不同经络,只对这些脏腑经络有效,对别的无效或者效果比较差。中医理论把这种药物的选择性叫做“归经”。
孙永辕忙拱手道:“犀牛角归于心、肝经。”
“病患主要病症是什么?”
孙永辕一凛,顿时额头冒出冷汗,躬身道:“是,是肺热炽盛。”
“病位在肺,你却用归心、肝的药,你说能有效果吗?”
“弟子……,弟子明白了,应当该用归肺经的药。”
“知道用什么药吗?”
“羚羊角。”
“嗯,归经是药性很重要的知识,用药遣方,都不能不考虑的,你还学艺不精啊。”
“是,弟子谨记。”孙永辕躬身谢过,坐回位置。
叶知秋在一旁听了,也是心中一凛,药性归经现在已经不怎么讲了,他也不太重视,从这个医案来看,中药的药性归经还是有很大的临床作用的,今后必须高度重视才行。
孙永珍是师父孙兆的女儿,站了起来,道:“爹,我有一个病案拿不准,本来想在家里问你的,但是我娘说你平素公务繁忙,叫我不要烦你,所以只能忍着等到现在了。”
孙兆面露微笑,望着女儿道:“说罢,什么病案?”
“这病患是个女的,三十岁,说她近三年来,月事经常提前,出血量多,行经十余日才干净,经血色淡,皮肤上还有紫斑,特别是经期更加明显。平时头昏眼花,心跳气短,食纳不香。饭后腹胀,平素进食不当就会大便稀溏,精神不振,夜卧不安,肢体麻木。诊查发现,面色无华,舌质浅淡,舌苔薄白,脉象细弱,两条腿上有散在的大小不一的青色紫斑。就这些。”
“嗯,你的问题是什么?”
“我觉得她是心不养血,血不养筋,脾气亏虚,脾不统血。我用了归脾汤加减,补脾摄血,我第一次治这种病,没把握,也不知道对不对。所以请教爹爹。”
孙兆很满意,频频点头微笑:“脾为生气之源,气能摄血,气为血之帅,血随气行,归脾汤是益气补血,健脾养心的,主治心脾气血两虚,脾不统血证,很好,辩证很准。用方也没有问题,应该能治愈的。”
“多谢爹爹!”孙永珍福礼坐下。
孙氏医馆坐堂问诊的大夫便只有他们三个,其余的还没有诊病的资格,也就不存在疑难病案请教的问题。
孙兆道:“上次我布置背诵的《伤寒论》条文,现在抽查一下,孙永轩,你先来。背‘辨太阳病脉证并治’第一百五十四到一百六十四背一下。并逐条讲解。”
孙永轩站起身,背着手,朗声背道:“伤寒五六日,呕而发热者,柴胡汤证具,而以他药下之,柴胡证仍在者,复与柴胡汤……”
孙永轩背完一条,便讲解一条,讲解到大黄黄连泻心汤时,孙兆等他讲解完,道:“这个方书上只有大黄、黄连两味药,但是,根据唐朝孙思邈的《千金翼方》记载,应当还有黄芩。三味药都是苦寒之品,大黄泄热和胃,黄连泻心胃之火,黄芩泄中焦实火,三者合用,邪热得除,心下痞闷之证自除。特别需要强调的是,这个方子的煎法非常特殊,要用沸水稍稍浸渍,去滓便可温服了,而不能长时间煎煮。这样要求的原因,是取其气之轻扬,来泻心下热结。如果长时间煎煮,则成重浊之味,其作用就变了,变成了达下而导泻了。而这个方子的原旨是泻心下热结而消痞,而不是泻下燥结以荡实。这一点不可错了。”
他讲解之时,所有人都赶紧在书上记录,一边频频点头。这个讲解叶知秋早就学过,不过还是很认真地记了,对孙兆能切中要害进行条文解读,心中暗自赞许。
孙兆在台上见他频频点头,不时记录,不觉略有几分差异,叶知秋脑瓜子笨,反应慢,以前讲解条文,都是瞪着两眼傻愣愣的不知所云,今日倒好象听进去了似的,便道:“永泽,你听懂了吗?”
叶知秋忙起身道:“听懂了,师父。”
“那好,你把师父刚才所说的方子的特殊煎法再简单说一下。我听听。”
“是!”叶知秋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背着手道:“大黄黄连泻心汤和附子泻心汤的煎法都很特殊,不能长时间煎煮,只能用沸水浸渍少许便可以了,附子泻心汤还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附子要单独煎煮,因为附子有大毒,必须长时间煎煮才能去毒,这与三黄沸水浸渍少许的要求不一样,所以必须另外单独煎煮,而且煎煮时间至少要大半个时辰以上,口尝不麻才行,否则容易中毒……”
叶知秋的讲解,把孙兆听的目瞪口呆,这些内容他从来没有讲过,却不知叶知秋是从哪里听来,又听他说道附子需要长时间煎煮的话之后,不禁冷笑,打断了他的话头:“谁告诉你附子要煎煮大半时辰以上才行?”
“嗯……,我是这样想的。因为附子必须长时间煎煮,才能破坏其中有毒成分……”
“你想的?笑话!”孙兆又冷笑几声,“若说你从哪本前世医书看来,我倒还有几分相信,却说是你自己想来,这口气也太大了点吧?”
下面便听得一声冷笑:“这叫癞蛤蟆打哈欠,他妈的也不怕闪了舌头。哈哈哈”有几个人跟着笑了起来。
叶知秋扭头一看,却是不认识的那几个,说话的那个是个马脸,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叶知秋所说的附子长时间煎煮的知识,是后世医家的经验总结,宋朝人是不知道的,所谓无知者无畏,因为没有来由,自然是不同意这种说法的,这一点叶知秋可以理解,但是出口污秽嘲弄,则是他不能容忍的了,当下两手抱肩,也冷笑道:“井底之蛙,又能看见几颗星星?”
这一下,场中顿时都不笑了,一众人等面面相觑,这叶知秋以前都是学堂里众人嘲弄的对象,不仅傻呆,而且懦弱,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都不会生气的那种人,现在却反唇相讥,不禁都呆住了。
那马脸终于反映过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叶知秋道:“你说谁井底之蛙?把话说明了!”
“谁在呱呱叫,就说的谁。”
“你!哈哈,笑话,你个傻瓜蛋,敢说我说井底之蛙,当真是……”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叶知秋不温不火道。
范妙菡在下面听见叶知秋居然挑战马脸,她知道这马脸医术还是很不错的,背书也很厉害,以叶知秋那笨脑袋瓜子,一问三不知的,还想挑战他,岂不是自找难堪吗,赶紧的低声道:“四师哥,坐下!别跟他一般见识!”
马脸听见了这话,但是他知道他惹不起这个小师妹,所以装着没听见。大笑道:“好!”转头望向台上的孙兆,“师父,我现在要跟他比比,看看谁是井底之蛙,请师父准许!”
孙兆很奇怪叶知秋怎么突然这么笃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觉更是奇怪,也想搞个清楚,便缓缓点头。
马脸气冲冲对叶知秋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要答不上来,就是井底之蛙!不,井底的癞蛤蟆!哈哈哈”
孙永辕等人又跟着哄笑起来。
叶知秋淡淡道:“问吧!”
“好!《黄帝内经》说:‘五实死,五虚死,——什么是五实?什么是五虚?”
范妙菡在下面低声道:“脉盛、皮热……”
“癞蛤蟆是要靠女人帮忙吗?”马脸大笑着打断了范妙菡的话。孙永辕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