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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鹿原本是不打算搬家的, 可转念一想, 长月宫条件实在太差, 又偏僻, 她没必要委屈自己。
  更何况还有竺箬和安湫呢, 能舒舒服服的, 为什么要矫情?
  灵犀宫提前一天就清扫了一遍, 丝毫看不出这座宫殿已有三年未曾住人。
  竺箬一进宫门,就被惊呆了。
  灵犀宫内一草一木,都还是当年的模样, 一看就知道是有好好照顾,并不是临时整理出来的,但灵犀宫这几年一直空置, 从未住过人, 这说明,皇上一直都有在安排人清扫维护这里。
  而进了主殿, 竺箬更是震惊地喊出了声。
  “哇——”
  林鹿知道她为什么惊讶。
  殿内, 所有摆设, 哪怕是当初明岚随手放置的小玩意, 都保留了当初的模样, 一点儿没变。
  但却丝毫没有蒙尘。
  这份细致用心,也是原世界里打动明岚让她心软的一个关键点。
  可对于林鹿而言, 眼前这一切,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便对竺箬说:“我饿了,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白长泽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原本,他以为,她在看到灵犀宫还一如往昔,会感动,最不济,也会冲他笑笑,结果,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满心的期待落空,他不禁有些失落。
  但也只是那一瞬。
  他知道,她还在生他的气,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弭的。
  他唤来和盛,吩咐人传膳。
  白长泽的表情变化林鹿看到了,对他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
  不过清楚归清楚,她对他这份心思确实嗤之以鼻。
  一个人打了你,把你打个半死,然后又请大夫来帮你把伤治好,给你换了一套洁净如新的一模一样的衣服,然后高高在上地对你说,你看,我对你不错吧,还给你准备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还有那么多补品,感动不感动?
  林鹿在心底自己跟自己对话,补了一句,我感动你妈!
  因为林鹿的没挽留,更是连一句客套都没有,白长泽便没有厚着脸皮留下一起用膳,这让林鹿心情甚好。
  对着他,她怕自己吐出来!
  反倒是竺箬有点惴惴,吃完饭好一会儿,还悄悄问林鹿,万一皇上发火了怎么办。
  林鹿回答的是,用院子里荷花缸里的水浇,直答得竺箬一愣一愣的,然后她就闭上了嘴,再不问这种会让小姐心烦的问题。
  明后复位,皇上亲自迎她回灵犀宫。
  满朝无一不惊。
  但直言反对的折子,全都被白长泽原封不动打了回去。
  别说朝中大臣,就是宫里最不起眼的小宫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是铁了心了,任谁都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后宫表面一片平静,内里却是波涛汹涌。
  自古,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是废后复立这种大事。
  更不用说,明后当年就是盛宠,被废三年,皇上都没踏足过后宫,但后妃们多少还有点盼头,现在,她回来了,再次入主中宫,那她们可是真的一点儿指望都没了啊!
  就在后妃们,犹犹豫豫到底要不要不灵犀宫请安,什么时候去请安合适的时候,灵犀宫的宫门,关了。
  之前,灵犀宫是从外面落的锁,现在是从里面,里面的人自己锁的。
  不管是想来的,还是不想来碍于礼节和各种考虑不得不来的,现在都进不来了。
  闭门谢客。
  这四个字,再清楚不过。
  白长泽听闻时,正拧着眉看一份调查报告——关于明家和晋王的,和盛旁的话也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话不小心触了雷。
  这几日他可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白头发都多了不少,简直快愁死了。
  末了白长泽只沉声道:“知道了。”
  和盛最清楚了,知道了的意思就是,什么都由着娘娘。
  当然皇上现在在娘娘跟前都不得脸,还能怎样?
  只能等娘娘彻底消气。
  也不知道是这些年怨气积压的还是着怎地,和盛觉得娘娘现在火气好大,还冷,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
  灵犀宫闭门谢客的这几天里,庆国一点儿都不平静。
  光弹劾皇后的折子都摞成了山,流言蜚语更是传的沸沸扬扬,都在说,明后是个妖女,祸乱朝纲,是祸害,不能留。
  林鹿人在深宫,但外面的消息,她一字不落,该知道的全都知道。
  但凡是这种狐狸精、祸国妖女的传言,肯定是有黑手在推。
  没别的原因,只因这样的时代的人都信神佛,对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深信不疑,说白了就是愚昧,容易被煽动。
  林鹿清楚的很,就算不复位,就单单那天白长泽留宿长月宫,就会有人忍不住要对她出手,现在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趁她还没重新站稳脚跟,就赶紧除掉她。
  毕竟她现在可就只是孤身一人,背后不再有镇国公府那样的参天大树保驾护航,她所依仗的只有皇上的宠爱和愧疚。
  这也是为什么白长泽都下了旨,一意孤行,复了她的位,还会有那么多弹劾她的奏折。
  臣子谏言,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镇国公早没了,他们根本不怕报复。
  但,没出三天,白长泽就一举震慑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齐妃无限皇后,阴狠毒辣,被赐死。
  而齐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这些天里一直嗡嗡个不停的声音,终于在这铁腕之下,安静了。
  朝臣们也终于反应过来,明后没了镇国公府,可她现在有了更大的依仗,就是皇上。
  一个月后,白长泽更是为皇后散尽了后宫。
  这次,朝臣们一个字都没敢再多说。
  齐妃和齐家固然谋害皇后在先,但罪不至死,皇上的举动,分明就是在杀鸡儆猴震慑朝臣。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
  渐渐的民间便有了帝后情深,国泰民安的传言。
  假的让人无话可说,朝臣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谁让这传言是皇上散播的呢?
  镇国公府翻案,紧随而至。
  时隔三年,明家终于得以昭雪。
  于是又过了一个月,白长泽终于如愿以偿,留宿灵犀宫。
  打从林鹿开了宫门,让白长泽进来,安湫整个人就一直绷着,尤其是那张脸,更是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更是时不时地跳着小火苗。
  用了晚膳,林鹿把白长泽催眠后,从寝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安湫咬着唇,攥着拳头,恨的咬牙的表情,她噗嗤一声乐了。
  “干什么?”她走过去,好笑地看着安湫:“吃醋啦?”
  因为情绪太过浓烈,安湫抬头看过来时,没能顺利转换,还是一脸恨恨,脸和眼睛都是红的,看得林鹿不禁更乐了,她捏了捏他的脸:“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怎么还生气?”
  安湫不高兴道:“原本的计划里,本就不需要这样。”
  他一直都反对白长泽进灵犀宫,尤其是留宿。但这样做安全性是最高的,成功率也是最高的,他们都清楚,可他就是不愿意,他宁愿自己冒险,都不想她出现任何万一。
  白长泽是什么心思,他清楚得很,反正他就是很讨厌。
  可他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小气,只能忍着不说。
  “放心好了,”林鹿又道:“我有数,你看,这不也挺顺利?”
  “万一呢?”安湫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他明明都已经和晋王通过信了,也都安排了,她干嘛非要冒这个险。
  “没有万一,”林鹿笑笑道:“你在呢,我不会让这个万一发生。”
  安湫:“……”
  林鹿看他傻乎乎的表情,不禁又起了心思,抬手挠他的下巴:“你想保我万无一失,我和你一样。”
  安湫:“…………”
  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更加激动起来,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
  林鹿想了想道:“想起我是谁了吗?”
  这段时间,安湫断断续续会想起一些事,但都很模糊。他脑子里一直都有个信念,就是他和她之间一定有很多故事,可偏偏,最关键的东西,他就是想不起来。
  林鹿看他微微蹙起来的眉头,安抚地再次摸了摸他的下巴:“没关系,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句话成功安抚了安湫那颗因为那隐隐绰绰模糊不清的记忆而焦灼的心。
  林鹿又笑了一声道:“现在不吃醋了吧?”
  安湫:“……嗯。”
  竺箬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觉得小姐和小安子之间古古怪怪,现在就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何止是古怪!
  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还是眼神,还是神情,晴天霹雳一样,一个个劈到她天灵感,差点把她劈成灰烬!
  她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直疼的她龇牙咧嘴,她才确定,她刚刚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她也没疯,那都是真的。
  林鹿:“……”
  安湫:“……”
  竺箬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小安子,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留下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就扭头跑了。
  两人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好一会儿,安湫才小小声道:“怎么办?”
  嗓音里略带这几分不安。
  “没事,”林鹿回头看他一眼:“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话落,外面突然下起了雪。
  细雪纷纷扬扬落地,化成水渍。
  林鹿突然想起来,今日大雪。
  她看了一会儿,细细的小雪转瞬成了鹅毛大雪,荧荧灯火下,静谧温馨,林鹿突然心头一动,她转身,在安湫侧脸轻轻亲了一下。
  安湫:“…………………………”
  **
  晋王反了。
  在西北战事胶着的时候,皇城沦陷。
  皇宫四个宫门,火光冲天,惨叫声打斗声不绝于耳。
  灵犀宫。
  白长泽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鹿,那目光带着震惊,愤怒,和悲痛。
  “明岚,”白长泽声音都在发抖:“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跟晋王,究竟有没有勾结?”
  林鹿身后的天空,火红一片,不知道是哪个宫殿起了火,映得她整个人如同炼狱里走出来一般,她一脸平静地看着白长泽,淡淡道:“是我给晋王通的消息,也是我给晋王偷的虎符。”
  白长泽原就铁青的脸,火光下,一片森寒。
  白长泽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整个人都几乎要站不稳。
  御林军听到林鹿的话,便轰一声涌了进来。
  唰唰唰……一把把利箭全都对上她,大有皇上一下令,就把她射成筛子的架势。
  林鹿对此丝毫不惧,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化,她只扯起了嘴角:“你要杀我?”
  白长泽死死盯了她半晌,最后抬手,厉喝道:“都退下!”
  御林军副统领哪里肯走,当即跪在地上:“陛下!”
  白长泽一声怒喝:“退下!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进来!”
  没人动。
  白长泽大怒,冷笑一声:“怎么?现在连你们也要反朕不成?”
  这话可没人扛得住,众人只得退了出去。
  灵犀宫便只剩林鹿和白长泽,一个怒目而视,一个云淡风轻,两个极端,却讽刺至极,扎心至极。
  到得此时此刻,白长泽才终于明白,她是真的恨他,还恨他至此,一直以来的重归于好,时间久了她一定会明白自己,都是他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哪怕他心里清楚,他还是问了出来。
  “你就这么恨我?”他道。
  嗓音都在打颤,悲痛甚于愤怒。
  “对!”
  一个字,掷地有声。
  白长泽深吸一口气,眼底的血色更浓烈了,他近乎疯狂地嘶吼:“朕都已经给明家翻案了!你还不满意,还不肯原谅朕?”
  这话让林鹿觉得非常可笑,而她也真的笑了,嗓音都提高了几个度:“满意?”
  她指着地上的泥土,满是嘲讽的反问:“白长泽,你要不要问一问我明家一百零七口人的尸骨,他们瞑不瞑目?”
  白长泽气息一窒。
  林鹿又道:“你以为翻案了,过去的事就这么算了?那是一百零七条人命!是我的骨肉至亲!”
  白长泽突然就怒了:“朕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朕要……”
  林鹿打断他的话:“是,你是皇帝!你可以为了你的江山,置我明家一百零七口人于不顾,置我的恳求于不顾,那我也不必在意你!明家世代忠心耿耿,落得个叛国满门抄斩的下场,狡兔都还没死,你就开始诛杀功臣,白长泽,你错就错在你多疑自负!你觉得你身为皇帝,亲自给明家翻案了我就要领你的情?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不配!”
  白长泽满脸惊愕,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林鹿只不管他,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轻飘飘一句翻案了,能让我父亲母亲兄长活过来吗?能让明家一百零七口睁眼吗?”
  白长泽几乎要吐血,林鹿却还不肯善罢甘休,继续怒喝道:“你不是对明家谋逆深信不疑吗?那我就让你尝尝,明家人谋逆,到底是什么样子,你这个昏君,能不能承受得住!”
  一句‘昏君’顿时把白长泽钉在当场。
  他如遭雷击,整张脸都变了。
  这个世界里,男主白长泽一心想做明君,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明君,林鹿的这句‘昏君’,彻底摧毁了他的骄傲,他的追求,他的信念,他的精神世界尽数崩塌。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林鹿却依然没有罢休,她继续道:“现在,我造了你的反,跟你说一句,我错了,不该如此,你觉得如何?”
  白长泽手都开始抖了。
  气的。
  还有心痛。
  五脏六腑都叫嚣着疼的他几乎要站不住。
  “你说你爱我,你的爱就是杀我家人,把我置于不见天日的地方自生自灭,这就是你的爱?”
  白长泽终于在兵戈声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咬牙道:“朕是皇帝!朕要顾大局!要为天下百姓着想!”
  “算了吧,”林鹿冷嗤道:“什么顾大局,顾百姓,你顾的永远都是你自己,你爱的也永远都是你自己,你不过是怕自己皇位不稳,你怕了,所以要除掉明家,到了现在,你都不敢承认,白长泽,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皇帝!因为你懦弱!”
  一个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的皇帝,也配叫皇帝?
  许是被说中了心事,也许是林鹿的表情太过嘲讽和鄙夷,白长泽胸腔一阵血气翻腾,硬生生气的吐出一口血来。
  白长泽看着地上的血迹,突然就冷静了些。
  “既然你不顾明家的百年清誉,那明诀呢?”他抬头看着林鹿,目光阴沉:“你也不管他了?”
  林鹿看了他半晌,最后扯起嘴角,冷笑。
  果然还是低估了他的卑鄙!
  白长泽从她这个笑里,瞬间懂了,他转身要喊人,林鹿却道:“明诀我早就送出宫了,用一个小孩子威胁我,白长泽,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
  白长泽:“…………”
  接连遭受打击,白长泽再次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才发现,灵犀宫只有她一个人。
  平日里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的竺箬还有那个小太监,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动了动嘴角,笑出了声。
  笑的像个疯子。
  她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在谋划这一切,都是他,是他太过信任她,才会犯下这种大错。
  好半晌,他道:“明岚,我说爱你,你信不信?”
  这是他给她最后的机会。
  林鹿眯了眯眼:“以前信,但现在,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白长泽突然来了兴致,就好像,他们是在春夜里闲聊,而非叛军攻城的紧张时刻。
  “为什么?”他道。
  林鹿冷声道:“因为,在明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爱你了!”
  白长泽登时僵住。
  而林鹿还在继续:“在之后的每一天里,我都恨不能杀了你,给我的家人报仇!”
  白长泽目光沉了下来。
  林鹿:“明家助你登上皇位,你却将明家满门屠杀殆尽,白长泽,我要还臣服于你,那才是对明家列祖列宗的不孝!这断骨噬心的痛,我要你也亲自尝一尝,到底是何种滋味!”
  “你……”白长泽指着她,怒极了却只有一句:“放肆!”
  “呵,”林鹿又冷笑一声:“皇上,您这话,没人听了,因为很快……”
  她抬手指了指外面:“……您就不再是皇上了。”
  白长泽终于被刺激疯了:“明岚!你大胆!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林鹿挑眉。
  白长泽一声怒喝:“来人!”
  仅存的十来个御林军冲进来,白长泽躲过副统领手中的弓箭,直接对上了林鹿。
  火已经烧到了灵犀宫,林鹿身后的主殿都被淹没在熊熊大火中,冲天的火光,映得天空恍若白昼,而林鹿就站在那片冲天的大火前,衣摆摇曳,发丝在火中飞扬,白长泽架上弓箭后,就愣住了。
  因为林鹿也抬起了手。
  黑黝黝的冷兵器,正直直对着白长泽。
  那是一把袖弩。
  其上三支利箭,在火光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在所有人,包括白长泽,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鹿扣下的机关。
  嗖嗖嗖,三声箭响,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皇上’‘陛下’……
  林鹿扣下机关后,看也不看,直接转身,跳进了身后的大火。
  白长泽愣愣地看着三支箭只取自己心脏,利器刺入胸膛,他甚至都没觉得疼,只是在跳进大火时,心尖抽了一下。
  然后他就朝后倒去,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灵魂里流出,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要死了……
  林鹿是在踏进机关的最后一刻,听到一声凄厉的:
  “皇上——”
  她知道,白长泽死了。
  关上石门的那一刻,她眼睛眨了下。
  隔着烈火,眼前的一切都是扭曲的,她什么也看不清。
  而她也没有停留,更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推上了门,走了。
  **
  密道出口,安湫焦急地等待着。
  他现在就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受不住她的蛊惑出宫亲自给晋王送消息,他就该一直陪着她!
  等到后半夜,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林鹿从密道出来的那一刻,就被安湫抱了个满怀。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没事了,都解决了。”
  安湫还是很怕,全身都在发抖。
  他们虽然做了完全的准备,可毕竟他们做的这事也非比寻常,太有可能出岔子了!
  “快!”林鹿亲了下他的耳朵:“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安湫脸顿时爆红。
  清朗的月色下,林鹿瞧着他的脸色,笑了:“害羞啦?那刚刚抱我抱得那么紧。”
  安湫突然抬头,略带着凶狠地瞪着她。
  林鹿一点儿都不怕他,反倒对他这个样子,相当喜欢。
  像个炸毛的支棱着爪子的猫崽子。
  林鹿正要打趣,安湫就再次把她抱在了怀里,他哑着嗓子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骗我,不会来了!”
  林鹿手扬到一半,最后拍了拍他的背:“不会,答应了你的,我一定说到做到。”
  安湫这才松开她,脸上又泛起红。
  时间紧迫,林鹿也没再打趣他,两人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引线,它们会点燃预留在各处的炸/药,摧毁这条密道,毁尸灭迹,从此天下之大,再没人能找到他们。
  **
  竺箬是在新帝登基两个月后,收到了一封神秘来信。
  信上的内容很奇怪,但她就是看懂了。
  那是小姐给她留的信。
  小姐逃出来了!安全的!
  竺箬很激动。
  这些天里,她吃不下睡不着,日日都担心小姐没逃出来,或者是被新帝怎么样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要不是明诀少爷还小,留他一个人她不放心,她都打算启程回京去找小姐的下落了。
  现在好了,小姐好好的,明诀少爷也好好的,小姐把她送到明诀少爷身边,是对她的信任,她一定会像照顾小姐一样,好好照顾明诀少爷。
  但一想到小姐独自一个人,她又有点难过,也不知道小姐一个人……
  这个念头刚起,她脑子里就浮现了小安子那张清秀的脸。
  竺箬使劲摇了摇头,把那张脸从脑海中摇出去,一脸懵逼地在院子里站着,一动不动像个石人。
  最后还是明诀午睡醒了,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找人,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竺箬姐姐,”小明诀只有四岁半,长得霎时可爱,他眨着眼睛,脆生生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小姑姑啊?我想她了。”
  竺箬一时也回答不上来,总不能跟明诀少爷说,你小姑姑被一个小太监拐跑了吧?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等少爷长大了,就能见到小姑姑了。”
  明诀懂什么。
  他就是个小孩儿。
  他什么都不懂。
  所以,竺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他很高兴地点了点头,重重嗯了一声,道:“那我要快快长大。”
  竺箬看了看他紧握的小拳头,一时间有点糟心。
  哎。
  咋就看上小安子了呢?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不过,她转念一想,小姐自己开心就好,这么一想,便又突然看开了。
  边塞小城,林鹿在一个首饰铺子里,打了两个喷嚏。
  她朝外看了看,要下雨了吗?
  曜日灼灼,碧空万里,林鹿揉了揉鼻子,天儿挺好的啊。
  安湫却如临大敌,着凉了?
  在林鹿‘我没有着凉没有生病就是鼻子痒痒了’的抗议下,还是给她披了一件大氅,把她从头包到脚。
  林鹿:“……”
  后来,安湫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有一天她甚至都喊出了她的名字。
  不是明岚,是林鹿。
  但,他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但他记起了很多他们之间的过往。
  这些似乎是从他们离开宫那天开始断断续续发生的。
  林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有一天,安湫突然很严肃地跟她说:“这一次,我一定都记着,再也不会忘了。”
  那一日,正是江南三月天,烟雨蒙蒙。
  她就在江边,笼着满江水汽,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