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钧尧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时间。
下午三点, 时间刚好!
他换了衣服, 匆匆忙忙中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很帅, 是小染最喜欢的风格。
出门, 开车, 前往机场, 一路心情飞扬,眉梢眼角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就是到花店的时候,店员说他没有他的预订单。
他昨天明明已经下了单的, 算了,他时间紧,还要去机场接小染和琰琰, 没功夫跟他们理论, 好在花店的鲜花储备粮充足,他还是买到了小染最喜欢的粉色满天星。
到机场的时候, 时间点刚刚好, 他几乎是小跑着穿过机场大厅。
只是等他到出口的时候, 却看到小染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她怀里还牵着他们的孩子!
他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怎么也没有想到,小染会……会背叛他!
他们的孩子才三岁啊, 他还那么小,那么……
等他视线落在她牵着的孩子身上时, 贺钧尧如遭雷击。
“妈妈, 我也要爸爸抱!我也要爸爸抱!”
小男孩声音清脆,那个男人在夏染脸上亲了一下,便弯腰把小男孩抱在了怀里。
他看着这一幕,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和小染的孩子,是女儿啊,这个喊小染妈妈的小男孩,是谁?
眼看着‘一家三口’要相携离开,贺钧尧下意识抬脚去追。
只不过,他刚迈了一步,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
历经艰难困苦后,他明明和小染结婚了的,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小染和别人结婚了,还……还和夏家断绝了关系,和他也恩断义绝……
他不信!
贺钧尧脑仁翻绞着,疼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般,他是有误会过小染,可他最后都知道了!小染也原谅了他!他们在一起了!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这都不是真的!
灵魂深处,他拼命嘶吼,可另一个声音也愈加震耳发聩,一遍遍告诉他,小染和他再没关系了,她根本就不愿意再看到他!
贺钧尧红着眼,痛苦地低吼一声,忍着噬骨地疼朝前面的人追去。
他要问清楚!
他要听小染亲口跟他说!
可,实在太疼了。
他跑了两步,就开始踉跄,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小染——!”
林鹿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薄年,隐约听到有谁在喊自己,却又不那么真切,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一声传来。
“小染——!”
这次不光她听到了,就连薄年也听到了。
她看了薄年一眼,两人一起回头。
来来往往的机场大厅,贺钧尧煞白着一张脸,直挺挺跪倒在地,倒下时,眼睛还死死盯着她。
那目光,让林鹿十分不解。
太过诡异。
林鹿不悦拧眉。
贺钧尧这是又犯病了?
林鹿不想儿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只站了片刻,在机场工作人员迅速过来后,便转过了身。
“走吧。”她看着薄年道:“小琅早就饿了,还等着吃你亲手煎的牛排呢。”
说着,她捏了捏儿子的脸蛋:“是不是呀?”
三岁的小琅乐呵呵地点头:“嗯!爸爸煎的牛排好吃!我要吃两个!”
薄年只深深看了一眼还不死心盯着林鹿看的贺钧尧,便收回了视线,一把把儿子抱到怀里:“好勒,你吃多少爸爸就给你煎多少。”
乍然被爸爸扛在肩头,小琅先是喊了一声,然后趴在爸爸肩头咯咯咯笑个不停。
眼睁睁看着小染走远,贺钧尧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刚刚……刚刚小染明明看到他了,却像是看陌生人一样,只停留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她怎么会这么对他?
他不信!他要问清楚……
“先生,请你不要乱动,医护人员马上就来,先生……”
“先生!”
“快帮忙按住他!不能再动了!”
……
耳边一片噪杂,不知道谁按住了他的胳膊、腿还有身体,他动不了,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他双眼充血,脖颈的青筋都因为急迫而凸起。
可他就是开不了口,什么也做不了。
又一阵噪杂声,他渐渐失去力气,视力也开始模糊。
失去意识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
再睁开眼,是在医院里。
他妈哭得双眼通红。
医生说,他又多了一个人格。
那个人格里,他和夏染解除误会,在一起了,结婚生子,一切都很美好。
他冷冰冰地看着医生,不说话。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没有病,那不是他臆想出来的另一个人格,另一种人生。
那是真实的!
明明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他们原本就是一对!在那一世里,小染爱他,他们很恩爱,很幸福。
可这一世,一切都恰恰相反。
小染不仅不爱他,还恨他入骨,她嫁给了薄年,他们的婚姻被世人祝福、称赞。
而他则成了众人口中‘还好早就解除了婚约’的渣男。
佛说,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他原本不信什么前世今生的谬论,可现在,他信了,也终于明白,求而不得不是最苦,最苦的是,明明可以拥有,却阴差阳错,失之交臂。
他病得更重了。
这一次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个身体在慢慢垮掉。
但只要一想到他和小染幸福的时光,他又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可这求生欲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被现实劈成灰烬。
他开始期待来世。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疯,是他们无知!
一直到死,他都没放弃来世再续前缘的念头,来世他一定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她,疼惜她,爱她……
**
林鹿是意外在书房看到薄年落在书桌上的资料才知道,贺钧尧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虽然诊断书上给出的结论是,重度精神分裂,癔症。
她却知道,不是。
贺钧尧的回忆里,那些事情都上她上次来时,真实发生的。
她心里隐约有点不安。
不是因为贺钧尧,而是原世界里的人影响了现在的人,这个问题很严重。
这说明,这个世界出现了严重的漏洞,所以原来世界的记忆才会被想起。
林鹿放下资料,回到房间,反锁上门,用他们任务员非危急时刻不得启动的紧急程序,呼叫系统。
滋滋滋的电流声,听着下一秒就要轰一声烧起来一样。
机械声一如既往:“023,找我什么事?”
“这个世界的男主为什么会想起原世界的剧情?”
机械声:“男主精神世界受到重创,本世界出现漏洞,无法避免,但你依然不会受原剧情影响。”
林鹿拧眉。
她觉得不对。
“如果男主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会怎么样?”
机械声沉默了片刻道:“无法预测,目前为止没有这样的案例发生。”
这次换林鹿沉默。
很久她都没有说话。
末了她才警惕地问了一句:“有的人记忆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是不是表示,有的人记忆中会被删除一些东西或者篡改一部分数据?”
机械声不说话。
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鹿以为系统已经化成烟走了,它才滋滋滋了一会儿道:“世界有漏洞,检测不成功,无法确定。”
林鹿眯了眯眼。
系统消失后,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拧起了眉头。
智障系统!不干人事!
等她结束了‘奖励’的!她要鲨了它!
她装作从没看到过那份资料,生活还是和以往一样,直到有一天,薄年突然开玩笑地问她,信不信前世今生。
她说,她不信。
薄年却笑着说,他虽然不信,但他希望有,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还去找她!
她只是笑着牵着他的手没说话。
这手一牵,便再没松开,一直到他们走过白金婚,在踏入钻石婚的那个年头,他们才被生死分开。
**
**
再一次睁开眼,林鹿回神的那一瞬间,就直接冲进了卫生间,食中二指按着咽喉,在巨大的眩晕中,吐出了刚刚吞下的一整瓶安眠药。
她一边吐一边在心底骂不干人事的系统。
就不能让她早来那么一会会儿?非得吞了药了才把她揪过来?
骂归骂,催吐还是不能停。
哪怕是隔了那么久,她也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次来时,她吞安眠药自杀助理报警120抬她出去时她被媒体拍下的狼狈画面成了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黑点。
开门声响,玄关处传来脚步声,她扒着马桶,只一个劲的催吐,根本没力气去看到底谁来了。
她家的门,是录了经纪人和助理小甜的指纹的。
她猜是小甜来了。
因为原世界里,她吞安眠药自杀,就是小甜联系不上她,察觉到不对劲跑她家来才救了她一命。
客厅。
男人拧着眉,凌厉的五官透着森森寒气和不耐,视线在屋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他眉心又拧紧了几分。
抬脚要朝卫生间走,余光扫到垃圾桶的一个小瓶子,让他猛地停住了脚。
把小瓶子从垃圾桶里捡出来,看清楚上面的字时,瞳孔猛地收缩,眼底的怒火和慌乱几乎要压不住。
他是冲到卫生间的。
短短的几步路,他恨不能飞过去,可在看到她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一手还探到洗漱台上摸杯子接水,眸子里的那点惊慌和担忧,瞬间冷凝成冰,然后砰一声,消失殆尽,只余下愤怒和失望。
玩手段耍心机,对恋人不忠,对朋友不义,为了上位走歪路被拍,还哭着说自己被陷害拉好友下水,被拆穿了,死缠烂打不分手,还自导自演用自杀威胁他。
看着她吐得嗓子都出血了,瘦削的身板还在不停抽搐,他不仅不觉得她可怜,心底更加厌恶!
装模作样,吞了药威胁他,又怕死,自己催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有底线不择手段的女人?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爱上她!
林鹿原以为来的人是小甜,可来人在卫生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没动,她就觉察到不对劲了。
但她实在分不出精力,胃里翻绞着疼,眼前还阵阵眩晕,还是强撑着接水的时候看清了来人。
寇慎。
这个世界的男主。
娱乐圈里的顶流。
实力和流量兼备,红得发紫。
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男朋友。
哦,不对,应该说是前男友。
就在她吞下安眠药之前,无视她的解释和挽留,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坚决地提了分手。
终于吐无可吐,她扒着马桶,缓了好一会儿,神智才渐渐清明,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因为催吐而流出的生理性眼泪,撑着膝盖站起来,抬眼看向那个高大英俊却冷冰冰瞧着她的男人。
她勾起唇角,未开口先笑:“来了?”
嗓音沙哑,眼睛通红,苍白的小脸极尽憔悴,却让寇慎忍不住蹙眉。
她到底又想干什么?
装可怜?
以为装可怜他就还会吃她那一套?
他已经忍够了!
如此想着,他眉心拧得更紧了,眼神也愈加冰冷。
“温乔,”他寒着脸,峻着声,讽刺又绝情:“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林鹿嗓子难受地厉害,她接了杯水灌了两口,这才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觉得我在耍什么把戏?”
她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一下就把寇慎激怒了。
他怒极反笑:“你想用自杀威胁我不分手?温乔,你以为我还会……”
“我没以为,”林鹿抬手打断他的话:“我也没想威胁你……”
寇慎眯了眯眼,全身戒备,等着接她的招,却听到林鹿语气冷漠道:
“我同意了,分手,从此以后,我们两人再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