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城,军营中。
侯君集这段时间,白天吃饭的胃口差了许多,晚上睡觉时也是辗转难眠。原因很简单,他一直牵挂着前线风壑谷的消息。侯君集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关切风壑谷的成败。只要周自青刺杀了杜启,斩杀了夏国的主心骨,那么夏国也就败了,没了杜启坐镇,夏国不可能抵挡唐军。
所以侯君集做什么事情,都是心不在焉。
这一日,侯君集早上带着士兵晨练结束后,一众士兵去吃早饭了,而侯君集径直回了营帐中,他刚返回营帐时,却是有哨探进入,说道:“侯君集,有长孙无忌送来的迷信。”
侯君集道:“呈上来。”
哨探递上了书信,侯君集快速的拆开书信查看。这书信上的消息,赫然是长孙无忌安排人,在最短的时间内传出的,就是说朝廷已有对策,皇帝不干涉他的行动,更期待他能成功。
侯君集听完后松了口气。
只是侯君集看完了整个书信,心中却是暗骂苏定方狡诈,竟然安排了两个人去传递书信,而且还就信使被刺杀的事情参了他一本,实在是可恶。也得亏皇帝不曾处置他,否则,他这一次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侯君集看向传信的哨探,说道:“烦请你转告齐国公,多谢他提醒。”
“是!”
哨探转身就离去。
在哨探转身离去后,侯君集脸上的神情,却渐渐阴翳下来。他可不是什么挨了打也要忍着的人,这回被苏定方参了一本,侯君集怒气难以压制,必须要去问苏定方,让苏定方给一个答复,反正他现在无事可做。
侯君集说干就干,当即就更换了一身衣衫,带上自己的一队亲兵,约莫有三十余人往刺史府去。所有人骑马赶路,速度极快,短短时间便进入城内,靠近了刺史府。
他带着人下马,直接往里面走。只是刺史府门口的门房见来者不善,连忙上前阻拦道:“侯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滚开!”
侯君集大手一挥,直接把门房推搡在地上。紧随着的士兵上前,战刀出鞘,直接搁在门房的脖子处,使得门房登时不敢言语。
侯君集径直进入,他一路往前走,口中还高呼道:“苏定方,给本将出来。”
苏定方此刻正在大堂内处理政务,麾下的一众佐吏傅君恒等人都在,他听到侯君集的声音,尤其对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顿时便知道来者不善。
苏定方让傅君恒等人退下,便站起身往门口去。他来到大门口,见到了气势汹汹来的侯君集,不卑不亢道:“侯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侯君集道:“苏定方,你不给本将一个交代吗?”
苏定方说道:“交代什么?”
侯君集道:“交代什么,自然是交代你如何背着我上奏陛下,参我一本的事情。”
苏定方神情肃然,寸步不让,掷地有声道:“侯将军,你坐镇瓜州城,率军驻扎,仅仅是负责对外作战而已。瓜州、沙州军务,都是本官负责。”
此刻的苏定方,极为强势,又继续道:“再者瓜州政务,也是本官一手负责。如今涉及到瓜州的事情,我焉能不上奏陛下。更何况你如今才质问我为什么上奏陛下,你怎么不说劫杀信使的事情。”
对于侯君集,苏定方其实有些瞧不上,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这样的人在瓜州,并非是什么好事,皇帝偏偏派遣了侯君集来,苏定方也是无奈。
侯君集听到苏定方的话,面色冷了下来,怒气更甚。
更是一副不罢休的样子。
侯君集气势汹汹道:“好你个苏定方,真是翅膀硬了,认为自己成了瓜州刺史,就不得了。这一次我伏击杜启的事情,你上奏了陛下,又能如何?朝中已有消息传来,陛下得了你的奏折后,不曾处理,这是默许了我的行动。”
说到这里的侯君集,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说道:“在陛下的心中,你苏定方是无能之辈,不能为陛下分忧。否则,陛下焉能如此处置你上奏的事情。苏定方,本将告诉你,今天你不给一个说法,这事儿不算完,本将今天掀了你的刺史府。”
“你敢!”
苏定方一步迈出,盯着侯君集,眼神凶厉:“只要你侯君集今日,敢在刺史府撒泼胡作非为。我今日,让你躺着离开刺史府。”
苏定方也有了火气。
他是瓜州刺史。
不是侯君集的人,不会任由侯君集撒脾气,更不会惯着侯君集。
平日里,苏定方让这侯君集也就罢了,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可今日,侯君集都已经带着人打上门来,苏定方如果再不有所作为,整个刺史府如何看待苏定方。甚至消息传出后,瓜州百姓如何看待苏定方。
于情于理,苏定方都不能忍。
侯君集怒极反笑道:“好,好,好一个苏定方,竟是敢放狠话了。本将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躺着离开。来人,给我上!拿下苏定方。”
他带来的亲卫,都是骁勇之辈,而且都是侯君集的心腹,所以侯君集一下令,麾下的亲卫已经冲了上去。
苏定方冷笑着拔剑出鞘,虽说没有使用自己趁手的兵器,但一剑在手,苏定方无所畏惧。他脚步连踏,提着剑冲了上去。此刻刺史府内的护卫也已经赶来,一个个见苏定方动真格出手,一个个也跟着出手,直接冲上去厮杀。
双方甫一碰面,苏定方一人一剑,仗剑无敌。随着剑光所向,苏定方所过之处传出声声惨叫,一个个侯君集的亲卫,纷纷被苏定方斩杀。
虽说苏定方的武艺,不及摩勒多这样的大高手,但苏定方实力却不弱。他虽说坐镇瓜州,每日有诸多的政务要处理,但武艺却始终不曾落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短短时间,侯君集的亲卫折损了十多人,而其余的侯君集亲卫已经被刺史府的护卫压制,节节败退,已经露出不敌的姿态。
苏定方趁着自己麾下的护卫,压制侯君集亲卫的同时,便快速往前冲。眨眼间,他便已经到了侯君集的身前。
他手中佩剑,一剑便刺出。
剑如流光,奇快无比。
侯君集看到这一剑刺来,吓得心头咯噔一下。即便侯君集也是将领,可侯君集的武艺,却也是平平,不是特别的厉害,所以在苏定方的这一剑刺来,他只能是侧身躲避。只是侯君集刚侧身时,苏定方似乎就已经预判到了,抬脚便踹出。
“啪!”
脚掌印在侯君集的小腹上。
一脚下去,侯君集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便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整个人疼得龇牙咧嘴的,浑身难受。
侯君集忍着痛要站起身,可他刚准备起身时,苏定方已经再度靠近。剑尖落下,搁在侯君集的胸膛上,且一脚也踩在侯君集的胸膛上。
即便侯君集想站起来,也不可能。
侯君集咬牙道:“苏定方,你竟然敢如此对我。我是潞国公,是朝廷的大将军。你如此对我,以下犯上,你该死!”
苏定方淡淡道:“要说在军中,我职务的确比你低。可我是地方上的官员,不归属你管辖。更何况,我早就看你侯君集不爽。当初你一意孤行,要和杜启开战,以至于沦为杜启的俘虏,还葬送了数万人的性命。”
“如今,你又要对付杜启。”
“你可知道,一旦惹得杜启大怒,那是什么后果。你只想着成功了会多么的好,可是你可曾考虑过失败了是什么后果。”
“你侯君集志大才疏,刚愎自用,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我最是厌恶你。”
他的话语,噼噼啪啪犹如倒豆子一样说出来,速度快,更犹如刀子般戳在侯君集的心坎上,使得侯君集面色大变,脸上神情很是难堪。
“可恶!”
“苏定方你该死。”
侯君集口中大喊,声音更是歇斯底里,无比的愤怒。
侯君集继续道:“苏定方,你惹怒我了。我告诉你,你死定了。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堪。我侯君集这辈子,遭到如此的羞辱,第一是杜启,第二就是你。你一个小小的刺史,竟如此对我,你真是该死啊!”
苏定方忽然大笑起来,说道:“侯君集,你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真是昏了脑袋。你是大唐的潞国公,却这般肤浅,这般刚愎自用。陛下用你,真是失误,用人不当啊!”
他越发瞧不起侯君集。
仅仅是恰逢其会立下功勋,靠从龙之功,最终成为潞国公,仅此而已。
苏定方内心的怨忿,在今天全部爆发出来,便不再压制怒火。他环顾周围,他麾下的士兵已经压制了侯君集的护卫,甚至拿下了一部分人。
苏定方收起剑,抬起腿便又踹出。
“砰!”
一脚,又再度撞击在侯君集的屁股上。
侯君集的身体又飞了出去,他身体掠过空中。转眼间,便飞到刺史府的大门口,因为大门是敞开的。侯君集的身体恰好飞了过来,堪堪飞出大门口。砰的一声,侯君集身体跌落在地上。这一摔倒在地上,侯君集浑身都难受。
他麾下亲卫也退出来,快速把侯君集包围保护起来。
苏定方跟着出来,他走到侯君集的面前,看着被保护起来的侯君集,淡淡道:“说了让你躺着出来,便让你躺着出来。侯君集,本官就在这瓜州刺史。我倒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反正撕破了脸,苏定方也就不管其他。
侯君集站起身说道:“苏定方,我们走着瞧。”
他转身就准备离去。
“报!”
就在此时,有哨探飞也似的冲来,转眼到了侯君集的身旁,高呼道:“侯将军,大事不好了。我们伏击杜启的人,遭到伏击,周自青被擒,绝大部分人被抓。只有少数几十个人逃回来,我们的伏击,失败了。”
侯君集的面色,陡然大变。
完了!
他的算计又失败了。
侯君集的内心,是期待着能取胜的。如果刺杀成功,大夏国没了杜启,那么大夏国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不足为惧。
侯君集的心中,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眼下这一事情,皇帝是知道的。甚至于皇帝那里,正等着他的好消息,一旦眼下的消息传回朝中……
侯君集忽然冷不禁打了个寒颤。
情况不妙啊!
他眼下招惹了杜启,算计却没有成功。如果事情解决了,那倒不错。问题是眼下事情没有解决杜启,反倒惹出了麻烦,皇帝不会有好心情的。
苏定方淡淡道:“侯将军,伏击杜启的计划失败。眼下你好好的想一想,该怎么向陛下交代,怎么应对杜启的怒火吧。杜启,不是好招惹的。”
侯君集的内心本就紧张,这一下更是紧张不已。
苏定方继续道:“侯将军,你如今恐怕没有时间再对付我了。除了我刚才让你好好想一想的事情,再想想该怎么保全你自己。”
侯君集哼了声,拂袖离去。
苏定方望着侯君集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径直回到大厅中,立刻把傅君恒喊来,吩咐道:“傅长史,你立刻去传令,我麾下的士兵全部戒备。除此外,瓜州边境沿线戒备。一旦杜启有大军突袭,立刻做出应对。”
“是!”
傅君恒立刻应下。
顿了顿,傅君恒却是道:“苏刺史,要我说今天您和侯君集发生冲突,其实很不明智。您,不应该和他发生冲突的。”
苏定方道:“忍无可忍,自然就不忍。更何况,侯君集都登门挑衅,要狠狠打我的脸,使得我颜面扫地,我自然也就豁出去了。”
傅君恒道:“苏刺史,可即便你愤怒,也不该如此。您不仅是杀了他的人,而且当众如此羞辱他,这很不妥当啊!”
苏定方道:“傅长史,你就不要担心了。更何况,如今侯君集是自身难保。他自己的情况,恐怕都处理不好,没有闲工夫找我们的麻烦。”
“是!”
傅君恒点头回答。
他仔细的一琢磨,似乎苏定方的话有道理。不过傅君恒想了想,继续道:“不过苏刺史,我还是坚持己见,侯君集不是普通人。他在朝中身份不一样,得罪了他,很不妥当。”
苏定方盯着傅君恒,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笑说道:“傅长史,虽说我老师李靖,已经不理朝政,但未必怕了侯君集。侯君集有背景,我也有。你,是否太杞人忧天。亦或者,我干脆让你去侯君集的麾下做事。”
傅君恒听到后讪讪一笑,便告辞离开,忙碌自己的事情去。
另一边侯君集返回营地后,他立刻召集麾下的各大将领,接连下达了戒备的命令,同时让麾下的哨探盯着边境,防止杜启有异动。
随着一道道的命令安排下去,侯君集才稍稍松了口气。
眼下要考虑的,是防止遭到攻打。
防止杜启杀来。
侯君集把一切安排完,心中却是思索着,是否要单独上一道奏折,向李世民请罪。因为这一次刺杀杜启失败,如果不上奏,唯恐李世民降罪。可是侯君集一琢磨,这事儿如果上奏,就等于是请罪,可万一杜启并不进攻呢?
所以侯君集琢磨一番后,最终还是有压下了上奏的心思。
暂时选择了观望。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转眼进入六月初。这个时间的天气,愈发的炎热。而侯君集一直等杜启来进攻,甚至于沿途都有士兵高度戒备着。自始至终,整个夏国内没有任何的行动,没有任何的异动,甚至安排在伊州的探子陈有得也没有消息传回。
在这一前提下,侯君集渐渐放松了下来,因为侯君集觉得杜启不可能进攻。
侯君集松懈下来,心中稍稍安定。
因为杜启不会进攻了。
这是好事儿。
如果杜启来进攻,侯君集不好办,甚至抵挡都困难,尤其所有责任都得搁在侯君集的身上。可这一次的事情过去后,杜启以后再进攻,责任就不怪侯君集,他也就不必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