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在开元时期,就是做皇帝的典范,整顿吏治,勤政爱民,励精图治,几乎日日都早朝。
虽然他十成的用功,最多只有五成被实实在在的落实在了老百姓头上,但是,这个时期的百姓,已经比其它朝代好太多了。
像为病故的左武卫大将军举哀的事情,他肯定是要在朝堂上说一说的,人死万事休,这些仪式,就是做给活人看的。
不过,今天的早朝时间很短,也就说了吊唁郭知运这点事。
因为,昨天的时候,李隆基已经和几位宰相商定了由谁,领多少兵,去剿灭兰池胡叛乱的事情,天兵节度使张说,便是此次平叛的主帅,他征调的大军,将在月底之前开拔。
没办法,古代调兵遣将的效率就是这么低下,十万大军能在二十几天内集结完成,并且,粮草辎重齐备,这也就是在开元时期了,别的朝代,是很难做到的。
当然,之所以剿灭两三万叛军,就出动十万人,是因为李隆基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必须找回场子,在天下人面前证明自己的武力有多强大。
兵部尚书王晙自从听到李隆基这个决议后,脸色就没有好看过,兰池胡基本上是在劫难逃了,搞的不好,有可能被整个灭族。
而作为郭知运曾经的政敌,今天去到他灵前去祭拜,还不知道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早朝结束不到一盏茶功夫,李隆基便换了一身素服,带领着近千名五品以上的官员往郭府而来。
可不是说,长安五品以上的官员,就只有这么一千人了。
是真正管事参政的,只有这么多而已,整个开元朝,朝廷官爵在五品以上的,则可能有好几千人。
毕竟,李唐建国传承至今,已经百年,从前代传承下来的勋爵,都有数百人,更加别说李隆基在数百州治之外,又设了十几个都护府,整个官员体系之庞大,非太宗高宗时期可比。
这种级别的出行,自然是有南衙禁军开道戒严的,然而,今天老百姓似乎对于皇帝的车驾并不感兴趣,都没有什么人围在禁军列队的道路两侧,瞻仰圣颜。
不过,当队伍到达崇德坊附近街道的时候,情况大变。
街道两旁,被禁军用长矛隔开的百姓,将周边的墙角都挤的满满当当,显然,他们是被士兵们强行分开的。
“前方为何如此多的百姓拥挤在此?”高力士见前队的行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高声向负责开路的都尉喊道。
马车内,李隆基早已隐隐的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曲乐声,正在闭目沉思,这是何种曲目。
不一会,便有禁军校尉打马而来,向高力士抱拳禀报道,“禀将军,礼部太乐署的哀乐奏响了之后,城内百姓闻声而来,竟是把周边几坊的街道都堵塞,末将正派人驱散百姓,疏通道路。”
“哀乐,有这么好听?”高力士有些发愣道。
那校尉有些郁闷的答道,“此种哀乐,并非以往的哀乐,乃是太乐署李乐丞新作,晨间奏起之后,异常沉重激昂,闻乐者,无不默哀垂泪,不舍离去,纷纷聚集在了郭府门前,也不知道是为了吊唁,还是为了听这曲乐。”
家主过世,全城百姓都跑到家门口来默哀垂泪,郭府的人自然是把他们当成来吊唁家主的仰慕者了,可没有谁不希望自家的长辈能够风光大葬的。
而风光大葬的标准是什么?
自然是朝廷给了什么级别追封,皇帝有没有到场吊唁,自发前来吊唁的人数有多少了。
虽然郭家老夫人知道这些人,可能是被曲乐吸引过来的。
但是,看到好几万人围在自家府邸周边,一脸沉痛默哀的表情,她的心情顿时便好了不少。
她十分感激李龟年搞出这么大的声势,让郭家这场丧礼更加显得气派,回头,只怕是有重谢。
“李龟年果然没有令朕失望,传令下去,朕的车驾慢些走也无妨,不要惊扰了百姓吊唁郭将军。”马车前的对话,全部入了李隆基的耳朵,正当高力士准备下令派更多人手去疏通道路时,他却睁开眼睛道。
爱乐之人,大多比较感性,心腹大将死了,李隆基自然也是十分伤心的,他之所以指定李龟年来操办哀乐,还要他作新曲,就是因为他想给郭知运的葬礼办的风光些。
李龟年一曲新哀乐,让所有路过的百姓都自发的集中到了郭府来,这算是很好的完成了他交待的任务。
也因此,李隆基的心情就好了不少,心情好了,他对人也就和蔼了。
于是,百姓们也感受到了皇帝的宽仁,对于士兵们小声劝自己给皇帝让个道的态度,表示了高度的赞扬。
所以啊!一些小事,往往能造成大影响,尤其是在这种整个世界,都围着皇帝转的封建时期,他的心情好坏,简直关系着天下苍生。
“陛下率文武百官到。”
主持礼仪的刘令植高唱了一声,顿时,在便有礼部各司过千人,将吊唁逝者时穿的丧服,白布带捧出来,为在郭府门前列队的官员穿上,就连穿着素服的李隆基,腰上都系了白布带。
“全体都有了,起。”
灵堂之外,拿着一根细鼓棒的李龟年一声令下,顿时,哀乐的音量加强了好几倍,大家这才知道,先前,还不过是四分之一的人在演奏而已。
而当过千人整齐的演奏这首曲乐的时候,昨天排练时,那种惊动颁政坊半个坊的超大音量,便再度展现出来。
要知道,颁政坊可比崇德坊大了两倍不止,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崇德坊,基本都能听到郭府演奏的哀乐。
像后世,一支百人的交响乐团,就足以在一个几千人的场,进行不插电演奏了。
过千人同时演奏,而且,都是高音量乐器演奏,其声音分贝之大,可能连天上飞的比较低的麻雀,都要被震下来。
所以,灵堂之上,眼泪已经一挤再挤的郭家诸子,被这超强音量再度刺激的情绪上涌,泪花哗啦啦的流了起来。
走进了郭府,李隆基才算是完整的,清晰的听到了李龟年新作的这首哀乐,情绪随着乐曲起飞的同时,心里,只剩一个大大的‘服’字。
然之后,看到郭家满堂眼泪婆娑的孝子,李隆基的眼泪也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作为皇帝,他在臣子的丧礼上大哭,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只要被记录进入史书,来个‘帝哭之恸’这样的词,那么,郭知运就铁定的是个万世流芳的贤臣了。
而满堂诸公,尤其是那些纯粹是被曲乐打动,而流下眼泪的人,太知道皇帝现在是什么感受了,纷纷想着,要是自己哪天挂了,也一定要找李龟年带人在家里演奏这种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