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抬起头看向利未安森的时候,高雨瞳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无数种情绪,而这些情绪当然不是给予她的,而是给予她手中所拿着的这封信。
高雨瞳突然对这封信的主人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虽然所有她所知道的关于利未安森的记载中,对于那个女孩的描述都是模糊并且不确定的,但她现在有理由相信,那个女孩是真实存在的。
她收回目光,将信纸摊平在了桌子上,然后双手并拢一起盖在了信纸上,等到信纸的温度和她手心的温度差不多时,已经过去了快一分钟的时间。
她像打开礼物一般,从两边挪开了手,这一回,信纸背面的纹路清晰而完整。
圆环之中是一些古老的文字,马蹄,人身,鹿角和骨翅的抽象化表达都出现在了这个圆环之中,如果仔细去看还能够发现,这个人身有着明显的女性曲线。
高雨瞳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她重新将信纸翻了过来,这一次再去看信,她又有了新的体验,但同时心里的警钟也在不停敲响着。
“你怎么知道……”巨大的压迫感让她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她信上所说的就是我。”
“我不知道。”
没想到会从利未安森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高雨瞳一侧的眉毛高高挑起,右手无措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封信,说话都有些磕绊:“不是,那、那你给我看这个,是要做什么?”
“说实话,你是第一个通过这幅画的人,虽然最后那段路是在我的帮助之下。”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傲,同样,高雨瞳也不打算接受他这样的好意:“即使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能够走出来。”
利未安森将双手向下压了压,大概意思是不想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进行太多的争论,他将双腿从桌上放了下来,重新坐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而且我可以帮你,代价就是…”他冲着信封点了点下巴,“我自认为这是一个划算的交易,你觉得呢?”
高雨瞳冷笑了一声,甚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真的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压根没想着活下去。”
利未安森将右手担在椅子的扶手上,支着脑袋,他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那…”他摆正脑袋,右手在高雨瞳的方向划了一下,又重新变回了原来的姿势,“你告诉我,一个没想着活下去的魔女,为什么会收集,恶魔的碎片呢?”
被揭穿了内心的小心思,高雨瞳也没觉得尴尬,她反倒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不少,毕竟这件事儿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独自进行,如今突然有个人…不对,有个魔王冒出来说: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也别害羞也别脸红了,咱们可以合作。
不过内心的认同感归认同感,高雨瞳还是摇了摇头:“跟你合作,不合适,达西知道……”
她没将话说完,不过高雨瞳觉得利未安森应该听的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没想到利未安森笑着点了点头,将推到一旁的镜子转了过去,镜面冲着一侧,这样他和高雨瞳就可以同时看到其中的内容。
最开始还只是一面平平无奇的镜子,利未安森拢了一下手,再张开,镜面之上渐渐被浓重的夜色晕染开,等到画面充满了整张镜子的一半儿时,高雨瞳突然浑身瑟缩了一下,因为她已经认出在镜中床上躺着的那人,可不正是达西。
利未安森似乎极满意她的表情,勾起手指敲了敲镜子:“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答应,但是在你漫漫的生命中,可就只能看着她,和你的小养子了。”说话间,利未安森翻转了一下手腕,原本画面中暗淡的室内突然亮了起来,等到光芒散去,镜中的画面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房间的样子。
用手指虚无地勾画了几下,利未安森笑着看向皱紧了眉头的高雨瞳:“你的小养子,因为你不在可是熬碎了一颗心,你就这么狠心将他一个人丢下吗?”
站起身时,利未安森用小腿将椅子推出去了一些方便他站起来,走过书桌侧边时他将手落在了镜子上,让镜子随着他行走的方向又转了四分之一圈,如果说先前还有个别地方看不到,待镜子彻底转过来后,高雨瞳将里面的内容看了个清清楚楚。
温应伦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桌子上的茶杯已经见了底儿,杯壁上也染上了一圈一圈的浅褐色,这说明杯子里的茶水根本不是温应伦喝完的,而是生生一点点自己干掉的。饼干的碎屑还在盘子里,可看样子也很久没有添加了。
利未安森的双手扶在了高雨瞳坐着的椅子两侧扶手上,如同从背后将她环抱住了似的,下巴轻轻点在她的发顶,饶有兴趣地感受着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卑鄙……”
究竟为什么他会突然如此好心让自己看到这些,高雨瞳此时才后知后觉,几乎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才没有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
像是十分满意她的表现,利未安森抬起左手落在了她的耳垂,轻轻揉捏了几下,属于人类的上半身越发压在了她的身上:“看看他,看看你可怜的养子…”
魔王的声音,真的可以蛊惑人的内心。
“他只有不足百年的寿命,你忍心吗?忍心让他此生再也见不到你,忍心让伊娃.特洛伊唯一的骨肉在浑浑噩噩中过完一生吗?”
“伊娃……”
高雨瞳眼中的怒火如同被熄灭的蜡烛一般,被名为“伊娃”的清风吹散了所有的燥热和犹豫。
她眼睁睁看着利未安森将信纸翻转了过来,感觉到他弓下腰将下巴垫在了自己的肩头,随后牵起自己的手,就像拿起一片易碎的玻璃一样小心,但下一秒,剧痛从指间处传来,利未安森的指甲尖端狠狠地刺入了她的指尖。
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一滴、两滴,都滴落在了信纸的同一个位置。
当高雨瞳挣扎着抽回手的时候,利未安森并没有阻止她,反倒是安抚一般侧过脸颊去蹭了蹭她的耳朵。
“别碰我!”
高雨瞳低吼着,同时用没受伤的手狠狠地推开了利未安森,她无法面对如此软弱的自己,可同样,正如利未安森所说的,她也无法面对镜中那个样子的温应伦。
可好笑的是,她从前的无法面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仍旧存在于她的心头。
看着夺门而去的高雨瞳,利未安森拿着信纸的手微微收紧,唇边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他冲着书房漆黑的一角点了点头,一阵微风吹过,先前被高雨瞳狠狠甩上的门再次打开,又无声地合上。
站在空落落的房间内,利未安森看着壁橱里的柴火,就像在看着一个缠绵的情人一般。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将脸埋入了信纸之中,眼泪没有浸湿它,反倒是浸湿了他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