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语的光晕稍纵即逝,不过可怕的声音还在继续,随着高雨瞳的四肢从畸形的状态变成可怕的扭曲之后,随着声音的由强渐弱,她的躯体也开始恢复了正常,原本骨节病态的角度都在这个过程中的得到了缓解。
而高雨瞳瞪大的眼睛也终于随着一抹血泪的落下而轻轻闭了起来,她的呼吸依旧很重,不过好消息是医生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去的时候已经不会再听到可怕的气肿的声音了。
随着医生的身体放松下来并且冲达达林点了点头后,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谁现在都不太敢说话,生怕惊扰到了正在恢复的高雨瞳。
好在她并没打算让大家等太久的意思,不过三五分钟,高雨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身上的一切看起来都狼狈极了,不过这也把她的脸色反衬地反而更好了些。坐起身的同时她随手抓过被子将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阿……”开口的瞬间,她屏住了呼吸,随后苦笑了一下后,又重新冲兰德摆了摆手,“别这么对他,他可是伊娃的儿子,快松开。”
随着她的话语,压住温应伦的两名守卫和兰德才松开手退到了一边,相比于高雨瞳而言,恐怕现在温应伦的脸色才是真正更为差劲的那一个。
“姐…”
他的双唇还在打着哆嗦,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是虚浮地,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而现在玻璃碎了,坐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高雨瞳了。
看样子,用魔法修复的方法大概是十分成功的,高雨瞳此时看起来就像刚睡了二十个小时美容觉一般,虽然身上的血迹随着她的动作更多地被蹭到了被褥上,但至少她的身体看起来与最开始已经没有任何不同。
相反,让温应伦依旧感到不安的是她的态度。
“伊娃的儿子”,无论何种情形,她都从未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过自己。
在他将将要走到床边儿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温应伦看到挂着吊瓶的架子直接向自己扑了过来,可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这么呆呆地看着。
预料之中的声音和疼痛都没有到来,反而是一种绵软而温柔的力量将他轻轻托举了起来,将架子也放回了原位:“我觉得现在应该去好好休息的是你,”高雨瞳的声音虽然柔软,但是也坚决的不容反驳,“德拉,麻烦你了。”
高雨瞳看向站在一旁的德拉,交代完了之后竟然再也没有去看温应伦一眼,直到他被带离开这个病房。
房内的低气压让每一个矮人都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医生磕磕绊绊地表示她可以出院离开了,而高雨瞳则有些勉强而为难地低下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我能在这儿洗个澡吗?”她活动了几下手臂和脖子,“这段时间感觉身体都要生锈了…”
干掉的血块因为她的动作而掉了下来,突然让医生想到了正在换皮的蛇,努力克制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之后她点着头,同时表示能够给她准备两件儿更换的衣服。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高雨瞳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衰败了下去,她松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当她的脚踩到地面的时候,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几乎让她愣在原地好几秒。
已经多久没有用这两条腿好好感受一下走路的乐趣了。
从病床到浴室,每一步高雨瞳都走得很认真,也很慢,她从未让自己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甚至从没有过因为魔力干涸而昏迷的时候。
当热水从头顶倾盆而下,高雨瞳终于长长地呼出了肺部的那口浊气,随后又低着头向外吐了一口血沫子,陈旧而猩红的颜色,想来是早先没有吐干净的血,让热水顺着手臂到指尖,高雨瞳微微把胳膊太高了一点,用指尖留下的热水将那一小块血迹冲洗干净。
大概打过三遍泡沫之后,才不会发生洗着洗着雪白的泡沫就变成了粉红色这样的事情,不过高雨瞳一直是同一个表情,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喜悦来,好像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身体自主的意志力在主导一般,而她的精神还尚未复苏。
裹着浴巾出来,沙发上意料之中的已经做了一个人,德拉。
在她洗澡的过程中整个房间、床铺、地板都得到了应有的清理,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新的一样,洁白而整齐,根本看不出来刚刚在这里进行过一次异常可怕的“战役”。
“医生给他注射了一记安定,他已经睡下了。”
德拉一开口就抛出了当下高雨瞳最想知道的事情,她回以一个微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硬生生倚靠肌肉扯出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德拉不傻,她也有这种感觉,而她选择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你和那个小子,怎么回事儿?”
按理说,高雨瞳不是那种会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人,况且她面对的还是她的孩子、她的弟弟,所以对于她刚才那种近似于驱赶的行为,连德拉都无法理解,虽然她照做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对这件事情表示认同。
高雨瞳一边用毛巾擦着细软的发丝,一边披了件儿外衣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低着头嘴唇抿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伴随着她擦头发时“沙沙”的声音缓缓流逝着,这个房间内的两个人都不着急,她们都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来等待一些什么。
最后,还是高雨瞳不得不先叹了口气:“阿伦,我叫了他这个名字,然后…”耸肩是一种极其无奈的表示方法,“他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其实对于高雨瞳来说,早先那股无名之火此时早已消失不见了,让她失望的其实并不是温应伦对于这个名字的否认,而是他的做法和行为,所以她又摆了摆手,否定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不,不是因为这个…”
放下毛巾,将肩膀上搭着的外套又裹地更严实了一些之后,高雨瞳像是被抽去了脊椎一般,干脆把两条腿也抬了起来踩在沙发上,将下巴点在了膝盖圆圆的骨头上面:“他说他可以,而我信任他,可是他却辜负了我的信任,甚至…”苦笑了一声,身体被二次伤害的痛楚还停留在内心,“甚至他再次伤害了我。”
“特蕾莎,”这是德拉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叫出高雨瞳的本命儿,她一直保持着一个良好的倾听者的姿势,直到高雨瞳那身带着哽咽的苦笑的声音发出来之前都是,“你得原谅他,他只是…”双手交互着前后划了几个圈,德拉希望自己所说的话能够更加有说服力,而不是听起来单纯像是为了给温应伦开脱,“只是个还不足二十岁的人类的幼崽,而你,已经……”
“我已经快七百岁了,准确地说是还差五岁,就七百岁了。”
“哇哦…”这个数字显然是真的让德拉感到惊讶,毕竟这么大年纪的精灵可都不是多见的,不过她立刻抓住了自己之前的那个话题的重点,“所以,他还是一个小不点,你得对他好些。”
高雨瞳舔了舔唇角后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你让我想到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