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急病薨了的讯息当天就报到礼部去了,再由礼部转呈进了宫里。当今圣上念及贾府祖上功绩,子孙不幸壮年薨命,便传下旨来,给宁国府再多承袭一世,封宁国府嫡子贾蓉为轻车都尉,让宁国府勉强还能延续开国勋爵世家的体面。
贾蓉磕头谢过天恩,领了旨意,正式成为宁国府的主子爷。至于贾家的族长,还需得合族开了会商议,在祠堂里定了才算。
只是现在贾蓉最大的事情就是为贾珍置办丧事。至于敬老爷,居然只回了一句话,他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孙儿贾蓉便宜行事即可。
贾蓉过来荣国府,先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磕头,通报了东府丧事的准备。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家严弃不孝子而去,侄曾孙是五内俱焚,完全没了主意。且侄曾孙又年轻无知,没有经历过什么事。突遇此等大事,完全慌了手脚,没了分寸。可是先父大丧是要紧事,侄曾孙万不敢疏忽,怕失了礼数,是为大不孝,又失了体面,让祖上和老太太蒙了羞。前思后想,侄曾孙合计着求琏二婶过府去,执掌一干事务。”
“只是怕琏二媳妇年轻不知事,误了大事。”贾母斟酌道。
“琏二婶把荣国府上下打理得如此通顺,些许杂事不在话下,只求老太太怜惜侄曾孙,让琏二婶过去帮帮侄曾孙,料理了先父的丧事。”
说罢,贾蓉哭拜在地,连连磕头。
贾母见贾蓉哭得如此伤心,只得点头允了。
且不说琏二嫂接管贾珍丧事各端事宜,这边贾蓉和贾琏、薛蟠商议给贾珍置办棺椁的事宜。
“我过来时,家父交待,珍大爷去得突然,怕是棺椁不齐。我店里有一副板子,用南安州的千年黄枧木做得,埋在土里数百年不朽。原本是治国府老诰命预定备下的,谁知才运到江南,老诰命就突然薨了,赶不及用了。停在我店里两三年了。家父说了,这板子就给珍大爷用了,蓉哥儿你随便给些脚力钱就好了。”
“薛老爷怜惜在下,蟠哥儿又仗义,可在下不可不知事。我知道,这样的板子,就是五六百两银子在外面也万买不到。我就出五百两银子,占了这个大便宜。”
“蓉哥儿客气,还给什么钱,只管派人去拉来就好。”
第二日,一切准备停当,贾珍安置在黄枧木棺椁中,道士和尚念经打蘸,大办水陆道场,纸人纸马各色纸扎排列两边。贾府草字辈的,贾蔷,贾菖,贾菱,贾芸,贾芹,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贾芳等数十人,穿着披麻戴孝,跪在贾蓉身后,在灵前哭喊着。
这时有小厮来禀告,“大爷,镇国府现袭镇国伯牛继宗,理国府现袭辅国将军柳芳,齐国府现袭三等将军陈瑞文,治国府现袭三等将军马尚,修国府现袭一等将军侯孝康,缮国现袭三等将军石光珠,前来拜祭。”
贾蓉重孝在身,不便出迎,贾琏连忙代他出去相迎。
乱哄哄忙过一阵,接着又是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南安郡王、北靖郡王四王府的人过来拜祭,接待完后,又是十二侯府的人过来拜祭。
四王八公十二侯的人过来后,便是其他勋贵人家的拜祭。忠顺、忠廉、广安、广平王府的执事来拜祭后,有礼部典仪司主事,代表朝廷前来拜祭。
一时宁国府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无数百姓簇拥在宁荣街两边,对着出入贵人和宁国府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琏二嫂立完规矩,安置各项事宜后,突然想到一事,问旁边的林之孝家的。
“你家奶奶呢?这两日不见她,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忙得昏天暗地,一时忘记问了。”
“回琏二太太。我家大奶奶这些日子突犯心口痛,大爷体恤她,让她在内院里戴孝养病。”
“你府上这是怎么了?太太丧了老爷,伤心过度,卧病在床,倒也说得过去,你家奶奶怎么也病倒了?是不是想着偷懒,万事都撒手给我?”
林之孝家的陪着笑说道:“我家奶奶一向身子骨弱,这几日府上突逢大事,众人心神慌乱,奶奶一时急火攻心,也病倒了。现在就全靠琏二奶奶掌纛,这才没有乱了分寸。”
“你休说得这好听的。你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你家太太和奶奶。”
在正院尤氏的房里坐了一会,说了些安慰的话,琏二嫂觉得尤氏虽然忧郁悲伤,但精神头还过得去,也不怎么担心,交待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到了内院门口,有四五个婆子拦住了琏二嫂和林之孝家的。
“回琏二奶奶,大爷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惊扰了奶奶静休,否则定要打死我等。还请琏二奶奶体恤小的们,给小的们一条活路。”
“呸!我跟你家奶奶素来交好,你家大爷也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婶子,这会子倒威风起来,拘住了自己婆娘不让见人了。就是你家大爷在跟前,也不敢拦我,否则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伺候着。你们这几个,要是有胆,就好生拦着,看我敢不敢收拾你们。”
琏二嫂一发威,那些婆子都不敢出粗气,只得放琏二嫂进去,再分出一人,飞奔去前面报信。
琏二嫂进去见到了秦氏,发现她果真是病了,躺在床榻上,一脸的疲倦困怠。
见到琏二嫂来了,秦氏连忙挣扎着起来,拉着琏二嫂的手,还未开口就先流泪。
“我的蓉儿媳妇,你这是怎么了?”
秦氏流着眼泪道:“我的婶子,以后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切不可再这般操劳费心。荣华权柄虽好,可身子要紧。”
“你今儿是怎么了?尽说些没头没尾的胡话。”
接到婆子禀报时,贾蓉正在接待前来拜祭的刘玄。两人刚说了几句话,就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禀告说琏二奶奶不顾劝阻,执意进了内院去看望大奶奶秦氏。
“无事,琏二奶奶跟大奶奶一向交好,不碍事的。”
听了贾蓉的话,婆子这才诺诺唯唯地退下。
“蓉哥儿,以后可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看到左右无人,刘玄低声道。
“谢过刘世叔。小侄必当谨守诺言,只是现在不适当,须得过些时月,待热孝过去了,我立即将那人安置到水月庵,带发修行。同时写了离合书,任凭世叔处置了。”
“蓉哥儿做事,我自然放心。蓉哥儿,轻车都尉虽然最末,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小侄明白,那死鬼已是第四代,是朝廷和太上皇格外开恩,才让他袭了个一等将军位。如是他寿终正寝,只怕我顶多只能得个龙标禁尉、金吾侍尉这样的虚职吧。”
“蓉哥儿知道就好。你是第五代,其余七公十二侯,也是四、五代了,圣上再开恩,也只能荫了这一代。再下一代怎么办?荣光日子过惯了,要是没了那块牌子,多少人会盯着。连爵位都没有了,还叫什么勋爵世家?蓉哥儿是聪明人,还是早做打算为妙啊。”
“多谢明叔指点教诲。”贾蓉一脸郑重地答道。
看着刘玄远去的背影,贾蓉脸色阴晴不定。到了掌灯时分,琏二嫂安置好了值夜各种事宜,发下了对牌,一切妥当后已经回去西府自家院子歇息去了。这个时候也绝无再有人来吊孝拜祭,各人都懒懒地各安其位,继续守灵。
贾蓉叫来两个心腹,窃窃叮嘱了一番,然后挥手让他们各自去做事。
在灵堂偏房里,贾蓉坐在那里休息,现在没人敢管他了。他静默了一会,又招来两个心腹,交待他们内外盯着,然后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悄然地向正院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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