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很久,李秘书终究止不住问:“您刚才说的唯一一次心存侥幸,是不是指两年前,即便你害得徐家那么惨,可还是把她留在身边,侥幸觉得你们还有可能?”
后座的蒋彧南在经过了长足的静默之后,只是笑一笑,什么也没说
***
炎凉一直都没有等到蒋彧南的电话。
商场如战场,这么容易就让人看透了人心,炎凉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蒋彧南并没有把她已经知道有内鬼的这个情况汇报给江世军。
如今是江世军在明,她在暗,也算是占尽了先机,炎凉也没有完全把宝压在蒋彧南那少得可怜的良知上,他不帮她,侦讯社照样能替她查明真相。
这一天,炎凉刚和全国最大的连锁免税店谈拢合作案,回公司的路上接到秘书电话:侦讯社的负责人已经在她办公室等她。
稍晚些时候炎凉还有个会议要开,她驾车一路疾驰回到公司,挤出了十五分钟的空档接待了侦讯社的负责人。
侦讯社负责人坐在炎凉对面,录音机就放在她面前的办公桌上,到底是谁藏得如此之深?若不是研发部经理发现,她至今要被蒙在鼓里——炎凉花了这么大的价钱,终于买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按下播放键之后,率先响起的就是一道炎凉十分熟悉的声音:“江总,我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炎凉惊得当即按下暂停键。
这个声音……
侦讯社负责人把人物信息表推到炎凉面前:“姚立伟,51岁,在徐氏成立之初就在公司里任职,从最初的学徒到后来的总调配师。他老婆和带大你的梁姨似乎还有亲戚关系。”
炎凉瞥一眼信息表上那张熟悉的照片。这可是替徐家工作了几十年的姚师傅,一个最不可能被怀疑的人。
说来讽刺,梁姨一生未嫁,胞妹则是早为人母,嫁的正是姚师傅,前几年梁姨的妹妹还带着不足一岁的小孙子来徐宅见梁姨。
再难消化的震惊,炎凉也不得不以最快速度消化掉,恢复平静,继续收听。
姚师傅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而且万一……万一我被发现,那我就彻底完了。我还有几年就退休了,我真的不想晚节不保。”
“哦?是么?”紧随而起的是……
江世军那老奸巨猾的声音。
“当年你儿子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你也是像现在这样跪在我面前,求我帮你儿子还赌债。当年你帮我做事做得很好,让徐氏直到最后都没能成功打入北美市场,我很满意,这次我才会继续用你。”江世军说的慢条斯理,却足以令人恨得牙痒痒。
“江总,江总你就放我条生路吧!我可以把钱都还给你,立即辞职回老家,绝不……”
江世军冷冷一笑打断他,却是对在场的第三人说:“彧南,你觉得呢?”
蒋彧南?想不到他当时也在场。炎凉不由得扶紧了耳机。
“是你提议我用老方法的,也是你提议我继续和姚师傅合作的,你最有发言权。”
是你提议我用老方法的……
江世军的话就像一条细而锐的钢丝,慢悠悠地缠紧炎凉,要把她的心勒得血肉模糊。
痛吗?炎凉发现自己竟出奇的平静,只是突然想到自己前不久还如此担心他的生死,忍不住自嘲一笑。
“我是会更稀罕他还我500万?还是更忍受不了别人的背叛,一冲动就把他为我做过的这些事情告诉你前妻?”江世军表面上是在问蒋彧南,实际上却是在恐吓姚立伟。
“姚师傅,”是蒋彧南的声音,听得炎凉神经都绷紧了,“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些事你一旦做了,就不允许半途而废。否则……”
录音就此结束。
炎凉扪心自问一下,自己做得最错的,并不是从没怀疑过姚师傅,而是她对这位蒋先生,不管是想要和他冰释前嫌,还是想要和他从此以后做陌生人、两不相欠,她都错了,大错特错。
和这种人较量,就要比谁心更狠,手段更绝。
炎凉将耳机摘下,对侦讯社负责人说:“内鬼肯定不止姚立伟一个,你继续查,有新情况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鬼一个一个地浮出水面,炎凉也终于看清了江世军布的局,不仅是配方,从定位到包装,从前期宣传到后期铺货——蒋彧南打算在每个方面都和她的产品做得极其相似,但都比她快一步,堵得她无路可走。
炎凉如今面临两种选择——
要么赶在丽铂之前推出新品,并把侦讯社搜集到的证据公之于众,揭穿江世军的真面目,但她这样做,姚师傅肯定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要么,秘密地将自家产品改头换面,并借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内鬼的手,提供给丽铂有问题的配方,在朱成志的帮助下,有问题的产品会顺利通过真人测试一关,她大可以任由丽铂的新品发布会抢先举行,等到新品发布会变成一个问题产品发布会,丽铂的产品早已经批量生产,前期宣传也早已投入一大笔资金,东西卖不出去,信用扫地,丽铂的损失将是最大化。
她只需要晚一个月推出改头换面后的新品,就可轻轻松松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自从上次她在潮汕餐厅见过朱成志,对方至今还未联系她。
又一天的忙碌结束,依旧没等到朱成志电话的炎凉不无失望地拎着包离开公司,刚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就听见对面不远处传来一声车喇叭声。
正准备拉开车门的炎凉循声望去,只见路征的座驾就停在那儿,路征从车窗里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正朝她招手。
炎凉疑惑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上个星期就预约了你今晚吃饭?”
她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我忘了。”
路征无奈地笑笑:“上车吧,餐厅都订好了。”
炎凉还在犹豫,路征已经一把抄过她手中的遥控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炎凉的车一按。“滴”的一声,炎凉的车重新被锁上。
炎凉坐上车,不由打量路征,这个男人似乎心情特别好,眉梢都带点笑。
“有什么好事?”
“去了你就知道了。”
炎凉听他这么说,确实有点好奇了。可路征带她去的仍是那间他特别钟爱的餐厅,炎凉跟着他从电梯间一路走向餐厅大门,也没发觉周围有什么特别。
刚走到餐厅门口,炎凉的电话就响了,炎凉一边从包里摸出手机一边继续走,看见一串陌生号码时,她猛地顿住了。
其实算不上是陌生——那是属于朱成志。虽然炎凉从未和他通过话,但自从侦讯社告诉她这串号码之后,她早烂熟于心。
慌忙接听。
“炎小姐,”确实是朱成志的声音,“你现在忙吗?”
“不忙,”天知道她有多激动,要多抑制才能如此平静地说话,“您说。”
“上次你的那个提议,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考虑。我们现在见面谈吧。”
“好的,您现在哪儿,我立刻过去。”
路征一直在一旁等着她,见她挂了电话,一副嘴角抽抽的样子,不免问:“怎么了?”
炎凉抬头看看他,想也没想就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他一下。
这是有多反常,以至于连路征都顿时乱了分寸:“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
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炎凉这就已经咧着嘴笑开:“我现在有事得走,下次请你吃饭赔罪。”
说完不等路征反应,她已调头飞奔。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后,路征才回过身去,垂眸想了想,独自走进了餐厅。路征一现身,小提琴手便收到了侯在门边的餐厅经理的手势,悠扬的音乐转瞬间响起。
路征淡淡地笑了笑,摆摆手让小提琴手停下。小提琴手有些慌了,不明所以地餐厅经理也不解地走上前来:“路先生,怎么就您一个人?”
路征扫一眼全场空置的桌椅,俨然一副包场的架势,只可惜如今只有他形单影只地站在这里。他在主桌入座,身旁就放着一推车的鲜花。而桌上放着的那束精巧的花束上,插着一张生日卡片。
这个落寞的男人看着卡片发呆了多久,一旁的服务生就犹豫了很久,最终服务生还是咬着牙上前问:“路先生,这是您订的82年的拉斐,还开么?”
路征看了看服务生,叹了口气,两指一点酒杯旁的桌子,示意服务生为自己倒酒。六分之一杯的酒,晃一晃,轻嗅,饮尽,满嘴苦涩。
***
炎凉和朱成志的会面出奇的顺利,一切如有神助。
莫非真的是老天在帮她?
炎凉回到长期包房的酒店,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洗个澡入睡。
夜色沉沉,胜利的气息在悄然弥漫。
刚用浴巾把头发包上,还没来得及去找电吹风,门铃就响了。
“谁?”
“您好,客房服务。”
炎凉只好去开门。只见服务生推着餐车站在外头:“炎小姐吧?”
她看一看推车上的蛋糕,今天是……
猛然醒悟的炎凉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忙得这都忘了。可还是禁不住皱眉:“不好意思我没有叫客房服务。”
“是一位先生替您订的。”
炎凉看一眼蛋糕旁的洋酒,哪位先生如此阔绰?这已经不是动辄几万的问题了。突然耳边就回响起傍晚时分路征对她说的那句:去了你就知道……
不会吧?炎凉默默地摇着头。
关上门,看着推车。一个蛋糕,一束花,一瓶酒……很简单的几样东西,就令炎凉头发都顾不上吹了,她猛地扯了包头发的浴巾,奔去床头拿手机。
等候音响了两声路征就接听了。
她还没开口呢,路征就丢过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能说我们心有灵犀吗?”
“什么?”
回答她的,是清脆的门铃声:“叮咚——”
不会吧?这已经是这句话今晚第二次冒出她的脑袋了。炎凉失笑着去开门,果真路征站在那里?
炎凉打量打量他,目光最终落在他带来的东西上,突然就笑了:“不会吧?已经有一瓶帕梅尔了,你还带瓶拉斐来?”
“嗯?”这回倒是轮到路征愣了。
进屋之后,待路征看到餐车,炎凉:“谢谢。”
路征一瞬不瞬地盯着餐车凝眉了足有三秒,眸光一闪之后,抬头对炎凉不置可否地笑笑。
套房门外,走廊尽头,蒋彧南摁熄了手中的烟,无声无息地离开。
他的手机开始震动,他也毫不停步。
“蒋总,已经谈好了。”
“好的。谢谢。”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请说。”
“为什么你要绕这么多道弯帮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你的前妻?”
蒋彧南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偏头一看,真是不巧,身侧就是她的套房。门扉紧闭。他垂下双眸,想要压抑些什么情绪,却显然无济于事。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家人。”
是的,说“爱”太轻了,家人,她是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