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庆道:我得把钱给荣荣寄去,他等不了多久。
“你不会把这次得来的所有钱都寄回去吧?”刘大强有些不相信的问。
没有丝毫犹豫,魏庆点点头道:就这钱未必够。
刘大强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钱抱在怀里道:老二,不是我没良心,但这钱可是我用后半辈子换来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找你借钱的。”魏庆心里忽然有些难过,难道自己后半辈子都不能和家人再见了?那么这次做事付出的代价也确实太大了,不过转念想到面色苍白的小荣荣,魏庆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自己还能有怎样的选择呢?
两人在黑暗的公路上差不多都快冻成冰坨了,才等到最后一班开往商丘的汽车,也不知汽车开了多久,魏庆早已睡熟,直到被人叫醒,他心里一紧立刻坐了起来却发现本来坐在自己身边的刘大强依然不见了踪影,他冷汗立刻就淌遍全身,难道这小子拿着自己的救命钱跑了?
念头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发现麻袋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的脚下,这时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又听见后面传来行车员催促乘客下车的劝导声,转头过去才发现刘大强整个人睡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鼾声雷动,魏庆忍不住觉得好笑,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真心的微笑,发生在抢劫银行之后,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此时心态会如此放松。
商丘被誉为“三商之源、华商之都”,六朝古都,是中国的文化名城,魏庆上学时曾经学过商朝历史,对商丘并不陌生,不过却从来没有机会来过,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头一次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村子,以前最繁华的地方他至多去过县城。
夜晚的笼罩下,城市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与农村完全不一样,自己的村子在这个时间点上基本家家户户都关门了,除非有吵嘴的,否则很难听见声响,可商丘汽车站正是旅客往来的高峰期,赶路的、回家的、做生意的塞满了宽阔的街道,这哪像是夜晚,比白天人都多,魏庆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这里的人根本没有时间观念。
刘大强看魏庆怔怔的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笑道:你个土老帽。
魏庆没有丝毫辩驳的意思由衷的道:我就是个土老帽。
刘大强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道:兄弟,咱们手上有钱了,今天哥哥我带你开开眼界。说罢用手指着夜空下琳琅满目、灯红酒绿的各式桑拿洗浴中心道:人一辈子不能白活,该耍还是得耍,不就这一辈子吗?
魏庆脸一红,他虽然没出过远门,但社会上的事情还是明白的,不过现在根本不是堕落的时候,因为他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能力,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找个地方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好在还有个亲戚为了荣荣治病方便,接济了他家一部手机,否则就算抢到钱都没法送回去。
和刘大强说明了想法,光头差点没跳起来道:老二,你脑子没坏吧,现在警察肯定和你家人一起,他们算准你要打这个电话的,知道你没犯过罪,也不至于这么单纯吧?
“我一定要打电话,我得想点子把钱送回去,否则这钱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了,就算被抓也没办法,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咬出来的。”
刘大强能从他的语调里听出那种坚决,不过还是道:我不是非要和你抬杠,你现在打这个电话确实没有任何意义,钱送不到不说,自己还得进去,何苦呢?
“那怎么办?我不需要这么多钱,可是荣荣等着救命呢?”魏庆觉得刘大强说的有道理,所以真的急了,冷汗瞬间出了一身。
刘大强道:你是不是小声点,这里都是人没看见吗?说罢拉着魏庆走到一片相对过往行人较少的绿化带旁道:不能急这一时,你以为银行是那么好抢的?一步走差可就全完蛋了,先沉住气,过几天再说。
还能怎么办?刘大强说的绝对在理,在逃反这件事上他绝对比自己有经验,当年伐树为了逃避林业局的处罚,他外逃了两年,虽然最后是被管制劳教了半年,但居然没被罚款,因为林业局正处在领导换届当口,没人有闲工夫管一个二流子的事情,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看着茫然无措的魏庆,刘大强叹了口气道:先吃口饭再说吧,总不能带着二十几万最后被饿死吧?你放心我请客。
刘大强破天荒头一遭身上有钱却没去喝酒,两人在街头的小摊贩那儿买了两套煎饼,两杯豆浆蹲在地上吃喝完毕,魏庆看着远处一群人喝的面红耳赤的从酒店里出来,各自高声调笑着,偶尔传过来一两句粗俗的玩笑,皱眉头道:这些城里人天天都喝这么大?
刘大强不由苦笑道:你比从笼子里跑出来的猩猩强不到哪去,这叫应酬,有事求人办你就得先请人喝酒,这是最基本的,就像你们家荣荣的主治医生,你得请吃饭,塞红包,然后才能谈治病的事情懂吗?
“治病我花钱了,为什么还要请他吃饭?那不都是他应该做的工作吗?”魏庆想起医院那些总是抱怨他们家人弄脏了这里那里的清洁工、护工,还有整天昂着头走路的护士医生,反感油然而生。
刘大强道:所以你们啥事也办不成,从你爹那辈子起就吃鳖,到你还是一样。
魏庆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晚上他们想住小旅馆,结果没有身份证,两人抱着“巨款”,轮流值夜,在一个小店门口的台阶下睡了一夜,到了早上刘大强买了包烟散给魏庆一支道:差点被冻死,这么下去不成,咱们得找个地方先住下再说,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去看看。说罢拿着钱袋子摇摇晃晃的走了。
魏庆一个人呆呆的面对来往不断的人群,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某种绝望的因素在体内满满衍生,只等从头到脚,他就会彻底的绝望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家人正在承受着双重的煎熬。
“你们一定搞错了,我儿子不可能抢银行的。”魏庆父亲愤怒的对前来调查的刑警大声咆哮着,队长刘利群却非常冷静,作为一个二十多年警龄的刑警队长,他能理解魏庆犯罪的苦衷,但是很多话不可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有时候明白也是一种痛苦,刘利群想帮帮眼前这个被生活逼的毫无生气的中年人一把,毕竟都是同龄人,甚至他还想帮魏庆,但只能是想想而已。
刘利群拖开有些不耐烦的队员,对魏父道:要不然咱们出去谈谈,这里不太方便吧?
今天是荣荣化疗的日子,从医院反馈来的消息,病情已经进一步得到了控制,但必须得缴费了,否则……后果他们心知肚明,这些天魏家人借钱都快把腿跑断了,但收效甚微,放大的希望在一点点缩小直至全无,魏父实在没有心情去对付刑警,但他知道没人会来和他开这种玩笑,所以虽然吼了对方,但还是和刘利群走出了医院,来到了停在车场的警车内,刘利群尽量让自己的模样显得不是那么冷峻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们来的目的?
魏父眉头拧成了一个结道:我从来没和警察打过交道,你们肯定找错人了。
刘利群掏出烟盒散了一支烟给魏父,点着后他狠狠吸了一口,默然无语,眼眶却红了,刘利群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孙子缺钱,儿子又犯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