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永生是老江湖,他知道铸剑不过是其中一环,玄冰铁是天下至宝,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在侧,王靖宇从尸体堆里抢出了这块宝贝,但这事儿肯定没完,所以后面可能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铸剑事小,自己能应付那些麻烦?尤其是家里还有隐藏的麻烦,想到这儿骆永生不禁犹豫。”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担心,王靖宇笑道:骆先生,王某打这柄剑绝不是为了自己享乐,实不相瞒,这块铁根本就不是王某朋友之物,是王某强抢所得,因为王某要造一把世上最好的铁剑赠与段总长,想必骆先生也听说段总长正与军部诸人联名上书大总统,反对与日本国签订二十一条之事,段总长为了国家尊严、人民利益不惜与当权者据理力争,咱们这些江湖武人难道不应该支持段总长所作所为,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段总长抛却荣华富贵,力保我河山不失,难道求骆先生一柄剑,一柄赠予段总长的剑就如此困难?”
“骆永生无言以对,因为就在数日前‘大总统’袁世凯准备和日本签署丧权条款‘二十一条’,时任陆军总长的段祺瑞、海军总长刘冠雄、参谋总长的黎元洪联名致电‘政府’宣称:‘将以死力拒、群起而殉国。’段祺瑞是安徽人,曾居于小蜀山,骆永生与之也有数面之缘,知道这位庐州老乡生性耿介,为官清廉,内心是佩服他的,王靖宇抛出了这个原因骆永生自然无法拒绝了。”
“然而王靖宇随即一番话更是坚定了骆永生铸剑的念头,他道:段总长将和军部几位头头将于5月2日率三部赴关岳庙宣誓,以示军人忠诚卫国,这柄剑将会在当日所用,骆先生,到时天下英雄都会见证神剑堂的杰出工艺,难道这不是您所想的?这句话让骆永生怦然心动。”
“思索良久骆永生道:玄冰铁铸剑非我一人之力可为,需得从家族中挑选得力人手,所以王先生容我一些时间。”
“我来给您打下手如何?”
“韩庆子干咳了一声道:王兄,铸剑技艺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您说的话在咱们这行里可是大忌讳。”
”王靖宇顿时反应过来,忙抱拳道:兄弟不懂规矩,骆先生莫怪,实是内心急于促成此事,皖军将领手中所持军刀自然应当由皖籍匠人铸造,所以一切拜托骆先生了。”
“骆永生知道王靖宇之所以认准了自己决不是因为和自己同乡缘故,而是这里面有韩庆子的担保,否则如此奇异铁石,交于任何一名铸剑师手上都不保险,想到这儿骆永生不在犹豫大手一挥道:这活儿我接了。”
“好,骆先生不愧为这行里的宗师,有气魄、敢担当,这里是五十两黄金,咱们就算把这事儿定了,等宝剑出世,王某另有重谢。说罢王靖宇放了两枚金灿灿的元宝在茶几上。”
骆永生出生豪富,眼下虽为乱世,但两锭金子对他而言也不算多少财物,他点点头道:炉子一开就是费用,我也不和王兄客气了,这柄剑请您放心,神剑堂必尽上下之力。”
“好,咱们一言为定,另外王某在保证一点,若是铸剑时有外人打搅,王某当尽全力保证先生不受纷扰。说罢伸出右手,骆永生这才看清楚他右手五指齐根全断。”
“宾客散后骆永生将家人召集于正厅,这些人基本全是骆氏家族的人,有他四个堂弟,唯一外姓人便是大奶奶的哥哥蒙高楼,因为他兄弟的孩子过继给了骆永生,所以他便在骆家谋了份差事,专门培训学徒学习最基础的打铁技能。”
“蒙高楼于打铁一行却颇有天份,虽然半路出家,但是双臂气力过人,由他拉动风闸风力足,时间也持久,所以烧毛铁这一过程骆永生是依仗他的,天长日久渐得信任,每当开家族会议时便也在侧。”
“出乎骆永生意料的是,面对一件天下至宝,家里人开口就是反对的话,因为骆永生接的宝物属于‘生铁’,在铸剑行里‘生铁’是绝不能碰的。”
“‘生铁’并不是没经过加工铁石的称呼,而是指来路不明的铁矿石,而陨石就是其中之一,老规矩都是先人们根据经验总结出来的,很多都有道理,虽然很多陨石都含有金属元素,确实可供打造铁器,但是陨石可能含有辐射。”
“更因为其独特性,会让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比如说这块玄冰铁就是王靖宇从别人手上抢来,虽然骆永生门徒不少,可真遇到了这样亡命徒,自己能不能保住铁石,甚至性命,这话都两说,所以虽然王靖宇承诺保证骆家安全,可是以后呢?他总不能管自己一辈子?”
“而这种天下独一份的金属元素在铸剑行当里也叫‘凶铁’,就像不世出的武林秘籍,得了的人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所以家里人当然不希望他接一块‘凶铁’的活。”
“大哥,咱们这行里的忌讳您比咱们清楚,这种东西谁接谁倒霉,为了一点金子犯不着冒如此风险。说这话的人叫骆淮生,是骆永生的二弟,也是剑铺的掌柜。”
“你一个卖东西扯铸剑的忌讳,你懂吗?说话之人尖嘴猴腮,两撇八字胡挂在嘴上看来让人觉得更加猥琐,是骆家老四,骆长生,老四与老二为一母所生,却因为遗产分配彻底翻脸,所以常常互戳蹩脚。”
“老四,你别因为这话是我说的就反对,铸剑的规矩不是我定的,如果这块铁是老大自己在外捡的,回家来关上门偷偷练当然没问题,关键在于这可是赃物,赃物你懂吗?就是无主之物,想要的直接来抢就成,没错,咱们是有很多门徒,但比起那些心狠手黑的江洋大盗,咱们手下这些人能顶用?”
“老二说的正是骆永生所担心的,但是他确实不愿放弃一块至宝之铁,神剑堂这些年无非是仰仗祖萌,在他手里根本没有造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而这块玄冰铁不仅仅是异常珍贵的金属物质,更是神剑堂的未来,是骆永生超越先人的唯一机会,对他而言他需要的不是金子,不是卖段祺瑞一个交情,他需要的是再度振兴神剑堂,将这一千年老店所流传下的工艺继续发扬光大。”
“剑文化博大精深,岂能被杀人火器就此替代?想到这儿骆永生已有了计较道:老二说的道理其实我都想到过,如今铸剑行业已是穷途末路,此时还前怕狼后怕虎,老祖宗的手艺迟早会败于你我手上,那时你我就是千古罪人,将来有何面目见先人于地下?”
“大哥,凡事兴衰自有规律,如今火药盛行,咱们铸剑这一行当必然衰败,结果谁都无可阻挡,逆势而上不如顺势而下。”
“够了,我若是真想做缩头乌龟还用你来教?你看看自己,身上穿金戴银,供养着两房姨太太,四处置地投资,这些钱是如何得来?还不是从一柄柄铁质的宝剑上得来的,别人说这话我可以不与之计较,你作为神剑堂的人就不应该说如此屁话。”
“见大哥震怒,骆淮生不敢多言,只能叹口气道:大哥,我一心为了神剑堂,绝不存任何私念,今日之事若大哥决心已下,我们赞成便是了。”
“只听老三骆春生咳嗽了一声道:我就是个窝囊废,你们怎么说都和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