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琳琳真想一头扎进炖肉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塞到嘴里,三下五除二地把它吃光。可陆忆风制止了她。
“那炖肉咱们最好慢慢吃,还记得咱们在火车上的第一个夜晚吗?吃得太多,那晚我都撑得睡不着啦。”
“你说得对,我也不可能把这些东西一口吃光!”江琳琳很遗憾地说。
其实他们并不遗憾,他们很理智。他们一人吃了一个蛋卷,半个苹果,鸡蛋大的大米炖肉。
陆忆风大口吃着羊肉——他们甚至送来了银餐具和盘子——让他们慢慢品尝食物。他们吃完后,江琳琳仍然很眼馋地看着饭菜。
“我还想吃。”
“我也是,这样吧,我们等一小时,要是还饿,我们就再吃点。”陆忆风说。
“同意,这一小时肯定很长。”江琳琳说。
“也许没那么长。”陆忆风说,“食物送来之前你说什么来着,是关于我的……没竞争对手……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最后那几句话,我不记得我说过。”江琳琳说,希望这里够黑,摄像机照不到她脸红的镜头。
“噢,对啦,这是我心里想的。”她继续说,“往那边点,我都冻僵了。”
陆忆风在睡袋里给她腾出地方。他们斜倚在洞壁上,江琳琳的头靠在他肩上,他用胳膊抱着她。
陆忆风能感觉到黑密斯在说——要保持这个姿势。“那么,我们一共二十多个人,你没注意别的男孩吗?”他继续问道。
“不,我看了几乎每个男孩,可只有你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持久。”江琳琳说。
“你喜欢一个新手村的玩家,你好友一定很吃惊吧。”陆忆风说。
“是有点,不过我不在乎。不管怎样,如果咱们能赢下,你就再不是新手村的玩家,而是‘胜利村庄’的玩家喽。”她说。
没错,如果赢得比赛,胜利者会得到一所专为绝地求生胜出者准备的房子作为营地。
说到这儿,陆忆风心里感到很烦乱。“那,我们的邻居就都是大佬了!”
“啊,这很好吗,”江琳琳说,“我们,高志鹏和高静,还有史密斯,也许还能认识几个你说的大佬,很舒适呀。野餐呀、生日宴会呀,我们还可以在游戏里冬日漫长的夜晚围坐在火边,讲绝地求生的故事。”
“我跟你说,他讨厌我!”陆忆风说。史密斯变成他的新朋友,这太可笑了。
“有时候他也许是,可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我没听他说过你一句坏话。”江琳琳说。
“可他从来都没严肃过,”陆忆风反对道。
“也是啊。我想说谁来着?噢,对了,卡尔文喜欢你,主要是因为他给你点火时,你没紧张的缘故。”江琳琳说,“至于他,史密斯……嗯,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躲开他,他是不喜欢你。”
“我原以为你会说我是他最喜欢的人。”陆忆风说。
“他更讨厌我,”江琳琳说,“我觉得他和大多数人都格格不入。”
陆忆风知道观众很喜欢他们拿史密斯寻开心。他参与绝地求生的次数太多了,对一些人而言,他已经是张太过熟悉的面孔。
自从他现在指导起了来自夹缝地带的选手,而且他们表现引人注目,他已家喻户晓。
此时此刻,肯定有人已经把他从控制室拽出来,接受关于他们的采访。
不知道他又会编出什么样的瞎话。他的处境很不利,因为多数指导老师都有搭档,他们可以相互帮衬,可史密斯没有,他得随时准备应战。
这有点像他们在竞技场孤军奋战的情形。他又喜欢喝酒,又要保持清醒,还要设法帮他们,陆忆风纳闷他是怎么应付这一切的。
很可笑,他和黑密斯私下处得关系不太好,可也许江琳琳说得对,他们很相像,在很多事情上,陆忆风似乎和他也心有灵犀:
例如送礼物的时间控制,在他迟迟不给水时,陆忆风知道已靠近水源;再如咳嗽安眠糖浆不是用来给江琳琳止痛,还有现在他们该上演的浪漫故事。
其实他没花很多力气跟江琳琳沟通,也许他觉得对江琳琳而言,一碗肉汤就是一碗肉汤,而陆忆风却能看出这其中的玄机。
陆忆风突然想起一件事,惊异于他脑子里出现这个问题时间之久,也许因为直到最近他才对黑密斯产生好奇心吧。
“你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
“谁?做到什么?”江琳琳问。
“史密斯,他是怎么赢得比赛,还成了红名玩家的?”陆忆风说。
江琳琳想了半天,没有回答。史密斯身体强壮,可在块头上比不上加图和萨里什。
他也不特别英俊,不是能让赞助人给他大把礼物的那种。而他又性情乖戾,很难想象有人愿意跟他搭伴。
只有靠一种方法史密斯能赢。陆忆风刚说出原因,江琳琳也脱口而出。
“他比别人聪明。”她说。
陆忆风点点头,私下里他又觉得,黑密斯清醒的时间是否够长,来保证他和江琳琳活下去,因为他可能觉得他们有足够的智慧生存下去。
也许他并不总是醉醺醺的。也许,当指导老师的起始阶段,他确实帮助过参赛选手,慢慢地他觉得难以忍受。
指导几名选手,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淘汰确实不怎么有意思。
陆忆风意识到,如果他赢下了一场绝地求生,并选择从事导师这个游戏职业,那么,一届又一届,这也会成为他的工作。为前路未卜的求生者做指导,想想还挺没兴趣的。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了,陆忆风觉得还得吃点什么。江琳琳自己也太饿,不能与他争辩。
他们舀出两勺米饭炖肉,正准备吃,一架闪着航行灯的运输机呼啸而过,接连放下了两个空投。陆忆风从石缝里朝外面的天空看去。
“双簧弹,”陆忆风说,但他对肉炖米饭的兴趣远大于空投,而且两个空投的投放方式挨的特别紧,可能在引导选手进行最后决战。
“陆忆风。”江琳琳轻轻地说。
“我们是不是要再分一个蛋卷?”她问。
“陆忆风?”她重复道,可陆忆风还是没太在意。
“我要分一个,但我把奶酪留到明天。”陆忆风说。他看到江琳琳只盯着他,“什么?”
“萨里什死了。”他说。淘汰信息这时突然刷新一条。——“加图使用铁矛淘汰了萨里什!”
“看到了,”江琳琳说。“加图把他淘汰了。”
“准是在往空投方向赶的时候遭到了算计。”陆忆风说。
“你肯定有空投吗?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我不知你是怎么看到的。”江琳琳说。
她把陆忆风从石缝边推开,向外面漆黑的雨夜看去。大约有十秒钟,她看到空投最后落在了生存范围的正中心,也就是血腥之角的位置。
萨里什死了。陆忆风本应高兴,不是吗?又少了一个对手,一个强劲的对手。
可他并不高兴,脑中浮现出的全是萨里什放他走的情形,他为了云杰——那个腹部中矛的男孩——而放走了他。
“是的,我明白,可这也就是说咱们离胜利更近了。”江琳琳看出了他的心情,把一盘食物推到他手里,“吃吧,还热着呢。”
陆忆风大口吃下米饭炖肉,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谁会赞助一个为其他选手淘汰而受到影响的人呢?
“这也就是说加图会来找咱们。”
“没准他又拿到给养了。”
“他应该也受伤了,我猜。”
“为什么这么说?”江琳琳说。
“因为萨里什在倒下之前肯定和加图有一场恶斗,他那么强壮,加图又是在他的地盘里。”陆忆风说。
“加图越是受伤,就越厉害。不知道狐狸脸怎么样?”
“噢,她很好,”陆忆风气愤的说,一想起她藏到宙斯之角,而自己却没想到,至今还愤愤不平,“没准找到萨里什比找到她还容易。”
“也许他们找到彼此,而我们可以直接胜利了。”江琳琳说。显然他们俩已经快忘记了新的游戏规则,“可我们放哨时要加倍小心,有几次我都打盹了。”
“我也是,”我承认,“可今晚不行。”他们默默地吃完饭,江琳琳提出先放哨。
陆忆风默默地对萨里什说再见,并感谢他救了自己一命。他暗暗想道,记住他,如果赢了,会邀请他来庆贺,还有云杰和他的弟弟妹妹们。
即使输了,以后在游戏里也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然后他蒙眬睡去,肚子饱饱的,身边还有江琳琳的温暖。
江琳琳叫醒他时,陆忆风一下子闻到了奶酪的味道,她正举着半个蛋卷,上面是白色的奶酪和苹果片。“别傻了,我还想吃,这是你的一半。”
“噢,好。”陆忆风说,马上咬了一大口。香浓的奶酪和她做的奶酪一个味,苹果又甜又脆,“好吃!”
江琳琳困的马上倒了下去,不到一分钟,她就睡着了。
陆忆风担任警戒时,雨不是慢慢地下,而是突然停了。倾盆大雨已经停歇,只有水滴从树枝上慢慢滑落,我们身边的小溪哗哗地流淌着。
天上升起一轮满月,很美,即使不戴夜视眼镜,周围的一切也能看得很清楚。
陆忆风想起开夹缝地带营地前一晚月亮是圆的,高志鹏和他在最后的几小时打猎时,看着它升起来。
可他现实离家已经多久了?陆忆风约莫着来绝地竞技场已经快两周了,再加上收获节在凯匹诺准备的一周,也许月亮又该圆了。在一切都是虚构的竞技场的超现实世界里,总算有点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