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情点了点头,“放心,我会通知的。”
赵师爷一路送她出来,楚惜情上了马车,发起呆来。
不知道这会,顾渊又在干嘛?
真的要去京城了,好久没见他,也不知道他是胖了瘦了。
忽然间恨不得插上翅膀,就这么飞去金陵,飞到他身边……
金陵,威远侯府。
威远侯府本是前朝官员的宅子,自顾渊封为威远侯之后,工部又按规制扩建改造了,因为顾渊是武将,家中原本的一些假山花园都被推平了,在前院开了个校场出来,整个府邸都透着一股肃杀的感觉。
而顾渊常年不在府中,这府中住的人极少,来往都是军士居多,显得冰冷威严,没有人气。
往日回京,顾渊也少住在家中,不是呆在五军都督府,就是在军中,少有回家。
这自然是因为家里面有让他烦心的人。
此刻,侯府西苑荣德堂,正聚了不少人。
被众人环绕的顾老太太穿着一身大红五福拜寿织金袄裙,肤色有些黑,容长脸,干瘦的脸上皱纹深深,一双眼睛细长,微眯着,半黑不白的头上插着几根金镶玉簪子,只因头发不够,还特地戴了假发髻,耳朵上坠着点翠赤金耳坠,手上还戴着翡翠镯子,盘着腿坐在罗汉榻上。
旁边围着四五个男女,有年轻的也有年纪大的,衣着都是极尽富贵,还有个老头儿穿着杭绸袍子,头戴着员外服,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转个不停,左右打量着四周漂亮的侍女。
“娘,您今天真要好好说说大哥,他怎么能自己就定亲了呢,那个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都是该爹娘做主吗?您可是亲娘,再说这不还有我爹吗?”
一个不停擦汗的胖子不满地说道,身上的肥肉都快把衣服撑破了。
“对对,王三说的对。”旁边一个打扮成公子哥的男人是王大,摇着折扇,眼底青黑,他眼珠也在旁边几个漂亮侍女身上转了一圈,“总得娘您拿主意才是。老二,你说是不是,回头侯爷来了,你可要好好劝劝他。咱们王家四兄弟说话不算话啊。”
“啊?”一直在神游天外的顾山张开嘴,挠了挠头,满脸憨笑:“不是都订婚了吗,大哥做主吧。”
“我说二哥,你别总是当老好人了,大哥这是不孝你知道吗?”王四正坐着玩色子,嗓门大得雷响,他是王家几兄弟里生得最壮的,因为他年纪小,不过才十五岁,前几年来京城之后就一直在享福,跟人斗鸡遛狗赌钱,也算是一霸。
“就是,我王二虽然也是二,可是顾老二你真是让我不知道说啥,说什么你都没意见,那人家进门的大小姐,说不定就把你赶出去了。”
说话的王二生得贼眉鼠眼,跟那老子一个模样,这会正跟王四玩色子,闻言帮腔道。
这王家王富贵有四个儿子,王大王二都是他和原配生的,后来原配病死了,遇到逃难的顾老太太带着个拖油瓶儿子顾山,两人成了亲,又生了王三和王四。
因为跟顾渊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一个娘生的,他们自觉自己没有说话的底气,凡事都要让王三王四出头,顾山这个顾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自然就更是拉拢的对象。
“不会吧――”顾山摇了摇头:“我都听娘的。”
旁边顾山的妻子杨氏也是附和着:“是啊,都听娘的。”
顾老太太皱起眉头:“行了,少说几句,吵得我头痛。哼,这事我能不管吗,我可是他亲娘,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说?我可是皇帝封的诰命夫人!”
众人忙连连恭维,顾老太太满脸畅快,盘腿坐在那儿听着儿媳妇的恭维,不时使唤着,好不快活。
“娘!”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外面跑进来,脖子上挂着金锁片,容貌生得七分像老太太,细眉长眼,圆脸,算得几分可爱,笑着扑进顾老太太怀里。
“哎呦我的心肝,这是去哪了,大热的天,又跑得一身汗。”
老太太忙拿帕子给少女擦汗,旁边人都喊着妹妹,这便是顾老太太最后生的小女儿,闺名燕燕。
这最小的闺女显然受尽了宠爱,老太太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老闺女,自到了京城,就更是把她往大家闺秀养。
“燕燕,你二嫂给你做了衣服,你回头来拿。”旁边顾山笑着说道,全家都是男人,只有这一个妹妹,他也很是疼爱。
王燕燕却撇了撇嘴,扭过头道:“娘,我要百花坊的衣裳,昨天出去,柳真真穿了一身出来,还笑话我!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回头就让人给你做,不能给人比下去了!”
顾山蹙眉道:“娘,百花坊的衣服很贵的,家里面最近银子――”
老太太顿时瞪圆了眼睛,一拍桌子:“燕燕不是你妹妹?你就想看着她穿着寒酸,然后出去被人笑话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娘,只是大哥给的用度――”
杨氏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让他再说了。
“哼,他是我儿子,不该养着我,现在该是我享福的时候了,给他妹子买件衣服,还不应该,马上他过来,我就跟他说!”
王燕燕也脸色难看,哼了一声。
“老二啊,我养了你这么些年,虽说不是你亲爹但也待你不薄吧,你不能总向着你那哥哥,也得顾着点你这些弟弟妹妹不是,咱们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你管着这府里的事,难道不能跟他说说,多给点钱?”
一直没说话的王富贵终于发话了。
“不是,我,我――”
顾山正不知道说什么,一道略带冰冷的声音传来,瞬间让周围安静下来。
“要跟我说什么?”
刚刚还群情激奋的人此刻全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顿时鸦雀无声。
顾渊一脚踏进荣德堂,一身妆蟒麒麟深青色圆领袍,腰束玉带,头上束着五梁冠,似乎刚刚下朝回来,气势睥睨,犹带着朝廷重臣的威严,让在场的顾家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面容冷峻,冷冷一扫在场的众人,淡淡道:“谁要找我说事?”
那刚刚说话的王富贵顿时不敢抬头,年纪最小一直在撒娇的王燕燕也缩着脑袋,她很怕这个哥哥,每次看到他都跟避猫鼠似的不敢多说话。
“咳咳,那个――”顾山看到顾渊来了,先开口招呼了:“大哥,你回来了,娘想问问你定亲的事。”
“二弟。”顾渊对着顾山脸色好了些,转头看向顾老太太:“对,我定亲了,之前我已经让人说过了,谁有意见?”
顾炎这时也从外面进来了,看到这一屋子人,嘴角勾起,“还真热闹啊,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不嫌热吗?”
“不热,不热,咱们都是想听听侯爷订婚的事。”王富贵陪着笑说,满脸讨好,一边给老太太使眼色。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看着大儿子这脸色也是有些发憷,“那个,老大啊,你这定亲,也没跟家里说一声就定上了,这定亲的事,我是你亲娘,怎么也该问过我再说吧。”
“娘,这事大哥不是都给家里回了消息了吗?”顾炎撇撇嘴,当时失散过后,就是顾渊带着他长大,对于母亲他没有太多的印象,再相认后,面对这大家子,他印象更是不好。
老太太瞪眼道:“那定亲不该是我做主吗,我可是他亲娘,这选什么人家的女儿,也该我相看再说啊。”
顾炎挑眉:“大嫂是世家之女,祖父是太子太保,父亲是吏部侍郎,她还是嫡长女,知书达理,大家闺秀,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说起来,人家还未必瞧得上咱们顾家呢。”
顾老太太被他一大串名词砸得头疼,她一拍桌子:“这婚事我没看过怎么能就定下了,就算是大家闺秀,那不得父母做主,我还没死呢!怎么,大家闺秀了不起啦,你就看不起亲娘了!”
“太子主婚,陛下也知道,娘可以去跟陛下理论。”
顾渊随口飘出一句。
“……”顾老太太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自然没胆量去找皇帝跟太子理论。
其实本来她也知道这事自己不能插手,不过是心中不满,想借机生事罢了。
而且,她也并不乐意让顾渊娶这么一个娘家如此厉害的大家闺秀回来。
“最混不吝的王四这时候开口了:“大哥,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啊,难道娘不该管这事吗?难道大哥媳妇娶进门,娘都不能打听下。我听外面的朋友说,这楚家之前家里面可是闹得不轻,家风不好,娘年纪大了,大哥你有话好好跟她说。”
这王四虽然年纪小混不吝,但在外面混日子,却也消息灵通,尤其很能讨老太太欢心,说话总是拿孝顺来压人。
顾渊不吃这一套,他冷声道:“三人成虎,不要风闻言事,楚家情形如何,我自然清楚明白,此事已定,没有必要再讨论。”
顾老太太听了王四的话顿时有了底气,听顾渊这么说,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凭什么这么说,什么叫没必要再说?
这也太不孝顺了!
王四这么一煽风点火,顾老太太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老大,这事要仔细决定,婚姻大事,怎么能随便呢,要是那楚家的家风不好,那可不能做我的儿媳妇。我们顾家的儿媳妇,别的不重要,就要孝顺,贤惠。最好是像惠儿那种最好,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要仔细打听打听,若是那楚小姐不好,那这亲事,我可不答应。”
顾渊面色冷了下来,周遭的空气似乎瞬间结冰了,他凝视着顾老太太,“不答应?”
谁想不答应这门亲事都不可能!
谁想破坏这亲事他都绝对不答应。
楚惜情是他好不容易才求得的妻子,是他心爱之人,旁人无从置喙。
至于顾老太太,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只是说万一。”顾老太太被他那可怖的目光吓了一跳。
她怕这个大儿子发怒,别看她平日里很风光的样子,可是她知道,这个侯府还是大儿子做主,他这性子,早不是小时候那乖巧听话,多年分隔,他是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是煞神,光是他一个冷眼,许多男人都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