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真是怪她了,若是她早点跟杨幼宁说了,她也不至于这般吧?
楚惜情心中有些沉重,一路随这婆子去了杨家一家子住的东跨院。
“夫人正在钱大夫人那,一会才回来。”
楚惜情应了,终于入了杨幼宁的闺房,刚进去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药味。
杨幼宁半靠在罗汉榻上,神情恹恹的,穿一身缠枝牡丹的对襟家常袄子,鬓云慵懒,小巧的脸颊似乎消瘦了些,见到楚惜情进来,她身子一震回过头来,面色很是复杂。
有些尴尬,有些羞恼,有些无奈,有些好笑。
楚惜情一时顿足,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一会子才干巴巴地说:“杨妹妹病了,可好些了?”
“姐姐不用客气,快坐吧。”
杨幼宁喊楚惜情坐下,叫人上了茶点。
她一个眼神过去,丫鬟便都下去了。
楚惜情轻咳一声:“幼宁,你的病无碍吧,怎么突然就病了?”
杨幼宁却没回答,忽然幽幽地问:“你就是楚玉,她是女的?”
楚惜情差点呛着,脸上涨红:“唔,就是我没错了。”
杨幼宁神情带了些哀怨:“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楚惜情苦笑:“我只是那天出门有事,怕被家人发现,所以才――杨妹妹,若是我造成了什么误会,我给你道歉了。”
说罢便弯腰鞠躬行礼。
杨幼宁摆摆手扶起她,又咳嗽起来。
“这本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一时没想明白,我傻了。哥哥都看明白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杨幼宁慨叹一声。
那天杨锦深委婉地跟她说了楚惜情就是楚玉的事,杨幼宁心中原本的阳光灿烂和憧憬的美好幻想瞬间崩塌了。
羞愤,懊恼,失望,种种情绪袭击而来,叫这个十来岁的少女一时有些不能承受。
所以结果就是她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不过这病说起来多半还是心病来着。
毕竟出了这样的乌龙,本来心里暗恋的一个美少年突然间变成了少女,还被人家知道了,这样也实在是太糗了些,实在叫她觉得没脸见人。
楚惜情以己度人,也是有些惭愧:“杨妹妹,这事儿都怪我,没有当时你问的时候就告诉你。是我因为不想别人知道我女扮男装的事情才请你哥哥隐瞒的。”
杨幼宁低着头没说话。
楚惜情再接再历道:“杨妹妹现在是开始讨厌我了吗?是姐姐的错,你要怎么骂我都好,可是千万别拿自己身子开玩笑,要好好养病。”
杨幼宁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泪水,“楚姐姐,没事的,不关你的事。我就是觉得有点,有点不好受。我,我太傻了。”
楚惜情上前轻轻搂住她,“哭出来就好些了,之后就当这一切随着眼泪流走了,咱们还是好姐妹,好不好?”
杨幼宁趴在她怀里哭了好一会子,直哭得双眼肿成了核桃,抽抽噎噎地拿帕子拭泪,这会子才发现自己把楚惜情胸前哭得一片水渍,顿时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楚姐姐你看我――我这还有衣服,你看有没有合适的换上吧?”
楚惜情一看自己衣服也是没法见人了,便接受了杨幼宁的意见,在她衣柜里寻了件粉蓝折枝梅花月白镧边的立领棉褙子。
楚惜情比杨幼宁高些,幸好衣服宽松,还能穿上。
“哼,楚姐姐你说吧,我该怎么罚你好呢?你真是好大胆子呢,我可都没敢一个人女扮男装出去过呢,你这么出去,就不怕出事吗?”
杨幼宁哭过一场,天性乐观的很快看开了,虽然闹出了这么桩乌龙看起来很好笑,但是她的确挺喜欢楚惜情的,只不过现在就是当姐姐看待,至于楚玉,那只是她少女虚构的一个梦而已。
有些时候距离产生美,暗恋曲折的感觉或许很美,但若真的接近,很多人会失望。
虽然少女的梦破灭了,但好在只是朦胧好感,谈不上爱情,也就很快能遗忘。
所以,她才能这么快就看得开来,因为对少女而言,这其实只是个破灭的梦而已。
楚惜情见她开始开玩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最怕杨幼宁仇视她,不给她好脸色,现在这样反倒轻松许多。
“好吧,算接近错了,任你罚还不行吗?不过我出门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可不要随便模仿,你看我就知道了,我就出去一两次,结果人家见到的都看得出我是女子。若是碰到歹人,那岂不是糟糕?”
杨幼宁撅起小嘴,“楚姐姐可不要小看人家,我家可是将门世家,我虽是女儿,从小也学着武艺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我。我的武艺可是不一般的呢。”
楚惜情惊奇地看着她:“是么,原来我竟然是有眼不识泰山呢。失敬失敬,侠女么!佩服佩服!”
杨幼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哎呀,人家算什么侠女。”
楚惜情笑盈盈地说:“你呀不要看不起天下英雄。你一个女孩儿平日里跟人没什么打斗经验,在自家里会写招式,可没什么作用。所以我才这么说的。这个也是有人跟我说――”
楚惜情说到这里愣了下,想起某个男人曾经面无表情地跟她说这些话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也是说如果被歹人发现,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时候只觉得他可气,这事儿关他什么事,但后来遇到一些事儿,到现在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开始用他那套说词来教育杨幼宁了。
这算什么来着,真理越辩越明?
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
“谁呀?”杨幼宁好奇地问。
楚惜情回过神来,掩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人家也是这么说教过我,当时我没当回事儿,后来可是吃了苦头。所以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杨幼宁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楚惜情略带嗔怪地说:“看看你,把自己折腾的。”
便叫了丫鬟进来,吩咐她们准备川贝炖雪梨羹,“润肺止咳的,是药三分毒,这些你且吃些,好歹管些用处。”
杨幼宁正待说话,便见门口丫鬟在给人行礼:“世子万福。”
“大哥来了。”
楚惜情忙从椅子上起来,抬头一看,果然是杨锦深。
一见着他,楚惜情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低头福了一福,羽睫低垂,目光也没直视他,只是半低着头。
杨锦深见她这副略带羞臊的模样却是喜欢,笑得越发温柔,“小妹看起来好多了,我说么,情儿原是你的灵丹妙药。”
杨幼宁撇嘴撒娇:“哼,哥哥还说呢,你都一直骗人家,可恶。你明明都早就知道的,却还瞒着我。”
“好好,大哥错了。”杨锦深忙道歉,“我哪想到你是想歪了去呢。是大哥的不是。”
杨幼宁眼睛骨碌碌一转,不怀好意地拉着楚惜情的手道:“楚姐姐,刚刚你可答应过我要接受我的惩罚的,可还算数么?”
“你说罢。”楚惜情好笑道。
杨幼宁促狭地眨了眨眼,冲哥哥使了个眼色:“姐姐看我哥哥如何?怎么样,我哥哥可是青年才俊,在京城也是数得上的。”
“咳咳――”
杨锦深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家妹子,知道这算是小妹在帮他,这个调皮的丫头有时候也是迷糊,但有时候又很精明。
“世子仿佛谢家玉树,风度翩翩。”
“这么说姐姐也是不讨厌哥哥的了。好嘛,那妹妹罚了楚姐姐做哥哥的媳妇儿可好?”
她这一说顿时惹得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楚惜情身子一震,忙摆手道:“幼宁,你说什么呢,可不好乱开玩笑的。”
杨锦深也差点被妹妹弄得呛声说不出话来,闻言满是赞同:“幼宁,这话怎好乱说,被父母亲听到可要惩罚你了。”
虽说他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这是他们兄妹私下的谈话了,当着楚惜情的面如此调笑,怕不是为他所喜的。
杨幼宁吐吐舌头,刮刮脸:“你们呀,都是顾忌太多了。大哥,你难道不想娶楚姐姐吗?干嘛这般假惺惺的?要我说,喜欢就直说嘛。”
杨锦深伸手揉乱了妹妹的乌发,笑骂道:“好了,别胡闹了。我知你心意,不过,总是要意气相投才好。我从来也不喜欢勉强别人。”
楚惜情脸色涨红,见杨锦深说出这番话来,也是有些子感动和不自在。
这个男人确实是对她不错,让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好啦,我也不耽搁打扰你们了,哥哥你配楚姐姐四处走走,我这会子累得紧,正想好好休息一番的。”
说着对杨锦深使了个眼色,叫杨锦深陪楚惜情出去转转。
杨锦深正有此意,他今天就是想见见楚惜情,不然后日就是山水相隔,他心中定是挂怀。
楚惜情大窘,正要拒绝,不料却被杨幼宁给推了出去,迷迷糊糊就被杨锦深带着就去出了杨幼宁的闺阁。
东跨院住的就是杨家一家,杨锦深带着她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径缓步而行,这时光如此美好,他心中为了能多和楚惜情待上一会而感觉到惬意,忽而回眸看着一直低头的楚惜情,笑着问:“地上可有金子?怎么一直瞧着看也不抬头?”
楚惜情抬头,没好气地说:“作甚笑话我?”
眉眼带嗔,几许恼羞,几许少女的嗔痴,迷了男儿的眼。
杨锦深眼神暗了暗,忽而伸手握住她纤纤玉手,“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便带着楚惜情绕过假山花石,越过花藤堆叠的天然花洞,到了一处遍开着山茶花的倚廊小轩。
但见山茶盛开,香气扑鼻,此情此景,如斯美好。
“那天听你说山茶,我便想到了这里。”
楚惜情想松开手,偏他攥得紧,便骂了一句:“杨锦深,快放开我,怎么也要做登徒子么?”
杨锦深却是不肯松手,无赖起来:“不放,情儿,我的好情儿,想着我马上要走了,你就容得我一会子罢。你难道就舍得我离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