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说着,却目光看向楚惜情,等楚惜情抬头,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楚惜情犹豫了一下便道:“侯爷,我看那都是知府大人的事了,您要是不留下用顿饭,小女子心里会一直过意不去的。”
正好这时张氏来了,见此情景盛情挽留:“侯爷可一定要留下,不然我楚家岂不是失了礼数,您是惜情的救命恩人,我们感激还来不及。现下我已经让人备下了酒席,万请侯爷吃一杯酒。”
顾渊便也不再推辞,楚旭便热情地招待他到书房去说话,一边让楚惜情回去梳洗一下,见见祖母姐妹去。
楚原欢天喜地地拉着姐姐离开,张氏在边上问道:“惜情,你这孩子可是让咱们担心坏了,你祖母那会子都厥了,幸好你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出门可千万小心。”
楚惜情便愧疚道:“是惜情不孝,竟让祖母和父母受累了。”
“没事,你肯定也累了,先去见过你祖母她们,再回湘园去换洗一番。”
张氏一边说着,心里却在想刚刚的事情。
她原也是从没见过顾渊的,这第一次见颇有些惊讶,外面传言把这个年纪轻轻的侯爷传得好似三头六臂,凶神恶煞一般,但见了觉得完全不是如此。人也很客气,而且年轻英俊,威势不凡,除了冷了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心中便是感慨不已,听说这人还未成亲呢――
张氏便有些别样心思,楚惜情自是不知张氏打起了顾渊的主意。
楚原在旁边好奇地问她今日的事情,楚惜情三五言搪塞了过去。
“姐,那个威远侯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封侯了,今天作乱的那些贼子都让他收拾了――”楚原兴奋地问着顾渊怎么收拾了无生教的人,楚惜情便捡能说的说了,把楚原这个十岁的孩子说得满心崇拜。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崇拜英雄的时候,尤其喜欢舞刀弄棒的,才见了顾渊一次,就把他当成英雄敬仰了,三句话不离他。
张氏也是笑道:“可不是,那的确是个大大的英雄人物,人家十来岁就带兵打仗了。”
楚惜情郁闷得不行,心想那厮是给人送礼了还是怎么的,一个个都说他好话?
这时候梅香才想起什么来,兴奋地跟楚惜情说:“姑娘都不记得吗,威远侯顾渊啊,开国功臣,十来岁就打仗,不到二十岁就封侯的那位――”
楚惜情猛然才想起来这人的身份。
“原来是他!”
楚惜情恍然大悟。
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不可能吧,威远侯那个冷面阎王怎么会来了绍兴呢?
楚惜情心中一惊,想起这位侯爷的事迹传说来,一对照真人,不会错了,除了那个家伙,还有谁是这般模样,煞气凝重,成天还冷着张脸的?
也只有这位沙场上伏尸百万的将军才有可能吧?
“这位侯爷可是个传奇人物呢。奴婢以前听说书的说,他原先是个流民乞儿,后来投入义军,一路累升军功,十几岁时就带兵打仗了,这才二十多就封侯了,真是厉害。”
楚惜情闷哼一声,她也是一时无法把传说中的人物跟现实联系到一起,真没想到顾渊那个离她的生活极其遥远的人会出现在她生活中。
传说中顾渊是个军事天才,景朝开国皇帝陆景初十分赏识他,在打天下的过程中顾渊屡立战功,天佑元年国朝初立,天下纷乱,直到天佑三年,顾渊和大将军徐世昌一起攻占了元大都,天下大势稳定,他也在那年从威远伯受封为威远侯。
不过之后他一直在北疆跟北元残余势力打仗,也不知道朝廷里是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到这儿来?
为了个白莲教下面无生教造反的,还不至于派顾渊来吧?
她看今日顾渊谋划一网打尽那些教匪,分明是小菜一碟。
这么个大英雄,怎么跟那个总是说话气她气得半死的家伙挂钩?
她一时间心思有些混乱。
上辈子她从来没见过顾渊――
还有今天……
楚惜情猛然惊醒,对啊,上辈子绍兴府从来没有这么一档子事儿,可现在她不仅认识了许多她上辈子没认识的人,还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难道说,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了吗?
楚惜情心中又喜又悲,是的,一切都不同的,她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死去,所有的一切都会完全不一样的!
楚惜情满腹心事,待到了荣寿堂,才刚进去,就见到一团花蝴蝶也似的身影急忙飞了过来,抓住她手臂就哭着喊道:“大姐,你可回来了,妹妹都快吓死了,姐姐可伤着哪儿了,受惊了吧――”
楚惜情这才发现这人是楚惜忧,心中一阵厌烦,这人是巴不得她死在外面吧?
她嘴角带了些冷意,“三妹放心,我好得很,幸亏被路过的威远侯给救了,这才能安然回来,让三妹挂心了。”
楚惜忧有些讪讪然,楚惜情却已经推开她到老夫人跟前跪下:“孙女不孝,让祖母受惊了,真真该死。”
老夫人扶起她,上下打量一遍,温声道:“好孩子,真叫你吃苦了,也是你今日流年不利遇上此事,好在菩萨保佑,遇难呈祥,阿弥陀佛。”
楚惜情眼圈红了,“祖母――”
老夫人便拉她在榻边坐下,亲热地搂着她肩膀问道:“别怕,这不是回来了么?”
楚原在一边握拳道:“姐姐,以后我来保护姐姐,原哥儿也长大了。”
老夫人便大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好志气。”
几个姐妹都过来安慰楚惜情,楚惜莲拉着她的手,美目里带着些担忧:“大姐,要不要先去休息下,我看你也累得紧。”
楚惜情对这个四妹一贯印象不错,闻言温声道:“不妨事,我先跟祖母说说今天的事情再回去,总不好叫大家都为我担心。”
这话说起来却带了些讽刺的味道,对于有些人来说,怕不是巴着她楚惜情倒霉心中才欢喜呢,若是知道了今日的实情,不知道她们脸上的表情如何,恐怕一定是很好看吧!
楚惜情便按顾渊之前说的话来说了,楚原在边上不时插上一句“是啊,威远侯好厉害哦”、“威远侯好年轻,瞧着很威武”之类的话,似乎不如此难以表达他对顾渊的崇拜。
“可留了侯爷用饭?”
“是的,娘,老爷已经留了他,现在在书房呢,我已经让人置办酒席了,怎么也要留侯爷吃酒道谢的。”
老夫人满意地说:“你做得好,威远侯因缘巧合救了惜情,他又是重臣,交好他是应该的。”
众人脸色各异,有人失望,有人面不改色,有人若有所思,但总之是原先的打算已经破灭了。
楚惜情似乎都能感觉到一些人心中的不甘,嘴角上扬起来,心中畅快。
想看我的戏,打我的脸,哪那么容易,看看这些人希望破灭的样子,真是舒爽得紧!
楚惜颜阴阳怪气地说:“姐姐真是幸运,今天也是巧了,三妹你说你怎么没遇上这样的好事呢?有这好事,哪用得着巴巴地给人家武昌侯夫人送插屏?那还不做个侯爷夫人什么的,啧啧,这就是命啊。”
楚惜忧脸色瞬间便涨红了,扭着帕子的手顿时握紧发白,这话是怎么说的,是巴着她被歹人给侮辱还是讽刺她想攀高枝都攀不上?
“这样的运气,我可不想要。”楚惜情美眸微眯,看着楚惜颜道:“二妹若想要我倒宁愿让给你。不过想来二妹也不需要的,你早晚跟朱家定亲的。三妹,你送了个插屏给武昌侯夫人?”
楚惜颜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楚惜忧也想到插屏上花样的猫腻,顿时面无血色,诺诺地说:“呵呵,是啊,就是随便送了个过去――”
楚惜情笑眯眯地道:“是这样啊――”
楚惜兰不知其中猫腻,说道:“那个可不随便呢,也不知道三姐是从哪儿画的花儿,漂亮得紧,是叫――”
“六妹!”
楚惜忧猛然打断她,打断得太急,以至于众人都把目光转向她。
楚惜忧心中一惊,嘴上忙道:“六妹,你看看你,大姐今天肯定累坏了,怎么还缠着她说这些?”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道:“惜情,你先回湘园吧。”
楚惜情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楚惜忧,把楚惜忧看得胆战心惊,心虚地左顾右盼,不敢看她。
“谢祖母的关心,孙女先回去洗漱一下再过来。”
楚惜情目光扫过在场之人,笑眯眯地转身离开。
张氏瞪了楚惜颜一眼,心里想着一些主意,眼珠一转,嘴上带了些笑容。
楚惜颜身子还没好,待了会子就坐不住了,自回了厢房休息,张氏到门口,叫了贴身丫鬟紫苑过来:“去查查三姑娘的插屏是哪来的,花样子是怎么回事。”
虽然楚惜忧只是露了点神色,但张氏是什么人,已经是瞧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边到厢房见了女儿,关起门说了半天的话。
天色向晚,顾渊和楚旭在花厅里一边吃酒一边说话,虽然说自古文武不同道,但是国朝之初,武将的权势总在文官之上,顾渊的圣宠可比楚旭要多多了,楚旭知道他在皇帝跟前比自己得脸,谈笑间也是不着痕迹地夸奖,又跟他聊金陵这几年的官场趣闻,只字不提顾渊为何在绍兴还不回京的事儿。
酒吃到大半,顾渊依旧面色不变,楚旭脸膛却有些发红了,摆摆手笑道:“还是都督你厉害,我可不行了,吃不得多少酒。”
这时便听小厮回话说老夫人来了,楚旭跟顾渊便都站起迎接。
扶着老夫人来的是张氏和楚惜颜。
楚惜颜似乎着意打扮过,穿着身樱桃红撒玫瑰花窄袖交领右衽褙子,下着着宝石绿的挑线穿花裙子,发分三小髻,用珍珠串的丝带绑着,垂在耳畔,脸上浓妆艳抹,遮掩了因病带来的黄绿脸色,乍一看倒似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媚眼如丝,却又有着少女的清纯之气,显得十分动人心魄。
可惜这番却像是对牛弹琴,如给瞎子跳舞,顾渊完全没注意这美丽的少女,只目光看去,没看到楚惜情,黑眸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