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今日甚是热闹,门前也是车马如龙,因为车驾太多,可差点儿堵在路上,幸而钱家也是甚有准备,倒也有条不紊,并未出现什么状况。
楚家人既到了,门前早有迎宾的家人,楚旭和楚继宗被迎宾的钱家二爷接了进去,楚家的夫人小姐则从垂花门进了待客的内院,不与男客一道。
待客的是钱家二夫人,大夫人正忙着主持宴席之事,钱家二夫人刘氏也很是热情,只见是卢氏来有些诧异,待得知是因为张氏生病不能前来才恍然道:“竟不知道楚夫人病了,回头可是要探望探望,这些日子上下都是忙得团团转,我这会子头还晕着呢。”
卢氏心里有些不喜,但面上还是笑着:“可不是么,我大嫂也是突然就病了,连着二侄女也跟着病了,只得我来了。”
“谁来不一样?快快,到那边待客的蘅芜轩去坐,这会子很热闹呢。”
刘氏招呼她们去蘅芜轩坐,自己转头又忙着招待新客人去了。
卢氏暗地里哼了一声,心里闷气,这要不是自己丈夫只是个秀才,不像大哥那样当过礼部侍郎,人家能是这个态度吗?
楚惜情瞧在眼里,上前道:“二婶,您瞧,张家舅妈来了。”
卢氏抬头一看,可不是么,蘅芜轩这边也是聚集了不少绍兴的官宦夫人,这会子张氏的娘家张家,也是,楚惜情外祖家的人也是来了,见了楚家的人,自然过来打招呼。
“大舅妈,二舅妈,两位妹妹也来了――”
楚惜情带着妹妹们上前见礼,张家几人也回了礼。
“今个儿你母亲和惜颜都没来么?”张家大夫人王氏问道,她年近中年,有些富态,没见到张氏便问起来。
一旁二舅妈何氏便瘦弱许多,闻言也点头:“是呢,可是有甚么事?”
卢氏便解释了一番。
“怎么姑奶奶病了也不往家里说一声,回头我们去探望她才是。”
楚惜情低垂眼睑,说起来自己母亲张淑珍本来是外祖父原配的嫡女,而当时张淑媛的娘不过是个二房,因得宠,生有两子,而自己外祖母却是无子,后来外祖母去世,她倒是得以扶正。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说起来张淑媛跟她亲妈倒都是一个德行!
这两个舅舅跟她娘是同父异母,关系算不得好,楚惜情也从来没把他们当成亲人看待。
几人闲话着,张家大小姐已经出嫁了,现来的是大舅的二女儿芷薇和二舅的大女儿芷如,两个都是十五岁了,只是月份比楚惜情小一些罢了。
芷薇拉着她一边儿说话,白净的鹅蛋脸上带着些婴儿肥,但姿色倒已十分妍媚,今日打扮得更是夺目,有跟楚惜忧一拼的迹象,她斜觑着丹凤眼,飞了楚惜忧和楚惜兰一眼,哼道:“大表姐,你看看今个儿这都来的什么人,什么乱七八糟的货色也往这带,岂不丢人?”
芷薇生得妍媚,芷如姿色不如她,只堪称清秀,跟楚家姐妹一比更是相形见绌,更是不满,她从小娇惯,闻言便骄横地指着楚惜忧道:“可不是,什么人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照镜子瞧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楚惜忧又没耳聋,离得也不算太远,怎可能听不见,当即气得脸色涨红,要不是楚惜兰拉着,怕都要上去吵起来了。
她跟张家的这两个小姐也是见过的,平日里关系也就不怎么好,上回在钱家举办的宴会上,楚惜忧小小出了次风头,便让张家姐妹对她很是嫉恨,逮到了便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楚惜忧暗地里咬牙:等着瞧,今个儿看看谁是赢家!
楚惜情挑眉看着她们,勾唇道:“两位妹妹说什么呢,都是自家姐妹,谁来不是一样?妹妹们都是好的。”
“不是我说,大表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可不要被人抢了东西才好。”芷薇面色不善地挑拨起来。
楚惜情洒然一笑,并不把她们说的话当回事。
楚惜情并没把注意力放在这里,而是打量着远处,钱家宅邸幽静曲折,这蘅芜轩周围树木参天,不远处有片水榭,搭建了戏台子,看样子待会从这里便是摆宴看戏了,客人们都在蘅芜轩内三三两两坐着,各有认识的在说话。
楚惜情看到卢氏拉着自己女儿楚惜莲去跟几个夫人说话,不由皱了皱眉,见楚惜莲不太乐意的样子,摇了摇头。
总也不能这么推销女儿吧!
“也不知道武昌侯世子是个什么样儿?听说是一表人才――”芷薇一边谈论起来。
正在少女们议论武昌侯世子的时候,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世子阁下,这会子却正忙着应付小妹的埋怨。
“哥,真是的,寻个人都能弄丢,怎的打听也打听不到?哥哥不是说在绍兴人脉很广吗,怎么就寻不到那天那个公子?”
一身粉色彩绣织锦美人蕉团花交领褙子的少女正气嘟嘟地瞪着哥哥,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满是不满,粉嫩的脸蛋因为气恼涨红了,正生闷气。
“幼宁,你都说了多少天了,哥哥的耳朵都要被你念出茧子了――”
武昌侯世子杨锦深无奈地摇摇头,揉了揉妹妹的脑袋:“今个可是母亲的寿诞,你胡思乱想甚么?早晚咱们回了京城,找不到便算了。”
杨幼宁撅起粉嫩的小嘴,“哥!”
杨锦深便拉着妹妹去见母亲武昌侯夫人钱氏,钱氏笑道:“怎的撅着个嘴儿,你哥哥欺负你了?”
“都是哥啦,答应人家的事情一直没办到,亏他还说自己交游广阔呢。”
正在这时,前面有小厮过来回话,杨锦深一听连忙道:“娘,有贵客到了,我要去前院待客,先过去了。”
杨幼宁见哥哥跑了,顿时跺了跺脚,“哥,你可答应我的!”
杨锦深落荒而逃,但听得妹妹喊他,心中苦笑,这兄妹二人便是那日曾经聆听过楚惜情吹奏葬花吟的,自从那天,杨锦深就着人调查楚惜情,奈何怎么也不知道绍兴有这么一位名门公子。
枉杨锦深自诩自己交游广阔,在绍兴数月结识不少风流人物,却无人识得此人,也着实颇为挫败。
“真是怪了,竟是遍寻不着!”
杨锦深如此想着,先自去前院待客。
此刻,钱家的前院正是热闹得紧,一路进来,在客厅迎接客人,在二院里则是更加重要的一些官员和亲眷,楚旭作为绍兴名门望族,又是高官出身,被钱家二爷引进了二院,正跟绍兴知府赵凌说话,忽然听得一声唱喏,“威远侯到!”
顿时在场众人嗡声议论起来。
“是顾渊顾百川?”楚旭问道:“他怎么也来了?这个冷面阎王还不回京?我记得这剿匪事该是结束了吧,茂源兄?”
赵知府压低声:“威远侯跟武昌侯关系莫逆,会来不奇怪,现在的情形,他怎可能回京?”
楚旭若有所思,举目望去,便见得威远侯爷已经转过了影壁,穿一身宝蓝色丝茧绸团纹狮子圆领袍,腰束玉带,乌发束着保和冠,离得尚远,只觉得龙行虎步,身形高大,俊冷的一张脸,一双眼睛目如寒星,自有一股沙场宿将带来的肃杀之气。
“果真是个聪明人,倒是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赵知府嗤笑道:“若非如此,他怎能从一介乞儿爬到今日地位还深受皇上重视?”
众人便都上前来招呼,顾渊面色一如往常的冷淡,只随意说几句话,也瞧不出是高兴与否,武昌侯世子杨锦深听闻威远侯到了,急忙过来,到跟前便是恭敬地行了子侄礼:“顾世叔,小侄有失远迎,父亲一直惦记着您呢。”
顾渊面色和缓了些,温声问道:“老侯爷一向可好?”
杨锦深笑道:“父亲身体一向康健,倒是离京时还跟小侄提起世叔,之前小侄听闻世叔在江西,不想倒在绍兴相见,母亲若是知道您来了,定是高兴。”
“正要给嫂夫人致贺。”
虽然杨锦深今年十七岁,顾渊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可是顾渊少年成名,征战沙场,是开国功臣,跟他父亲武昌侯却是同僚,是一辈儿的人,人家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威远侯,五军都督府都督,这次奉命征讨叛逆教匪,杨锦深无论如何是不敢跟他比肩的。
顾渊跟武昌侯是旧识了,以前武昌侯是十分照顾顾渊的,是以两家关系也不比别人,要不然,一贯不喜饮宴的顾渊也不会特地过来送礼了。
杨锦深带顾渊去见钱氏,留下众人议论纷纷。
“没想到威远侯也来了。”程昱啧啧称奇,一边看着情绪不高的好友柳裴然,拍拍他肩膀道:“我说梦白,你也不必如此丧气吧,怎么,没见到佳人,你倒跟失了魂似的。”
柳裴然自那日回去,便是心中有了事,第二日又上山去,不料却是得知楚惜情已经回返家中的消息,不由大为颓丧。
现在被程昱这么一打趣,便有些恼怒,清俊的脸庞顿时染上粉彩,耳垂泛红起来,“你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只是想要曲谱。”
程昱嘻嘻笑着,挤眉弄眼,指指那边的楚旭道:“那便是楚大人,说不准今日那位楚小姐也会来呢?你且不要丧气。一会我带你去见杨锦深,也问他讨个帖子参加三月三的留园赏花。”
柳裴然一听顿时有些意动,只心中期盼起来,不知道楚惜情今日会不会来?
楚惜情倒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引发什么事情,这边女眷聚集在一处,戏台子已经搭起来,女眷们正三五成群说着话,便见钱家大夫人,二夫人等女眷伴着一位珠圆玉润的中年贵妇款款而至,那贵妇人穿着紫金色万字纹福字提花通袖衫,丁香色遍地金马面裙,发梳飞仙髻,佩戴着双凤朝阳挂珠钗,面容白皙丰满,双目明亮,面带笑容,不是武昌侯夫人却是谁?
武昌侯身边跟着一儿一女,那少年穿着秋香色柿蒂纹交领右衽杭绸直缀,发束银冠,眉目俊朗英挺,英气勃勃,少女则穿粉色美人蕉交领褙子,娇憨可人,伴随着这美妇而来,便好似是皓月朗星,灼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