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是周家的,隔壁的酒楼饭馆也是周家的——周五爷的产业占了这边半条街,通惠河边上招待往来行人。
开办没两年就把家里“借”的本金赚回来个七七八八,却只偿还利息——民国九年的秋天,这酒楼开到了天津去。
而周五爷也是在去天津开分号的这一趟旅程里见了租界的风物,顿时对租界里的许多东西惊为天人——这样的结果是,他更懂得了什么“商标”的意义。
也就是字号。
“兴邦”两个金漆大字被挂自家店铺的墙面,挥洒淋漓,据说是南方一个市长题写的——这市长也是周家人,总惹来店里人称叹。
……
民国十年,五月的日子,周正邦又有动静。
酒楼打算多开几个分号,从本店里调过去不少人——这样又要招工,告示贴在外墙上,吸引不少人来看。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看了这外面的告示,欣然迈步进到酒楼里。
“来应聘的?”
掌柜是酒楼里老人了,一眼就看出这个东张西望的男子不是寻常顾客。
“嗯。”
“东家在楼上,你跟着他上去。”
那掌柜点了个小儿上楼,这男子道一声谢。
……
“你叫什么?”
“谢子才。”
“二十岁了?”
“二十一。”
“能吃苦吧?”
“当然能。”
“那就先试一个月,明天早上七点来上班!”
二楼的一间包厢被临时改成了面试的地方,周正邦亲自顾看来人。
忽然门被推开,兴冲冲进来两个姑娘。
“五叔,我们打算请班上同学吃一餐……”
一个长得和周正邦有点相像的姑娘喊道,却被另一个长得高瘦的拉住了。
“你五叔正忙着,没看到他正在看人吗?”
“再说了,他免了我们几人的开销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们班上二十个人,都免了——你当人家酒楼不要赚钱的啊!”
那长得高瘦的少女说教一般,之前说话的那位女子涨红了脸,却是一言不发。
“五叔——既然玥姐姐拦着,那……那,还是收一半钱吧。”
说完就拉人走了,不给人反应余地。
……
谢子才本来已经准备走了,看到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却有些发愣了。
那姑娘叫酒楼东家“五叔”,必然是这东家的侄女了——而另一位女子,听起来是她班上的同学。
不过,能在人家家长面前“训斥”的,绝不是一般同学——记得,被叫做什么“玥姐姐”。
再听她说的话,倒是很识大体的一个人。
不仅识大体,还长得漂亮——那纤细腰身自不必说了,谢子才记得门开的刹那的她,齐肩乌发随着转身摆荡,下裙也随着稍稍掀起,露出皓白一截脚腕。
“刚刚让你见笑了。”
东家的话让谢子才回过神来,连连“告罪”退出门口。
走下楼梯,却见到下面大堂里,正等着上菜的三个女生。
其中,刚好有她。
……
忍不住在那停下目光,便仔细端详了下。
垂眸看书的她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宁静,把这酒楼里的喧嚣全然隔绝去了。刚刚没细看,现在这一端详,才发现她周身的气质,竟是这样和鹤立鸡群。
她似乎发现这边的目光,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谢子才移开目光。
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离开了兴邦酒楼。
失态,失态,自己刚刚怎么会这样失态!
拍一下狂跳的胸口,他装作没什么事,走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