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熙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宫里有何不好,一切都不需你打点,只要陪我就行了。”
容鸢低头不语。
夏侯熙儿又哼了一声:“再有几日,便是桂花节了。那日我预备宴请许多官家的小姐,你觉得我穿什么好?”
容鸢便笑道:“公主生得明艳无双,不论穿什么,都将那些官家的小姐们比了下去。”
“少来哄我。”夏侯熙儿斜眼瞪她。
容鸢便又笑道:“我哪里是哄你?分明说的是实话。我活了这些年,竟从未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子了。”
倒是有位男子,生得竟比夏侯熙儿还漂亮些。想到这里,容鸢顿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停顿,却被敏锐的夏侯熙儿抓住了,神色一沉,冷笑道:“还说没有哄我?若不是哄我,你又停顿什么?”
“我当真没有哄你,我的确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子。只不过,却有名男子,生得竟比你还好看一些。”危急关头,容鸢不假思索地把南宫无情给卖了。
此刻,正在看账簿的南宫无情,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看着关得严实的窗户,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听了容鸢的解释,夏侯熙儿不由得有些惊讶:“南宫无情?”忽而记起太子夏侯廉身边,有个侧妃姓南宫,眼睛转了转:“改日本公主一定要见一见这号人物!”
“离桂花节还有六日,院子里又有许多绣娘在,足够给公主做三套衣物了。不知公主有何要求,我画设计图的时候按照这些要求来?”容鸢说道。
“昨日你送我的那套就不错,只不过颜色不够艳丽,显不出本公主的尊贵来。你再做两套出来,一套大红色的,一套明紫色的。然后再做一套时下流行的样式,届时我比较一番,再定哪个合适。”夏侯熙儿说道。
容鸢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两人在花园里,一边赏景,一边讨论。
不多久,忽然花径那头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云志近来是委屈了,朝中许多人都暗中与他不快,安瑾改日见了他,也替本宫劝一劝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他别往心里去。”
一个较为温润的声音答道:“云志的事,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臣妹近来一直在宽慰他,只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明着不与云志难堪,暗地里总有些小动作——”
瞧见夏侯熙儿与容鸢,连忙住了口。
“大皇兄好雅兴,竟然带着臣子逛花园。”夏侯熙儿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笑盈盈地对走在前头,穿着一身华丽锦服,腰间佩戴青龙玉佩,头上戴着黄金冠的俊朗男子说道。
“熙儿也好雅兴。”俊朗男子正是太子夏侯廉,他倒不介意被夏侯熙儿听到,总归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何况就算说了,夏侯熙儿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又怕得什么?
身后,一名男子则单膝跪下:“臣苏安瑾,参见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夏侯熙儿垂下眼皮:“起吧。”看向夏侯廉,“既然大皇兄有事,熙儿便告退了。”说着,欲带容鸢下去。
谁知,夏侯廉却伸手拦道:“总归是你们先来的,没道理我来了,便撵你们,被父皇知道,一准教训我。”
夏侯熙儿似笑非笑:“大皇兄被父皇教训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便受着吧。”
夏侯廉一点也不生气似的,笑了笑,指着夏侯熙儿身后的容鸢道:“熙儿身边的这位是?瞧着甚是面生。”
“是我新请来的绣娘。”夏侯熙儿答道,“怎么?大皇兄看上了?”
“熙儿说得什么话?”夏侯廉大笑一声,然而怎么听都有些遮掩的味道。
夏侯熙儿笑吟吟地道:“别客气,总归大皇兄生冷不忌,我是知道的。自然,父皇也是清楚的,大皇兄不必顾忌什么。”
夏侯廉瞥了容鸢一眼,只见对方始终低头垂目,看不清全貌,唯觉肌肤白生生得仿佛剥了壳的鸡蛋,心里有些痒痒。然而夏侯熙儿明着戳穿,他却不好应了,便唬起脸道:“熙儿愈发言语无忌了。”
不等夏侯熙儿再说什么,对身后的苏安瑾道:“既然公主在这里逛园子,我们便去别处吧。”
夏侯熙儿立在一株月季花旁,也不挽留,手里拨弄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扬头就这么瞧着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远了,才冷笑一声,将揪下来的花瓣丢在地上:“我的人也敢觊觎?”
容鸢这才抬起头来,手心里有了一些汗迹。如果她没猜错,方才跟在太子身后的男子,便是苏玲珑的兄长。瞧起来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是方才他对夏侯廉说的那番话,却是暗中给几名臣子上眼药,端的是心思缜密又阴狠,杀人于无形。
“多谢公主对我的维护。”容鸢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认认真真地对夏侯熙儿福身一礼。
夏侯熙儿哼了一声:“还是不愿意跟着我么?”
夏侯廉之荒淫,人人皆知。远在南方抚州的南宫家小姐,都能被他弄到手里,由此可见一斑。
容鸢亦从夏侯御的口中了解过,看着夏侯熙儿略带得意的目光,苦笑一声,深深弯腰:“恳请公主收了民妇吧!做牛做马,凭公主一句话!”
“去!”夏侯熙儿气得跺脚,指着她道:“我收了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男子!你这人,却是好没良心,我护着你不被欺侮,你却这样敷衍我!”
容鸢本已直起腰来,闻言又深深地弯了下去:“民妇愿为公主做一辈子的漂亮衣服,漂亮鞋子,来报答公主今日的守护之情!”
夏侯熙儿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饶是聪明剔透,却当真没见过容鸢这样的人。被如此一哄,好笑又好气,咬着嘴唇,指着容鸢,竟是觉着没法子。跺了跺脚,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遵命。”容鸢直起腰来,面容严肃地道。
夏侯熙儿这才有些满意,轻哼一声:“好好的心情,都被那两人搅坏了,咱们回吧。”
有说有笑,往回走去。
这一幕,落在各宫各殿派来盯梢的小宫女、小太监的眼中,直是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徐贵妃听后,挑了挑眉毛:“去,请公主来。把那名民间来的绣娘带过来,本宫倒要瞧一瞧,生得什么模样,把本宫的女儿哄得服服帖帖?”
永宁宫一角,院子里的绣娘们久等容鸢不回,纷纷低声说道起来。
孙绣娘冷笑道:“脾气比公主还大,谁能忍得了?便是被公主整治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你快住口吧!”闫绣娘沉着脸喝道。
“怎么?她做得出,还不许人说了啊?”早上被容鸢骂了一通,又跌倒摔尽了颜面,孙绣娘对容鸢可谓恨之入骨,只盼夏侯熙儿将她打一顿撵出宫去才是好的。
“我却不知,我做了什么,叫孙绣娘对我这么大的怨念?”容鸢进门,恰好听到这一句。
“你回来了?”闫绣娘站起身,将容鸢打量一番:“没事就好。”
冷冰冰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担忧,容鸢笑道:“公主邀我逛园子,这才回来呢。”
闫绣娘点了点头,又看着容鸢抱着的东西,有些诧异:“这是什么?”
其他人纷纷走了过来,看清容鸢怀里抱着的东西,直是惊讶地道:“笔墨纸砚?做什么用?”
容鸢道:“公主叫我给她画几张样子。”
说罢,不理会其他人各异的表情,回屋放下东西,一边研墨,一边构思起来。
方才在花园里见过的一幕,不期然跳出来。
夏侯廉相貌俊朗,可惜行事荒淫,又不聪明。至少,夏侯熙儿、苏安瑾都比他聪明数倍。
苏安瑾,约莫二十六七的样子,白面无须,生得温文尔雅,像是斯文有礼的书生。然而,他与太子的一句话,却暴露了他深沉的城府,与阴沉的心思。
仅仅苏安瑾便如此,他的父亲,苏丞相想来更加老谋深算。容鸢隐隐感觉,扳倒他们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难。
甩去困扰,容鸢垂首,仔细勾画起来。
不多久,青儿来了:“容绣娘,公主唤你。”
“所为何事?”容鸢诧异地道。
青儿摇头:“容绣娘去了便知。”
容鸢便收起笔墨纸砚,整了整衣裳,随在青儿后面走了出去。
一上午的工夫,容鸢连被夏侯熙儿唤去两次,落在众人眼中,不由得心思活络起来。
“我母妃要见你,跟我走吧。”永宁宫门口,夏侯熙儿正在等她。
容鸢怔了一下,忙应道:“是,公主。”
走了一段,夏侯熙儿忽然慢了下来,低声说道:“一会儿进了我母妃的宫里,记得跪下磕头。”
容鸢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是。”
夏侯熙儿便也微微点头:“我纵着你没什么,但若是你在我母妃面前狂妄自大,谁也救不了你。”
容鸢心中一动,夏侯熙儿倒并不是无可救药,便也低声回道:“我省得。”
不多时,玉堂宫到了。
入殿内,容鸢谨遵规矩,并不敢抬头,只是垂着眼睛盯着脚下。只听引路的宫女传道:“禀娘娘,公主到了。”
随即,便是夏侯熙儿的行礼声音:“熙儿给母妃请安。”
“我的儿,你今儿却是怎么了,竟然给我行礼起来了?”上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年纪似不大,且听起来格外高贵雅致。
夏侯熙儿道:“今儿有兴致了。对了,母妃,这是我寻了许久的容绣娘。”然后侧身对容鸢道,“容绣娘,还不快见过贵妃娘娘?”
容鸢便跪下磕了个头:“容氏参见娘娘,娘娘金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不同于跟夏侯熙儿说话时的温柔,此刻的徐贵妃说话,便带了一股高冷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