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有了那公子送你的东西,你想吃什么没有?还进什么山呀?”有人说道。
“就是,听说他给你送来许多绫罗绸缎?能不能叫我们看一看?”又有人道。
“是呀,容氏,让我们也开开眼吧。”村民们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说道:“我们从来没见过绫罗绸缎呢。”
一群人挤挤攘攘,把整个院子填得满满当当。容鸢看着这些虽然没有恶意,却着实让人头痛的村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放下小背篓道:“可以,跟我进来吧。”
为了防止待会儿人多乱挤,把豆豆挤坏了,容鸢抱起豆豆先一步走进屋子里,只听身后一阵拥挤争吵声:“我先进去。”
“我先。”
“死肥婆,你让人。”
“臭瘸子,你闪开。”
随着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挤进来,老旧的屋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容鸢转身看着门扇,心中有些担忧,该不会被挤坏吧?
若是挤坏了,那可真糟了,便说道:“你们别都一起进来,我这屋子小,装不下太多人。先进来几个,大家排着队进来。”
谁知,这一声说完,人却更挤了:“我先!”
只听“咚”的一声,有人撞到门上了。
“哐当!”容鸢的担忧成真,左边门扇被撞成两节,上半截断落掉在地上,下半截露着参差的尖茬。
屋里霎时间寂静下来。
“哎呀,真是对不住,都是三瘸子老挤我。”离门板最近的那位妇人抱歉地道。
“谁挤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生得胖。”挨着妇人的那汉子嚷道。
“你说什么?”妇人尖叫的声音扬了起来。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男人吼叫的声音也响起,两人一高一低地争吵起来。你争我吵,你推我搡,堵住了屋门口,其他人进也进不来。
他们争吵的内容,从刚开始的互相推诿,不知怎么却渐渐转变成了:“哎呀,都怪这门太老旧了。”
“就是,都多少年的老屋了,轻轻一碰就坏了。”
“反正容氏你又不缺钱,再找个木匠给你换一扇新的就好了。”
“再盖个全新的大瓦房也足够了。”
容鸢的脸色沉了下来:“全都出去。”
她为什么要照顾这些人的心情?容鸢改主意了,他们是可怜,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但那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没本事不是错,得了红眼病就不招人待见了。
若是他们挤坏门后,老老实实地道歉,容鸢原本可以原谅他们。可是,显然他们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心地淳朴之人。贪婪、占小便宜,与贫穷一样,都是根种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哎,容氏,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被堵在门外头进不来的人说道。
“就是,不是说好叫我们看的吗?”有人不甘心地跟腔。
“又不是我们挤坏的,关我们什么事呀?”
“是呀,大家都是一个村子住的人,何必这么小气呢?”
村民们不仅不怪那两个把门挤坏的人,反而渐渐把矛头对准容鸢起来。
容鸢冷冷地道:“你们撞坏了我的门,是大事还是小事,由我说了算。我小气不小气,也不是你们就定了的。你们不是想看东西吗?先把我的门修好,否则谁也别想看,也都别想走。”
软柿子从来只会被人捏,而不会被人怜惜,这就是人性。容鸢深深知道,如果她不硬气一点,只怕待会儿有那爱占小便宜的,趁乱摸走几个碗也说不定。这些东西都是苏行宴送给她的,虽然他们立场不同,却不代表她就不把他当朋友了,他送的东西,她都会好好珍惜。
“哎,怎么这样呢?”
“是啊,又不是我们撞的。”
容鸢冷冷地道:“不是你们撞的,难道是它自己坏的?我又不讹人,撞坏门的两位,你们要么给我修好,要么给我换一个新的,此事便揭过去了。”
只见容鸢脸色不好,有些人已经开始往后退:“我想起来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家娃儿喊我呢,我先回了。”留下来看几眼绸缎也看不到自己家去,但是不走的话可真说不准要掉一块肉了。众人乱哄哄的,纷纷开始往外挤。就连之前挤在最前头的两人,也都随着人群挤了出去。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工夫便去了七七八八。院子里头,只剩下郑家嫂子、吴氏和宋青青。
“嫂子,郑家嫂子。”容鸢抱着豆豆走出去,叫了两声,只见宋青青也在,倒是有些意外:“青青妹子也来了?”
宋青青面上有些局促,黝黑的脸上有些发红,低着头绞着衣角:“我,我来看看。”
“现在看到了?”容鸢看了一眼门板,眼中有些讥讽,把豆豆放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豆豆,自己去玩。”
“这群丧天良的!挤坏了人家的门便跑,真是良心被狗吃了!”郑家嫂子骂道。
吴氏看着满地狼藉,皱了皱眉:“我去叫胜才,给你把门修上。”说着,转身走了。
“嫂子,青青妹子,进来坐吧。”家里有人,总不能再出门了。容鸢望了望日头,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么一耽搁,今天什么也做不成了。
进屋后,郑家嫂子和宋青青两人都看到了堆在床上的床单、被褥以及绸缎等,只见颜色鲜艳,瑰丽丰富,顺滑的光泽映得人眼睛都花了。
两人只在布坊里见过这样多的绸缎,而且就算布坊里,也没有颜色这么鲜艳,色泽柔软。郑家嫂子走到床前,摸着绸缎料子,直是羡慕:“我这辈子要是也能穿上这样好的绸缎,真是死也值了。”
“郑家嫂子这话说得,你家小子不是被镇上的木工师傅收做徒弟了吗?过三年出师后,他也做了熟练工,给嫂子买绸缎衣裳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容鸢笑道。
听到这里,郑家嫂子乐了,嘴上却道:“瞧你说的,他不得攒钱娶媳妇啊?哪还有闲钱给我买绸缎,我只盼他娶了媳妇不要忘了娘就好了。”
两人这么聊了一会儿,容鸢只觉得宋青青似乎一直没说话,不想冷落了她,便转过身去叫她:“青青妹子,不过来瞧瞧?”谁知转过头去,却对上一双复杂的眼睛,不由得怔住。
宋青青猛地垂下头去,黝黑的脸上涨红起来:“我,我回家了。”扭头跑了出去。
“咦?怎么就走了?”郑家嫂子纳闷地道。
容鸢笑了笑,淡淡地道:“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走到桌边,给郑家嫂子倒了一杯茶,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起来。
且说宋青青从容鸢家跑了出去,脸上愈发烧得厉害,半道上遇见吴氏和宋胜才,吴氏叫住她道:“青青,怎么回来了?”
宋青青短促的“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就跑远了。
吴氏十分纳闷:“这是怎么了?之前主动要来,怎么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走了呢?”
“不知道。”宋胜才老实地摇头。
吴氏在他木讷的脸上拧了一把:“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闷的汉子?”
宋胜才把她的手拿下来,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外面的,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惹得吴氏愈发来了劲,非要拧他不可。两人一路争劲,很快到了容鸢的院门口:“妹子,我跟你哥来了。”
宋胜才带着锤子和铁钉等工具,进了院子便走到门边,叮叮当当地干起活来。容鸢则跟郑家嫂子、吴氏闲聊起来。
郑家嫂子同严氏的心理有些像,并不问容鸢敏感的问题,只捡着如何炒菜啊,怎么砍价还价啊,这些细碎的事情聊。
反倒吴氏,她始终觉得容鸢不对劲。在她的认知里,从前软弱的容妹子,就算如今腰杆硬起来,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这样。而且容氏对沈云志是爱到骨子里的,怎么可能跟其他男子亲近?
“妹子,你跟那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氏实在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郑家嫂子眼皮一动,瞧了一眼容鸢,只见容鸢面色淡淡,遂笑了一声,搀着容鸢的手臂往院子外头走:“瞧你家豆豆,跟他这小宠物玩得多开心。”
“是呀,他是极喜欢这小家伙的。”容鸢随着郑家嫂子的脚步往外走去。
吴氏以为她没有听到,心里着急:“妹子,那位送你东西的公子,到底是你什么人?”
“哟,你这盆里怎么还喂着螺蛳?”郑家嫂子指着容鸢放在屋门口的一盆螺蛳道。
容鸢道:“我捡柴火时刚好碰见了,就捞了回来,哪天馋了就煮着吃。对了,嫂子不知道吧,我悄悄告诉你,这玩意用清水泡两天,煮了吃着就不牙碜,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告诉那些我讨厌的人。”
两人相视一眼,有些淡淡的默契,凑近了嘀嘀咕咕起来。只把旁边的吴氏急得不得了,可是不论她怎么问,只要说到那个问题,两人全都不理她。吴氏渐渐也知道了,容鸢不想跟她说。心中生了闷气,站在旁边不说话了,等到宋胜才修好了门,便赌气地拉着宋胜才走了。
容鸢抬头看了吴氏的背影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又打起笑容,跟郑家嫂子说了一会儿话,才把郑家嫂子送走了。
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扇被村民们撞坏的木门。木门此时已经被修回了原样,而且宋胜才还多费了些钉子,把两扇门上的不结实的地方都钉了一遍。再想撞断,却要花费大力气了。
宋胜才是个实诚木讷的老好人,吴氏也是个实心眼的很多时候热情过头的好人。容氏能够摊上这样的亲戚,不得不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然而对于这份福气,容鸢直是苦笑。想叫吴氏接受并相信眼下这一切,难!
沈云志坐在书房里,听着下人回报,脸色一片阴沉。
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曾经的下堂妻,那个只会用含情脉脉的眼光偷偷地看他的小农妇,竟然变得如此厉害!派去杀她的王石等人,全被曝尸荒野,一个活口都没有留!死法与之前的人一样,都是内腑尽碎!
“扔出城外,喂野狗!”王石死便死了,腰牌竟也丢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沈云志替王石收殓的心情都没有,脸上一片阴沉,冷冷说道。
容鸢的手中,已经有了一把无忧楼的匕首。此时又多了一枚沈府的腰牌,境况对他更加不利了。想到这里,沈云志眼中的杀机更浓三分。
晚上,容鸢与豆豆简单吃了些,又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便吹灯歇下了。
床上铺了崭新的被褥,又柔软又滑溜,喜得豆豆直是滚来滚去,许久也睡不着。容鸢枕着一只手,好整以暇地听着身边儿的动静,唇角渐渐弯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从院子里捡了许多坚硬干燥的木头,劈成长短粗细均匀的木条,简易搭建了一个储物架。然后清理了屋里的一个角落,把储物架搬过去,将多余的被褥、以及那些绸缎布匹搁置上去,才算将床上空出来,可以睡人了。
不过,眼瞅着一屋子的精贵东西,再瞧着破破烂烂的四壁,真想明天就请木瓦匠来,盖一座新院子。
可是,她和豆豆在陌水村住不久,最迟年底便要搬进镇上去。盖一座新院子,住不多久便搁置了,不合算。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容鸢翻了个身,将滚来滚去的豆豆捋直了,说道:“不许滚了,快睡觉。”
“嗯,娘亲晚安。”豆豆乖乖地说道。
村东头,一户人家,有个人没有睡着。
朱氏挥着扇子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肺里全都烧着火,一把一把的大火熊熊地烧着,灼得她几乎一张口便能喷出火来。
小蹄子真是长本事了啊?从前怎么不知道她有这身本事?难怪最近进城勤快了,原来勾搭了城里的富贵公子。那富贵公子也是个只注重皮囊的货,竟然就看上了容氏那小贱人。
想起别人口中说的,那一匹匹华丽的绸缎是多么美丽,那架梳妆台是多么高大漂亮,上面还嵌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心里直是抓心挠肝地难受起来。
一早起来,容鸢打了两遍拳法,在空气热起来之前,擦了擦鼻尖沁出来的汗玲珑,拎起斧头劈了些干柴火,抱进屋里坐在灶边,生火做了一锅米粥。
因为无迹的缘故,这顿饭比平时又多了一倍的量,并且容鸢多煮了两只鸡蛋,做好饭后与那碗浓浓的米粥一起端给无迹。
从前不知道无迹的存在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容鸢必然不肯亏待他的。除却他身负使命,会保护她和豆豆之外,更因为他曾经教过她武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只要无迹不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她一辈子都会尊敬他。
无迹跳下大柳树,接过容鸢手中的粥碗,又默默接过两只煮鸡蛋,心中有些淡淡的波澜。从来没有人这样细心地对待他,不仅给他做好吃的,还煮鸡蛋给他。
粥很稠,一碗下去就饱了大半。无迹默默地吃完粥,把粥碗递还给容鸢,却把两只热乎乎的鸡蛋揣进怀里,一声不吭地跃回树上。胃里是暖暖的,怀里是暖暖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迹竟不再觉得这是份没什么价值的苦差事。
容鸢也不以为意,兴许他这会儿不想吃,想等到饿了再吃呢?便接过粥碗,仰头说道:“师父,我一会儿进山采东西,麻烦你看着豆豆。”
无迹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夏季天热,容鸢出门前喝了一肚子水,然而刚刚进山不久,便觉得又灼又渴。忍着不适,仔细耐心地在山里转悠起来。今天打算采些花椒、八角回去,一来平时吃用,二来如果有多的也可以卖了换钱。
虽然家里有些家底,但是对容鸢来说远远不够,而且钱总是不嫌多的。今天进山的最大的目的,还是寻找红辣椒的痕迹。没有这味调料,饭菜的口味上少了许多可以发展的空间,让容鸢很是遗憾。
玉华山不算太高,但是足够绵长,一个山头挨着一个山头,容鸢脚下不停地转了一整个晌午,也才转了半个山头而已。而就在半个山头都转完了,仍旧没有发现半点红辣椒的迹象,这让容鸢有些失望。
难道,这个世界是没有红辣椒这种植株的?若是如此,又该找些什么样的调料替代呢?心中思考起来,容鸢转到另一半山头,开始下山往回走。就在她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时,忽然一抹艳丽的红色跃入眼中!
难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容鸢心中一喜,拨开草丛往那片艳红点点的地方走去。等到来到那株植株跟前,不由得半是喜悦,半是苦笑。
只见这一颗颗饱满圆润,颜色艳丽的果实,哪里是红辣椒?分明是西红柿!迈过一蓬蓬野草,容鸢走到西红柿植株旁边,弯下腰把五六颗成熟的西红柿摘下来,装进小背篓里。虽然不是红辣椒,西红柿也是好东西。
直起腰四望一圈,只见方圆百米之内,仅此一株,再无多余。
奇了,怎么凭空长出这样一株西红柿来?容鸢十分纳闷,背上小背篓在周围搜寻一遭,却是什么好东西也没碰见,不由得悻悻而归。
然而,说是悻悻而归又有些不当。此时此刻,背着西红柿的容鸢,心中对于采摘红辣椒的心思又活络起来。这里既然能够突兀地长出一株西红柿,又怎么保证没有哪里生着一株红辣椒?所以,并非红辣椒不产出,而是她没有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