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脸色有些尴尬的又行礼道谢,就带了妹妹坐到火堆前烤火,拧着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
九儿解下包裹,一翻里面的衣衫也是湿了,就抱怨道,“这怎么办,没有衣衫换了?”
那男子无法,拿了一件外衫在火上烤了起来,低声说道,“若不是你鲁莽冲进来,惊了人家的孩子,还能借件衣衫给你换,这时候还怎么好开口?”
九儿懊恼的动动身子,辩解道,“我是真忘了他们带着孩子,一时急着跑进来…”
男子也知道妹妹的脾气,叹气没有再开口,兄妹俩一时沉默着烤火。
那边厢,彩云彩月和小翠儿聚在一处,嘀咕了几句,就开始忙碌起来,重新烧水泡了壶好茶,端了点心盒子,一同放到小茶几上,请主子几人坐下喝茶闲话儿。
然后又从小马车里取出菜刀板子,抬出放食材的黄铜匣子,高声问道,“夫人,晚上做腊肉卷饼,再熬一锅红枣新米粥如何,从家里还带了几样小咸菜出来,正好配粥。”
瑞雪怎会不知她们几个的小心思,心下好笑,也不拦着就道,“你们看着张罗吧。”
三个丫头齐声应了,在火堆上加上三角铁架子,座了砂锅熬粥,腊肉切成极细的丝,配上泡开的干菜,加上葱花炒得香喷喷油汪汪,再把用细面、鸡蛋、温水搅成的糊糊,舀上一勺,倒进平底锅里,慢慢转上一圈儿,再一翻转,不过几息功夫,一张圆圆的鸡蛋饼就烙好了…
洞口的两兄妹,眼瞧着几个小丫头穿花蝴蝶一般忙碌着,那茶几上茶香扑鼻,精致点心随手取用,砂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炉子上的平底锅里滋滋作响,就仿似正坐在家里小院喝茶,等候晚饭一般自在安闲,哪有出门在外的艰苦样子?
再反观他们兄妹,都是一身湿衣,别说热茶,凉水都没一口,摸出包裹里的几个馒头,也都被雨水浸得软烂如泥,与人家一比,就是帝王与乞丐一般,天差地别。
九儿收回烤着衣裙的手臂,小鼻子翕动着嗅了又嗅,末了委委屈屈的瞧着自家兄长,小声说道,“哥,我饿了。”
那男子沉着脸不说话,也不抬头,显见是还在恼怒,九儿瘪瘪嘴,往他身前凑了凑,又说道,“哥,我又饿又渴,身上也冷!”她说完这话,仿似为了证实没有说假话一般,居然大大的打了两个喷嚏。
这下,不只她兄长抬头看她,就是赵家众人也都看了过来。
两个孩子虽是小鼻梁子上微微泛着青色,却终于睡着了,瑞雪和老嬷嬷都是舒了一口气,刚把孩子放进车里的摇篮,就听得他们这里动静,瑞雪瞧着九儿那衣衫因为湿透贴到了身上,丰胸细腰都是瞧得清清楚楚,就有些皱了眉头,扭头看向老嬷嬷,老嬷嬷也是轻轻点头。
她们就一同走去了洞口,开口说道,“风寒雨重,姑娘怕是受了寒气,若是不嫌弃我们的衣衫粗糙,就随我去换件干衣吧。”
这次不等兄长答话,九儿已经是一下子窜了起来,一迭声的说道,“不嫌弃,不嫌弃,绝对不嫌弃。”她说完,猛然想起不能大声说话,立刻又捂了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又忘了要轻声儿了。”
众人被惊得一愣,继而都被她的直率惹得笑起来。
木三和德胜笑过,都低了头转向石壁,引得九儿兄长更是感激,眼见着瑞雪领了妹妹走去马车后,他就上前同木三和德胜见礼,慢慢攀谈起来。
男子间本就好说话,刚才也不过是件小事儿,等到九儿在小马车上换妥瑞雪的棉布衣裙,跳下车来,三人已经说笑得热闹了。
木三同九儿兄长身量差不多,也翻了件干衣让他换上,兄妹俩身上终于不再裹着湿衣,捧着一杯热茶烤火,顿时就觉又从地狱回到了人间,舒服之极。
九儿脸色有些红,想了又想,就放下茶杯,认认真真给瑞雪行了个大礼,说道,“这位姐姐,刚才小妹鲁莽,实在不是有意吓到孩子,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听得她这般郑重道歉,赵家众人脸色更好,就是彩月那小丫头,都撇了撇嘴没有再说怪话儿,继续去忙了。
瑞雪起身扶了九儿,重新坐到马扎上,笑道,“姑娘不必客套,我若是还计较刚才的小事儿,就不会借你干衣,坐下喝茶说话吧。”
九儿听得瑞雪不怪她了,很是欢喜,也不认生,凑到瑞雪跟前,唧唧咋咋说起闲话儿,“姐姐,我家住在青田县高家庄,我哥哥叫高睿,我叫高敏,姐姐可以叫我九儿,不知姐姐是哪里人,要去哪里啊?”
瑞雪替她倒了杯茶,笑道,“我夫家姓赵,住在灵风城南的小山村,这一次是要去彤城探亲的。九儿呢,也是南下探亲?”
九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居然更红了,小声说道,“不是探亲,是随兄长去探访友人。”
探访友人还带着妹妹,这其中怕是有些缘故吧,瑞雪心里转了转,没有深问。
很快,彩云几个撤了茶水点心,摆了晚饭上来。
出门在外,众人也没有讲究主客尊卑,都围在茶几旁边一起吃饭。高家兄妹原本还想客套两句,但是一瞧那些吃食,立刻就把客套话都咽了回去。
彩月的手艺经过大半年的实践,已经达到了瑞雪的七成,那鸡蛋饼烙得金黄,卷上干菜炒腊肉,咬一口咸香绵软,再喝一口新米粥,从口中滑落到肚子里,又热又香浓,真是全身上下都舒坦。
若是平常日子在家里,这些也不算如何难得,但此时外面大雨倾盆,还能吃到这样的新鲜热烫吃食,简直就是人间一大享受了。
九儿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大口吃了两张卷饼,还要再去拿,却被妞妞抢了去,她气恼的夹了一块麻辣小黄瓜扔到嘴里,嚼了两下就嚷着,“哎呀这是什么,味道好怪,嗯,不过…真好吃啊。”
瑞雪示意彩云再上一盘蛋饼,笑道,“那是我们家里腌制的小菜儿,放了些特殊调料,你可能是吃不惯,先喝口粥吧,就会觉得好些了。”
九儿依言喝了一口米粥,立时笑眯了眼睛,九儿兄长听得妹妹这般说,也夹了一块尝尝,同样夸赞出声。
待得蛋饼上了三次,众人才都是吃得饱足,几个小丫鬟抬了桌子下去,也胡乱吃了一口,填饱肚子,又开始忙着拾掇床铺。
洞里的火堆挪开,就是一块干爽温热的好地方,铺上厚厚的油毡、羽绒垫子,狼皮褥子,最后才放好两个枕头,加上两床薄被。
高睿瞧得那床铺实在厚实,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笑道,“这可真是比家里的床铺都要宣软。”
木三正挪开洞口的火堆,简单铺了油毡的棉垫子,招呼他过去坐下,笑道,“晚上我们三人轮流守夜,估计每人一个半时辰,天色就该亮了。”
无论是在酒楼还是这岩洞里,高家兄妹都未曾对赵家众人有何帮助,反倒是闯祸不断,赵家不计较,又请他们吃饭换衣,实在是仁至义尽,再住人家的床铺,高睿怎么都觉有些厚脸皮。
于是就道,“晚上你们尽管安睡吧,我来守夜,我们江湖人有功夫在身,熬上几晚都不怕。”
德胜正从车里抱了一只大酒葫芦过来,听得他这话就道,“高公子,出门在外,遇到就是有缘,不必那般客套,我这还带了好酒,咱们喝几口?”
高睿哈哈笑道,“陈兄弟怎知我最喜好酒?那我可不客套了,先喝一口尝尝。”他说着就拧开葫芦,仰头就喝了一口,末了赞道,“这是二十年的莲花白啊,果真是好酒。”
木三拿了三只碗,每个里面倒了半下儿,就把葫芦拧上了,笑道,“出门在外,不可贪多。”
德胜和高睿都是点头,三人喝起酒来,说话就越发放得开了,木三常在江湖走动,德胜更是武国活地图一般,说起各城风土人情,轶事传说,都是滔滔不绝,更让高睿佩服不已,心底就生了结交之心,试探着说道,“刚才听得赵夫人同舍妹说起,你们南下是要去彤城探亲?”
木三点头,“正是,我兄长本家在彤城,这次托我来护送嫂子和孩子南下团聚。”
高睿说道,“说起来,咱们真是有缘,不瞒木兄、陈兄,我们兄妹此行也要到彤城访友,若是诸位信得过我们兄妹,又嫌舍妹吵闹鲁莽,我们一如一起结伴同行吧?”
木三和德胜听得有这样的巧事都是一愣,但他们都不好做主,就扭头去瞧瑞雪。
瑞雪正同妞妞和九儿坐在火堆边低声说话,妞妞听得九儿一口一个姐姐,深怕她把姐姐真抢走了,就赖在瑞雪怀里不肯起来,瑞雪无奈小声哄着她。
九儿出门前,听得兄长嘱咐过,不准提起他们的去处,此时听得兄长先泄了密,要同赵家众人一起上路,就一迭声的求着瑞雪,“赵家姐姐,带着九儿一起走好不好,我和哥哥都会功夫,若是路上有坏人,我们就打跑他们。姐姐…姐姐若是闲暇,也给九儿说说彤城之事,好不好?”
这半会儿相处下来,瑞雪对这对儿兄妹的印象改观不少,结伴同行倒也未尝不可,不过,她瞧得九儿说起彤城,脸色有些红,就打趣道,“九儿为何如此急着去彤城,难道那里有九儿未来的婆家和夫主?”
妞妞咯咯笑起来,拍手说道,“没羞,没羞!”
九儿脸色更红,嗔怒反驳妞妞道,“你才没羞呢,你也是女子,将来也要嫁人,我替自己找个喜欢的夫主,有什么丢人的?”